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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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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田先生説的吧?”

“藤田?哪裏的?”瘦小男子的眉抬也不抬,裝傻給我看。

“我們工作單位的藤田先生。他今天休假。你們是不是從他那裏聽來的呢?”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

“老實説,我去過説明會。我倒不是因為興趣而去,而是因為有人死纏着我要我入會,我嫌拒絕麻煩才去的。那個時候,我曾碰到過藤田先生。不過,那當然是巧合。”我不需要否認出席過説明會這件事,重點是不要説出是誰找我入會的——這是倉持給我的*。

“那時你不是入會了嗎?”

“不,我沒有入會。他們要我入會,可是我拒絕之後就回家了。”兩個人事部的男人互看一眼。

“真的嗎?就算你有所隱瞞,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查清楚的唷。”瘦小男子説。

“我沒有説謊。你們調查就知道。”瘦小男子看着我的眼睛。他大概以為看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有沒有説謊。我也回看着他的眼睛,而且忍住不眨眼。

“據藤田所説,你確實辦了入會手續。”瘦小男子終於説出了藤田的名字。

“可能看起來是那樣吧,但我只是在和帶我去説明會的人説話。他也一直慫恿我入會,但我斷然拒絕了。因為我本拿不出四十萬這麼大一筆錢。”

“聽説可以貸款。”

“我不想借錢。再説,我總覺得這件事很可疑。”瘦小男子微微點了個頭,嘴角仍帶着笑意,卻一副在思考什麼的表情。他大概正在猶豫,不知道該相信藤田還是我吧。

過了一個星期左右,有人告訴我藤田辭職了。聽説是他自動辭職的,但事實如何不得而知。他參加老鼠會,還拉了幾個員工加入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我們公司止副業,光是這點就足以構成處分的依據。就他讓更多員工受害這一點來看,人事部也不會放過他吧。

另外,這也是個八卦,聽説原本決定的婚事也取消了。藤田想多存點結婚資金而加入那種不正當的組織,卻使得婚事吹了,這隻能説非常諷刺吧。

好一陣子,工廠裏到處傳着他的八卦。一有人聽到新的消息,就在休息時間説給大家聽。有人説他成了領薪的工人,有人説他全心投入了老鼠會,淨是些不知道可信度多少的內容。

然而,這一連串的事情卻沒有到此結束。

約莫過了一個月,連天氣暖和,工廠裏早早就擬定好了賞花計劃。我已漸漸習慣新的工作,也和大家有説有笑。藤田的事情幾乎不再有人提起了。

那一天,我加班兩個小時,換完衣服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八點半左右了。我跨上腳踏車,朝宿舍的方向騎去。宿舍的餐廳開到十點。

我在途中的超市買了餅乾和罐裝啤酒,將袋子放在車籃裏,一路騎回宿舍。吃完晚餐後,在房裏慢慢喝啤酒是莫大的享受。

腳踏車停車場在宿舍後面。那裏燈光昏暗,一旁是垃圾場,飄散着一股怪味。我總是停止呼,將腳踏車停放到指定的位置。

當時,我也推着腳踏車,深了一口氣,就在那個時候,垃圾桶的陰暗處突然出現一個黑的人影。與其説他是跳出來的,倒比較像是彎着身體滑出來的覺。

我佇立在原地,對着那個人影叫了一聲“喂”我的身體僵硬。遠方的燈光隱隱照出對方的臉。是藤田,他穿着黑短夾克,臉上佈滿了鬍渣。

“你竟敢設陷阱害我!”藤田大吼着説。

我完全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我想不通藤田為什麼會突然現身,又為什麼出現在我面前。

藤田向我靠近。我反動作地向後退。

“設陷阱…你在説什麼?”我總算説出了這麼一句話。

昏暗的燈光下,只見藤田一臉扭曲。

“你別裝蒜了!明明是你設下陷阱,讓我上了那個騙人生意的當。”我聽他那麼一説,總算了解是怎麼回事。他已經知道我在説明會上演戲的事了。但是,他為什麼會知道呢?他是聽誰説的呢?滿腹的疑問讓我的腦筋霎時間陷入一片混亂。

“我沒有。”我勉強擠出這句話,心想:“怎麼不快來人啊!”

“你別裝傻了!我什麼都知道了。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慘嗎?我被迫辭職,婚事付諸水,還被那些我找他們加入會員的人責罵,所有的錢也一去不回。你要怎麼賠我?你説啊!”

“所以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在公司裏找人入會…”

“少廢話!”藤田咆哮着“我聽人事部的人説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居然説你沒有加入會員。他們不但放你一馬,還不處分你。只有我被炒魷魚,而你卻接任我的工作,對吧?媽的!豈能讓你佔盡便宜!”他好像拿出了什麼來。我發現那是刀子,不全身顫抖。

“啊,哇,住手!”我不顧顏面發出驚叫,放開了腳踏車。一聲巨響後,腳踏車翻倒在地,車籃裏的灌裝啤酒和餅乾也四處散落。

藤田一腳踩過餅乾袋,餅乾隨着碎裂聲散落一地。

我心想“不逃不行”但卻只是看着他的臉,雙腳無法動彈。只見他的眼球因憎惡而暴脹,臉鐵青,嘴角扭曲,脖子到太陽一帶的青筋暴。他身後的影子使得他臉上的表情更顯詭譎恐怖。他的呼紛亂讓我陷入一種錯覺,彷彿從他嘴中吐出的臭氣全往我臉上撲來。

他繼而從猙獰而扭曲的嘴角發出一種不知道是語言還是呻的聲音。他邊咕噥着,邊向我走來。刀子的光芒映入了我的眼簾。這時候,我的腳總算可以動了。我開始向後跑。

但是,有東西勾住了我的腳。等我察覺那是倒在地上的腳踏車手把時,已經太遲了。我向前撲倒,膝蓋和下巴猛力撞向地面。

我慌忙起身,藤田就在此時向我襲來。與其説我閃避他,其實是身體失去平衡,向一旁翻滾而去。霎時,我的左肩隱隱作痛。我一看,藤田的刀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左肩。

“啊…”我發出尖叫。原本隱隱作痛突然成了劇痛,宛如烈火燃燒般向四處擴散。數秒後,身體左半部疼痛不堪。

藤田拔出刀子,好像打算再刺我一刀。我已做好了就死的心理準備。説也奇怪,比起死亡,反倒是令人痛不生的想象更令人害怕。

然而,藤田沒有再刺我一刀。他一個轉身,突然跑開,消失在腳踏車停車場的黑暗深處。

覺有人衝了過來。只有覺,而聽不到聲音,彷彿聽覺麻痹了。

我倒在地上,有一張臉盯着我瞧,不知道在叫喊些什麼。

“…作!”我突然又聽得見了。

“你還好嗎?”我點頭。左半身熱熱麻麻的。

四周好像不只一個人。有人扶起我的頭。出現在眼前的是小衫的臉。

“田島,振作!”我聽見了他的叫喊。我想點頭,但脖子不太能動。

這個時候,某處傳來汽車緊急剎車的聲音。

醫生診斷我的傷勢要一個月才能痊癒。還好手臂沒有殘廢,我總算安心了。要是那時候幾個發現事情不對勁的同事沒有趕來的話,我一定會被刺死吧。

據説藤田行兇之後翻過宿舍的圍牆逃走,強行穿越六線國道,被一輛大卡車當場碾斃。據説是當場死亡。於是,我只好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向刑警述説整件事情的經過。

我開頭就説:“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為什麼,藤田先生好像認定我加入了穗積國際。他好像對只有他遭到處分,我卻沒有受到任何責備到非常不滿。”

“所以他為了憤,拿刀刺你是嗎?”年紀大的刑警問我。

“我是這麼認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原因。”大概是因為嫌疑犯已死,我從刑警身上覺不到一絲幹勁。他聽完一遍我對於案情的陳述後,馬上就回去了。我不太清楚警方在那之後怎麼處理。

傷口的疼痛漸減緩,然而,有些事卻無法隨着時間淡去。

那時藤田絕對是抱着置我於死地的決心而來的。他渾身上下充着一股殺人的氣勢。

即使傷痛不再,那股令我全身動彈不得的殺意和令人厭惡的記憶,恐將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