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新詠決戰前夜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秦無咎來找衞武歌。他不能説話,秦重在一邊代言:“無咎少爺想問你,為什麼要毒死我們少主,瘋我們夫人?”衞武歌平靜地道:“我想這樣做,然後就做了。”於是眾人都無話可説,秦無咎只有拔劍。到了今這個地步,他也只有這樣一種選擇。
衞新詠按住衞武歌的手:“他的劍法只比去疾稍遜,你萬萬不能匹敵。我來吧。”衞新詠和秦無咎刀劍相,勁氣充斥廳堂,砭人肌膚。未容兩人完全展開,冼海聲白的身影風一樣入刀光劍影中,銀的和月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最單純的一招“一衣帶水”卻正好分隔二人。
冼海聲看着衞新詠:“我挑戰在先,你等我和他比過了再説。”轉頭對秦無咎道:“我與你約在明天一戰,想來你不曾忘記。我是茉莉的哥哥,可以為她承擔一切。無論秦衞兩家有什麼樣的恩怨,都在明天作個了斷如何?”秦無咎頷首,與他擊掌而誓,把衞新詠晾在了一邊。兩人都是一個想法,要讓她置身事外。
衞新詠沉下臉:“你們做什麼?這事不是你們兩個説了算的。”觸到秦無咎祈求的眼神,她怔了怔,不言語了。她又何嘗願意與秦無咎動手。
沉寂中響起一個又冰又尖的聲音:“聲哥,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説。”冼海聲就跟着秦忘憂走了出去。
秦無咎自衣囊中取出四本札記,想了一想,取筆在上面添了幾句話。眾人都不解其意。他將札記遞給衞新詠,她接過來,愕然道:“給我嗎?”他點頭離開,卻又回首,將她凝望。
衞新詠只怕他再看一刻,自己的熱淚就要奪眶而出,哽聲道:“你走吧。”目送那個承載着她所有愛戀和悲傷的背影離開,她真想奔過去,將他挽住,然而也就止於想一想。事到如今,還能怎樣呢?
秦忘憂站在街邊,哭得肝腸寸斷。冼海聲不會安人,手足無措站在一旁,只知道説:“小憂,小憂,你別哭了行麼?你一哭,我心裏也跟着難受。”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一定不哭了。”秦忘憂仰起臉看他,在高大的冼海聲面前,她就像個玩偶娃娃般可愛可憐。她答非所問地道:“當初父親為什麼會給我們起這樣的名字呢?去疾固然不能去疾,忘憂也還是不能忘憂。我想天下再沒有像我這樣不幸的人了,大哥死了,母親瘋了,而我的二哥卻要和我的情郎作生死決戰。”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若她要他做別的,不管如何艱難,他也會為她辦到,只有這一件卻是不能。
“小憂,事到如今,我有進無退,你哥哥也是一樣。”
“我從沒求過你什麼,第一次開口,你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她漲紅了臉,細細的糯米牙咬着嘴,忽然笑了一笑,“聲哥,你就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心麼?”他深深嘆了口氣:“小憂,我真的沒有辦法答應你。”
“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要你放棄確實為難。”她話鋒一轉,“不過,你當初是為什麼向我二哥挑戰的呢?”冼海聲衝口而出:“因為他傷害了茉莉。”每次想到衞新詠被秦無咎拒絕的那夜,想到她驕傲外表下深藏的悽苦,冼海聲就有一種握刀的衝動。
這句話讓秦忘憂一直寒到心底,她冷冷道:“哦,原來如此。”頓了頓,“聽説你中的相思已經被衞武歌解開,那我也就不欠你了。你愛做什麼,我原管不着。”話説到這裏,就是盡頭了。冼海聲不知道如何説話,只是拉着她袖子。秦忘憂回過頭,見他還是什麼都説不出來,眼中光芒頓時熄滅。她忽然拔出劍來,斬下他握着的那片衣袖,頭也不回地去了。
他手一鬆,那湖水的薄薄羅袖就被風吹起,落到道旁的水溝中。他到今才明白,這女孩子和這一街繁華,原不過是他的中原夢罷了。來如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全是出於那小小相思的捉。
“海聲哥,秦忘憂和你早不分晚不分,偏偏在決戰的前一天分了,分明是要擾亂你的心情,你不要中她的計。”
“啪”衞武歌肩上捱了衞新詠一掌,“傻小子,不懂就不要亂説。”她看向冼海聲,“我猜哥現在的心情是七分難過,兩分鬱悶,還有一分輕鬆。”冼海聲悶了半天,終於吭哧吭哧地道:“對啊,茉莉,為什麼我一點都覺不到你形容的那種痛苦絕望呢?我的情太膚淺了。”衞武歌大為佩服,“姐,你還會讀心術。”
“你是小滑頭,他是老實頭,全部心事都寫在臉上,哪有看不出的道理。”衞新詠給空杯斟上酒,“她很內疚,很可憐哥哥,而哥哥是個不懂得拒絕的人,那麼容易在一起,當然也容易分開。看到哥因為不夠痛苦而自責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茉莉,知不知道你説話很囂張?”冼海聲和衞新詠同門練武十二年,早就心有靈犀。他的手才觸及刀柄,她的刀已拔了出來。被兩人輝煌刀光所映照,院子頓時亮了起來,看得衞武歌目眩神馳。收刀之際,兩人相視一笑,冼海聲道:“茉莉,你又進步了。”衞新詠氣道:“還是不能夠超過你。”衞武歌奇道:“海聲哥,為什麼你們的刀快要碰到一起時總是避開呢,你怕傷到姐姐?”冼海聲看了衞新詠一眼,見她似笑非笑地瞟着自己,趕緊道:“不是這樣。因為茉莉的水與我的和月是同一爐鍛鑄的,單獨用時固然無堅不摧,兩把刀互砍可就不妙了。”
“唉,一想到姐姐跟海聲哥一起長大,一起練武,我就羨慕得要命。什麼時候,也跟着你們一起到南海去看看呢?”冼海聲微笑,“那裏一年四季都有陽光,你一定會喜歡。”豐樂樓的眉壽酒,味道香軟,入口便消,後勁卻大得很。所以那天晚上,三個人都喝醉了。
孤燈明滅,醉意昏沉,衞新詠記起秦無咎送的札記,拿起來隨手翻開一葉,墨跡仍新,是他今天在衞府所寫:“天聖八年七月三十。明夕將與冼海聲戰於開寶寺外。武林傳言‘神刀之芒,俠客之殤’,餘不計生死,但傾力一戰。不能放下者,惟詠而已;黯然消魂者,惟別而已矣。”衞新詠徹夜未眠,一頁頁讀過去,心痛神馳,淚水濕了滿紙如煙如霧的文字。卻原來,當的種種痛楚種種悵恨,都有他陪着,自己並不是孤單一個。這沉默少年將徹骨的愛戀傾吐到紙上,所以面對她時才那樣超然,讓她的心灰了一次又一次。他愛得這樣堅忍,愛得這樣殘酷,無論是對衞新詠還是對自己。卻不知為什麼,她恨不起他來。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