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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你只要殺死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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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回到將軍府。公主車駕進駐藏小閣,這是卓家的園子,緊鄰將軍府和代北郡府,專門騰出來給公主暫住。

檻車則隨旅賁軍駛進了五更巷。五更巷其實就是一座小型軍營,它就象一柄圓月彎刀,正好護住了將軍府和代北郡府。

寶鼎一路上被憤怒的趙人“砸”得狼狽不堪,雖然有心欣賞一下這座趙國北疆的府,但無奈趙人的情緒太過恐怖,他心裏害怕,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家命上,白白錯過了一次近距離觀察戰國建築和民俗風情的機會,這讓他很遺憾,直到被押進一間簡陋土屋的時候,他還在嘆不已。這腦袋一掉,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原汁原味”的戰國古城了。

幾個衞士固定好鐵鏈,開了枷,隨即離去。寶鼎有氣無力地躺到地上,回想起剛才的一幕還是心有餘悸。了幾口氣,情緒穩定下來,寶鼎開始打量四周。這件土屋當真簡陋,連個窗户都沒有,屋子裏瀰漫着一股難聞的黴味。

胡思亂想了一會,腦海裏又出現了那張悉的臉。寶鼎在殘碎的記憶裏竭力尋找,但沒有一點線索,最終不得不放棄,接着便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畔突然傳來怒叱之聲,寶鼎霍然驚醒。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碩大的火紅燈籠,上面還寫着兩個古樸的黑字。寶鼎不認識,估計是趙國文字。望着這兩個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嚴重問題,自己不認識這個時代的字。不認識字就是睜眼瞎,那還混什麼?豈不是寸步難行?

他知道後世把戰國文字分為“六國文字”和“秦國文字”兩大系。

“六國文字”是指韓、趙、魏、齊、楚、燕六國以及中山、越、滕等小國文字,與金文(金文是指鑄刻在殷周青銅器上的銘文,也叫鐘鼎文。)相比,最明顯的特點是筆畫隨意簡化,形體結構極為混亂。

“秦國文字”則是指接近正統的西周和秋金文,比較嚴謹統一,後世稱為“籀(zhou)文”或“大篆”由於各國在文字書寫上各行其是,造成戰國文字形體上的極大混亂,同一個字的寫法大不相同,這也是秦統一後積極推行“書同文”的重要原因,否則朝廷政令就無法傳達貫徹了。

寶鼎腦中的這個**頭不過一閃而逝,隨即他就看到了幾個神戒備的衞士,在這些衞士當中站着面如止水的荊軻。

“端上來吧。”荊軻看了寶鼎一眼,淡淡地説道。

有個衞士朝着門外喊了一嗓子,接着進來一個蒼頭老軍,手裏端着一個木盤,木盤裏有一個篾制小簍,有個陶罐。老軍走到寶鼎面前,放下木盤,看都沒看寶鼎一眼,傴僂着身軀轉身走了。寶鼎的目光望向篾簍,那裏面有幾個淡黃的麪餅,陶罐裏則裝着清水。

“咕嚕”寶鼎的肚子不自地叫了起來。他遲疑了一下,抬頭望向荊軻。荊軻環抱雙臂,目光炯炯,微微頷。寶鼎再不猶豫,抱起陶罐,仰頭就喝。清水甘甜,入腹之後,一股清的涼意很快遍及全身,覺分外舒暢。麪餅入手稍硬,看相也很糙,但口卻酥軟細膩,鹹淡適宜。寶鼎狼虎嚥,風捲殘雲一般吃了八個麪餅,喝完了整整一罐清水。

放下陶罐,寶鼎望着已經見底的篾簍,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這是穿越後的第一頓飯,雖然只有八個麪餅一罐清水,但正值飢腸轆轆之時,受自是強烈。如果能活下去,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這頓飯。

“吃飽了。”寶鼎衝着荊軻咧嘴笑道“何時綁赴刑場?”荊軻看看四周的衞士。幾個衞士心領神會,把燈籠掛在牆上,轉身離開,並關上了門。

“你可以選擇一條生路。”荊軻也不嫌地上髒污,起白袍盤腿坐下。

寶鼎看着他的坐姿,眼裏忽然出一絲好奇之。這個時代還沒有內褲,所以一般都是跪坐,以免出醜。在正式場合,像荊軻這樣箕坐是不禮貌的行為。(箕坐又叫箕踞,指兩腿張開坐着,形如簸箕。)寶鼎當然清楚此事,荊軻更不會對一個敵人客氣。寶鼎之所以好奇,只是想知道荊軻白袍裏面是不是完全真空。

荊軻看到寶鼎目光遊離,似乎對此建議不興趣,於是又補了一句“你只要殺死一個人。”寶鼎正在思索此事。有生路當然不能放過,無非就是做趙國的內鬼,替李牧傳送機密消息而已,也就是後世的雙面間諜,這個事可以幹。如果歷史按照既定軌跡展的話,李牧沒有幾年活頭了,荊軻的命也不長久,只待秦國統一,知道自己是內鬼的人統統死絕,自己也就安全了。

這個活命的辦法不是沒有想過,自己也曾打算找個機會主動向黑衣提出來,但問題是,對方相信嗎?自己招供了,説郭開是最大的內,這需要證實才行。在沒有證實的情況下,他們絕不會相信自己,更不會放了自己。所以,當荊軻説出這句話的時候,寶鼎下意識地以為他要勸説自己背叛黑冰台,給李牧做卧底,因此並沒有什麼興奮之

然而,荊軻補充的這句話,卻讓寶鼎看到了一絲活命的機會。

這句話雖然只有幾個字,但寶鼎從中估猜到了許多東西。李牧要殺死某個對手,但他不好直接動手,於是利用自己這個黑冰武士的身份去刺殺,然後嫁禍於秦國。不管自己最後能否刺殺成功,李牧都要滅口,都要派人殺死自己,這就給了自己逃命的機會。自己有一身神力,只要下枷鎖,拿到武器,應該有絕處逢生的可能。

“然後殺我滅口?”寶鼎試探着問了一句。

“生死由天。”荊軻眼裏出讚賞之,這個黑冰武士的機智出了他的想像。

“只要你們相信我。”寶鼎裝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信誓旦旦地説道“給我一把劍,我就能殺掉他。”這句話就是信口胡謅了,天生神力並不代表武技高,寶鼎前世沒有任何武技,殘存記憶力也沒有這方面的內容,這純粹就是賭博撞大運了,但他沒有任何選擇,不幹也得幹。

“先療傷。”荊軻説道“時機到了,給你一把劍。”=一夜之間,代城的氣氛就變了。

將軍府的旅賁,代北郡的衞卒,全部出動,在城池內外大肆搜尋秦國秘兵,可疑人等一律羈押,當天就抓了一百多人。一時間言四起,人心惶惶,氣氛極其緊張。

又過了一天,李牧突然下令,抓捕郭家在代北主持商貿的總執事、抱帳執事、出貨執事等所有相關人員,封閉郭家在代北的所有商鋪,商鋪裏的所有人員包括僕役奴婢等一律足。

第三天,卓家少主和總執事被李牧請到了大將軍府。卓家惶恐不安,直到深夜也沒有等到少主和總執事回來。夜中時分,大將軍府的司馬趕到卓府傳令,要求卓家即刻停止一切商貿,所有門客、執事嚴外出,隨時聽候將軍府傳訊。

天亮之後,各種言傳遍坊裏市榷。郭家、卓家有私通秦國、藏匿黑冰秘兵之嫌疑。言傳開,人人惶恐。聯想到河北秦趙大軍正在廝殺,邯鄲危急萬分,趙國旦夕不保,李牧大軍南下在即,此刻代北突變故,顯然與河北戰事有關。

城外胡市立即做出反應,胡商率先撤離,擔心遭受池魚之災。接着各國商賈也紛紛離去,膽子小的直接返國,膽子大的則避難於燕國,靜觀其變。

=卓老夫人憂心如焚。家主卓文此刻正在咸陽,少主又被閉將軍府,卓家無人主事,亂成一團,迫不得已,只好向公子恆求救。

公子恆接到求救書信的時候,正在府中與公主趙儀閒聊。

公子恆快到七十了,須皆白,保養得很好,體態稍稍有些福。平原君趙勝病逝後,他曾輔佐過孝成王。當時國相是廉頗,兩人齊心協力,趙國國力有所恢復。孝成王駕崩,悼襄王趙偃繼位,走廉頗,郭開出任國相。公子恆急勇退,淡出朝堂。等到趙嘉太子被廢之後,公子恆隨即舉家北遷,主動離開邯鄲,到代北養老了。

趙儀是公子恆的孫子輩,在邯鄲的時候,她就很尊崇這位大父。這次大兄趙嘉深陷囹圉(1ingyu),她北上求援,主要對象就是李牧和公子恆。雖然平原君已病逝二十餘年,但餘威猶在,公子恆做為平原君的兒子,承繼了父親的大部分勢力,如今就算離開了邯鄲,對朝政的影響力也是不容小覷。(大父,就是祖父的意思。)看完卓老夫人的書信,公子恆笑着連連搖頭,對站在身邊的家老説道:“你去一趟卓府,告訴老夫人,請她放心,過幾天就沒事了。”(家老,一般指府上總管,或者心腹老僕。)家老答應一身,匆忙離去。

“卓家受到牽連了?”趙儀笑着問道。

“總要做做樣子嘛,不能把矛頭對準郭家一個,授人以柄。”公子恆漫不經心地説道“你這趟沒有白來,大將軍終歸還是出手了,他能下這個決心不容易啊。回到邯鄲後,你對嘉兒説,不要留戀邯鄲,馬上到代北來,這無論對他自己還是對趙國來説,都是一件利大於弊的事。”

“為什麼?”趙儀疑惑地問道。

“嘉兒身份特殊,他待在邯鄲,朝中總有一幫人會利用他來爭權奪利,這對大王和郭開造成了威脅,以致於邯鄲局勢總是動盪不安。”公子恆笑眯眯地解釋道“如今趙國形勢危急,邯鄲需要一個穩定的朝堂,這是趙國扭轉危機的本。朝堂不穩,權臣傾軋,內訌不斷,朝野上下不能形成一股力量抗衡外敵,趙國危矣。”趙儀黛眉微皺,不屑地撇撇櫻“大父,這次只等大將軍回到邯鄲,郭開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哦…”公子恆驚訝地望着趙儀,眼裏出一絲戲謔之“説給大父聽聽,為什麼啊?儀兒有什麼驚天妙策?”趙儀言又止。西門老爹一再告誡她,關於郭開是內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漏,對誰都不能説,這關係到趙嘉的生死,趙國的存亡,所以趙儀話到嘴邊,又不敢説了。

“哈哈…”公子恆看到趙儀面紅耳赤的嬌羞模樣,撫須大笑“儀兒也會説大話了,哈哈…”

“哪有?大父,是真的,我真的沒有騙你。”公子恆笑得愈開懷,小丫頭還是沒有長大啊。

“大父,我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別人哦。”趙儀忍不住了,坐到公子恆的身邊,搖着他的手臂説道“要保守秘密哦。”

“好,好…”公子恆連連點頭,指着自己的耳朵説道“來,輕輕告訴我,大父不告訴別人。”趙儀趴在公子恆的耳邊,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仔細説了一遍。

公子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不停地點頭“嗯,嗯,不錯,不錯,好,好。”祖孫兩人聊得很開心,屋內笑聲不斷。

夜深,趙儀告辭離去。

公子恆目送趙儀的軺車慢慢融入夜,臉上的笑容隨之慢慢消失,眼內更是湧出説不盡的悲傷。

“公子,夜深,天涼,回屋吧。”家老低聲勸道。

“備車。”公子恆輕輕搖手“去大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