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那口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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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池塘，平躺在村子中央，塘不大也不小，不方也不圓，四周依稀見得斑駁的樹影。

浙西，這樣的村莊，這樣的池塘，就如浙西的黃土丘，比比皆是。

一方水土養活一方人。説家鄉柳暗花明也好，説家鄉地靈人傑也好，最具象徵的當屬這池塘。整個村莊內就只一口池塘，它連同村東的那口百年老井（那一直是村裏的飲用水源泉），像象徵着本地的“風水龍脈”記載着一段古老而漫長的歷史。尤其是這池塘，由於它在村中所處的位置相當於“天安門廣場”因而，鄉政府、供銷社、衞生院、理髮店等等等等都分佈在池塘四周，成為全村乃至全鄉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因而，嬸們洗衣裳、洗菜來這裏，小紅妞們“逛大街”來這裏，牛叔們淘糞桶也來這裏。這塘裏的水泛着青綠，讓生人覺得它深不可測。夏天的時候要洗耳恭聽澡，於是爺們娘們哥們姐們娃子們，還有牛們，都一塊兒在這熱乎乎、綠幽幽的水裏泡上一個愉快的黃昏。水塘下淤泥“咕咕”地響，水面上氣泡直往外冒。完了，男女老少各自跑回家去換衣褲。那愜意，那‮趣情‬，不也構成一幅生活圖景嗎？一方水土養活一方人哩！

當年誰都稱羨水花姐那一頭亮得油的黑髮，人們驚歎於天然的造化了，就連村裏最不留意的人也會發現，水花姑娘常常拿着肥皂和巾去池塘邊洗頭、洗臉。而那臉，縱然頭再毒也無損那白，那桃紅。我們不妨做如此想象:在她洗頭洗臉的當兒，説不定嬸正在她身旁洗菜、洗衣裳呢，或許瘦牛叔正在對岸涮糞桶呢，或許小紅妞們正牽來幾頭水牛，要往水中嘻戲呢…然而不管怎樣，塘是這樣的塘，水是這樣的水，頭髮是這樣的頭髮，人是這樣的人。

——我家鄉的水土，我家鄉的人。

水花姐出嫁了，而且嫁得老遠。難道她不眷戀我們這家鄉，這池塘嗎？可是，她畢竟還是出嫁了！池塘西岸的那塊青石板上，少了一個悉的人影。這事過去已經三載。如果她現在回孃家來，有一個消息定然會令她十分震驚的:這池塘要被填掉了！

最先知道這消息的是嬸，因為她的丈夫即為本鄉鄉長。她還聽鄉長説要將村東那口老井也一同“治理”掉，安自來水。

這天一大早，池塘邊已有七八個女人在洗衣裳。嬸手裏拎個籃子扭秧歌一般地來到塘邊，一場“新聞發佈會”就開始啦！嬸將消息一發布，眾人譁然:發問，發笑，搖頭，點頭，歡呼，長嘆，嘰嘰喳喳，七嘴八舌…

“這塘填掉，做啥用呢？”有人問。

“聽講是建學校，叫什麼——中心小學。”嬸答。

村民們被這爆炸新聞震撼了！不過仍有人半信半疑。這樣又譁然了半個月。

然而，不管怎樣，這池塘確實還是填掉了！

唉，生活就是這樣，總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