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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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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踟躇了片刻,道:“趙王對於練兵頗有心得,神機營如今入值宮中,也頗為勉勵,你有空去瞧瞧,看看這神機營是否可堪一用。”朱棣想了想,接着道:“還有漢王,他呀,就是子不好,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朕想起他,也覺得怪可憐的,當年靖難,他是功臣,沒少親冒矢石衝鋒陷陣,靖難一役,他是居功至偉,若不是此後昏了頭,何至於有今,可他終究是朕的兒子,哎…”此時,朱棣如一個老父親一般慨,卻是讓郝風樓心念一動,他心裏清楚,這番話不是遺憾,而是愧疚,或者這是一個作為父親的愧疚吧,畢竟朱棣雖然不説,可是自己的恩師和自己都清楚,漢王本就是朱棣的棋子,漢王有今天,和這位慈父怕是分不開關係,瞭解這個內情的人才能知道這絕不只是朱棣的慨,更多的是愧疚,一個單純父親對兒子的愧疚而已。

可是這麼一絲愧疚之情卻足以引起郝風樓的注意,天家無小事,漢王這個人的能力還是有,甚至可以説遠超趙王,實力也是強勁,有他在的時候,勳臣大多支持他,可是現在呢?現在趙王幾番禮節下士,甚至是朱棣幾番想請老兄弟們出來站台,可是這些叔伯和老兄弟們卻大多恪守中立,寧願清靜無為,去做他們的富家翁,單憑這一點,足見漢王朱高煦的個人魅力。

這樣一個人,他若是太子,這個皇位,只怕早就是他的了。

可問題在於,他不是太子。

不是太子,於是朱棣忍痛割愛,再之後開始佈局,漢王從一開始就是棄子,無論他如何聰明,無論他如何勇武,如何他和自己的父皇多麼酷似,對於他那父皇來説,也還只是棄子。

現在天子對太子漸生厭,這是個人情,可是郝風樓依舊明白,太子的地位仍然不曾動搖過。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

個人情從未左右過朱棣,可是此番,天子突然情動,又是為何有而發?

郝風樓存着幾分小心,順着朱棣的話道:“漢王殿下文武兼備,實乃萬中無一的賢才,只是可惜他竟是圖謀不軌,實在是遺憾。”朱棣側目看了一眼,那眼中出來的分明是幾分似笑非笑,或者是某種值得玩味的打量:“是麼?圖謀不軌,嗯,你説的不錯,可惜了啊。”漢王的今天,或者説漢王的所謂謀反,其實就是朱棣出來的,或者是説某種利用之後的副產品,其實這一點,朱棣自己知道,他呢,也認為郝風樓知道,可是郝風樓必須裝傻,有些時候,即便明知對方是説謊,這個謊卻還要説下去。

可是朱棣沒有戳破他,反而微微一笑道:“朕很怕自己的其他兒子再重蹈他的覆轍,所以對太子和趙王,朕很上心,怕這父子人倫釀出什麼事故來,你説,平常百姓家都是父慈子孝,可是到了朕這裏就不一樣了呢?哈…你看,朕真是老了,總是説這些昏話,你休要笑朕,小子,去吧。”郝風樓忙道:“微臣告辭。”從暖閣出來,郝風樓鬆了口氣。

覺朱棣這番話意有所指,故意提及了漢王的前車之鑑,莫不是説,太子和趙王都有什麼圖謀不成?

太子有圖謀是板上釘釘的,至少恩師已經利用手段對太子產生了誤導,可是為何陛下還要加上一句趙王?這句話明着是嘆,倒像是對自己和趙王的警句,又或者,近來錦衣衞過於囂張跋扈,還是神機營那兒出了什麼差錯?

這兩個可能肯定都有!

自從恩師去世,郝風樓愈發的覺到伴君如虎的道理,以前他是勇氣可嘉,只知道向前衝,仗着自己兩世為人的經驗,仗着自己的小聰明,於是一往無前,憑着運氣,平步青雲,正因為得來的東西太容易,這才驕傲自大,更善於用諸多小聰明去人任事,可是現在想想,未免有些後怕,也有些覺得可笑。

如今的郝風樓,更像是個閉在柴門裏的老學究,鋭氣不見了,更多的是沉穩,穩如磐石,雖還算年輕,卻一臉老氣橫秋。

這麼多年來,自己磨礪成了什麼樣子,怕是連郝風樓自己都不甚清楚。

他突然覺得可笑,自己轉眼之間竟成了這宮裏的太監一般,雖沒有佝僂着,沒有滿臉諂笑,可是細雨輕聲,躡手躡腳。

“不要做棋子,要做棋手…”郝風樓突然想到恩師從前説過的一句警句,他突然猛地一愕,他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普天之下,棋手只會有一個,也只能有一個,至於其他人,都是棋子,而這個人,就是天子,棋手的水平有好有壞,有的處處妙手,有的卻是臭不可聞,可是無論棋手如何下棋,對棋子來説,怕也得一副甘之如飴的態度任他擺佈,這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口氣,郝風樓瑤瑤頭,笑了。

“真要做棋手麼?可是一山不容二虎,這天下怎麼可能容得下第二個呢?”他舉步,朝宮外去了。…………相比於紫城,郝風樓更願意在家裏待著,勤民和勤政都已大了,一個已能蹣跚學步,一個已能咿呀學語,郝風樓一回來,按着規矩,便有孃抱着孩子來給郝風樓見一見。

郝風樓看着兩個和自己酷似的小人兒,總是都要先問郝勤民:“哪個是爸爸?”郝勤民瞪大眼睛,小腦袋歪了歪,像是受了溺愛一般的把腦袋埋入孃的懷裏,老半天才稚氣的道:“爸爸是爸爸…”很聰明,果然不愧是郝家子孫。

郝風樓滿意的笑了,因為這句回答,總是帶着某種哲學的味道,由此可見,自己優良的基因得以延續,可喜可賀。

於是他又虎着臉,看向不太老實的郝勤政,捏了捏他的臉,笑呵呵的道:“在家乖不乖?來,父親教你一個道理,你好生記着。”郝勤政的樣子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把小臉別到一邊去,懶得理會這個不太稱職的老爹。

郝風樓便拍拍他的臉,使勁在他股上捏一捏,虎着臉道:“要教你的道理便是——落後就要捱打!”嗚哇…

郝勤政哪裏曉得這是父親的言傳身教,才不管什麼至理名言,吃痛之後便扯着嗓子哭起來。

大抵這個時候,滿宅子的人都被驚動,老夫人在佛堂不得清靜,寶貝孫兒…不,準確的來説,必定是勤政哭了,受了誰的氣,因為勤民總是不會哭的,於是心都要碎了,再沒什麼心思,氣勢洶洶的帶着一干人等來興師問罪,免不了是要責怪自己的兒子,郝風樓俯首帖耳,便突然覺自己的話並非完全有道理,於情於理,自己在母親面前都算不上落後,可是還不是照舊是乖乖賠笑,可見落後不只要捱打,年輕還要受氣。

緊接着他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偶爾看些書,看些信函,他看信函的方式總是帶着散漫,手裏拿着一把小刀子,總是要叼開印泥,再用剪子剪開信封,出信箋來慢慢去看。信函裏大多都是諒山的消息,有的來自於父親,有的來自於一些好友,還有一些公務上的急報,至於回信,卻也要看,不太重要的,到時候吩咐人送去給周司吏,讓他看過之後,斟酌着去回書,自然這裏頭是以自己的名義,可憐的周司吏為了這個,不得不自甘墮落,去學郝風樓的字體,結果書法反而退步了。

至於重要的,則需要親自回了。

忙完了這些,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飯,夜裏陪着女眷們在後院裏湊着爐火説説話,夜裏留宿哪個廂房也是頗為頭痛的事,近來多收了幾個妾室,不免愛慕她們年輕,卻又不忍落了兩位髮和香兒,於是總是要採朵花來,摘下一瓣,念:“香兒…妍兒…公主…沐兒…珠兒…”最後一片花瓣摘下,手裏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花骨,卻正好唸到了“公主”的名字。

好,就她了。

郝風樓興匆匆的往那裏去,大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概,可是穿過了兩個長廊,鬼使神差,卻突然拔了腿,又往那新收的沐兒房裏去了。

“咳咳…沐兒還沒有身孕,總該對得住她才好。”他總是這般的悲天憐憫,同情弱勢羣體。………第三章到!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