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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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瓏沒多理會,只是繼續捧着一側香腮,隨意瀏覽船外風光。
換上男裝在外頭走闖、管理自家商事,是三年前才開始的。
三年前,她退去與靖親王府五世子的婚事,迴歸故里,趕走一羣假惺惺哀悼她失去這門攀附權貴好親事的哭喪隊伍後,便決意用她的聰明才智,幫父親打理家業。
然而,這世間對男人的樣樣縱容和對女子的種種約束,實在太不公平。
身為女兒的她,在那滿身銅臭的油膩商人堆裏,本使不上力。
不是她的經商之道有誤,更不是她的謀算不如人,而是那些男人,本打自心底看不起她!即使她提出的意見再對、再好,也不過惹來那堆惱羞成怒的飯桶幾句涼涼揶揄──白小姐,女人傢什麼都不懂,就不該管那麼多…
這件事,我想該由自老爺來做主,可不能讓小姐您意氣用事…
生意事兒哪由得女孩家任?找個能做主的男人來,咱們再跟他談…
真是氣死人了!憑什麼她的提議,全都成了多管閒事?又憑什麼她的堅持,全都成了意氣任?那羣酒囊飯袋也不想想,他們又能拿出什麼象樣的餿主意!
惱火之下,她決定扮成男裝,換個身分。反正她很早就私下這樣反扮過,對她來説,輕而易舉。
承蒙上天所賜,她有一副高姚的身材,比一般的女子高上許多,兩肩也稍寬一些,待墊上一對墊肩、畫濃了眉、勒扁了前突顯的渾圓後,看來竟也無異於少年郎君,不過就是身材過於清瘦了些、面貌過於漂亮了些;但她眉間發的英氣,足以掩過這丁點闕漏。
如此再出去議事,所得到的回應,截然不同!
因為這一回,她成了男人。
只消眉一挑、指一揚,便教那些蠢豬低頭汗顏,乖乖遵從指示。
對於這般堪稱特異的行徑,她爹倒也不反對…
憶及父親説的話,白玉瓏緊繃的角才釋出了些欣悦的彎弧。
“瓏兒,爹並不遺憾沒有兒子,因為你冰雪聰明,資質更勝一般平庸男子。女孩家在外面行走,難免因俗世煩擾而有不便,你能想出保護自己的辦法,自是最好…”由於父親的寵溺,她慶幸自己的生活不似其它富家千金那麼乏善可陳,一生除卻頤養閨儀、出嫁和相夫教子外,尚能有自己的主張和不同的經歷。
身為揚州首富白萬金的女兒,年過二十猶未婚嫁,難免大街小巷議論揣測,白玉瓏愈聽愈是老大不,是以雖已和心儀的表哥向學昭訂了親,仍拖了兩年還不肯點頭完婚。
向學昭的母親是白玉瓏孃親的妹妹,早年喪夫,後來成了白萬金的續絃,入門時也把兒子帶了過來,表兄妹同在一屋檐下長大。
向學昭是個紅齒白的白面書生,個內向文靜,終沉浸在詩文風雅中,與周旁那些渾身銅臭的商人迥然不同。白玉瓏喜歡他的書卷氣息,喜歡他總靜靜點頭聆聽她發表高論,也能包容她現在女扮男裝的行為──當然,只有現在。
不知多少次了,向學昭低聲和氣地告訴她,希望她成婚後能回覆原來的女子模樣,在府內掌理商事,別再出去拋頭面、引人注目。等往後有了孩子,把商務大事給能代為處理的人,就更好了…
她喜歡錶哥,可對於表哥的要求,她完全沒有聽從的意願。
白玉瓏沒來由地一嘆。
回想幼時,她雖只是個生得美麗的小娃兒,脾氣卻橫得驚人,聰明又好勝,孃親曾抱着她笑哄:“瓏兒你呀,就愛爭強,可就算爭得了天下無雙,後又要上哪去找個獨一無二的男子來配你呢?”她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時她心裏暗暗想着,自己鐵定會是天下無雙,然後,她要嫁個獨一無二的丈夫。
可如今她才徹底認清,這世間興許可以有她這麼一個凡事都要爭贏、搶冒尖兒的天下無雙的女人,卻沒有半個能接受如是“天下無雙”的“獨一無一二”的男人。
天下,只有普通男人表哥能接受她扮男裝已是不可多得,可他仍是普通男人,一個想要子乖乖在家聽話的普通男人。
“哼。”嗤笑一聲,白玉瓏揚高眼睫,隨瞟了瞟正要緩過的另一艘船舫。
霎見那名恰好面對她的男子,同樣一身純白緞面長袍,外加一襲湖水綠輕紗衫,慵懶地斜倚軟座,這近乎水中倒影的相似模樣,引她好奇地多看了那人一眼。
一見,竟怔了神。
他,蛾眉飛勾,面容肌膚恍如凝脂那般完美無瑕,皙的頰上還泛着淡淡粉暈,晶紅片佐以潔白編貝,輕輕眨動的一雙桃花眼尤其水媚,看得她的魂都要給直直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