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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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無顏搖搖頭:“不知道。”隨即向外步出。
今天,他心裏實在有説不出的愉快。
多少年以來,他一直夢想着能夠有破解“醉金烏”這套罕世絕技的一天,今天這個願望終於達到了。只憑這一點,就值得他綻開笑顏,痛痛快快地幹上一大杯。
於是他來到了眼前這家酒店:“白桑軒”顧名思義,這裏倒真的種植有兩行桑樹,店主人用白粉把桑樹的樹皮粉白了,漆上“白桑軒”三個字的招牌,由酒店兩側左右排開來,看上去十分醒目,在正面屋檐下垂掛着兩排鳥籠子,籠子裏關的是八哥兒和畫眉,不時地跳上跳下,發出咭叭聒耳的鳴叫聲音。
海無顏選了一個側面靠窗的位子坐下來,只須抬起頭即可清晰地看見遠山的落和朵朵紅雲。
秋天的長空顯得無限肅殺,偶爾過空的雁影,更為眼前增加了幾許單調。
這裏的桑堪酒最是出名,其暗紫,喝起來甜甜的,可是後勁兒卻不小,外來不明客,常常在暢飲之後不知醉倒,是以在酒店大門的兩側,準備有兩列紅漆板凳,據説就是專為這些醉客所準備的。
海無顏獨自個喝了兩角酒,要了一籠包子,慢慢地吃着。多年以來,他的心還不曾像眼前這麼開朗過,那個緊緊壓迫在內心的懸疑,終於得到了解答。那就是,他多年的苦心鑽營,沒有白費。
他所研究出來的招式,已經過證實,確能剋制“不樂幫”的罕世奇技“醉金烏”手法,雖然在與吳明的手一戰裏,他所表現的是個敗績,然而他心裏有數,真正獲勝的是他,而非吳明,如果他不是及時手下留情,吳明已在最後那一式手裏,喪生在他手下。
秋風颯颯,揚起了地上的桑葉,一團團在眼前打着轉兒,一個落魄文士模樣人,蹈蹈來到了店前。
這人一身青布長衫,肩上搭着銀袋,像是走了很遠的路,身後鈴聲噹噹,還跟着一頭小驢,驢背上馱着一些東西。
像是個出門應考的舉子,有些地方卻又不大像,不過驢背上馱着的書倒不少。
這個人牽着驢,佇立在門前老半天,一個勁兒地只是打量着“白桑軒”這三個字的招牌。他白皙的臉上,滿布着風塵之,兩道彎起的眉,有着幾許愁苦與機智,顯示着這人的不落凡俗,卻並不十分得志。
看着看着,一個小夥計由店裏走出來,過去與他搭訕了幾句,他把手裏的小驢給了那個夥計,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隨即向着“白桑軒”店門走進來。
店夥計把他帶到了一個臨窗的座位,這個位子與海無顏只隔着一個座頭。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那個布銀袋,接過了一個夥計手上的手中把兒擦了臉和手,指點了幾樣菜,想是不太欣賞這裏的茶,他由銀袋裏拿出了一小包茶葉給店夥計,隨即倚背向椅,不再多説,只是沉沉地想着心思。
海無顏對於此人的好奇,暫時止於此,隨即把目光移向一旁。這一轉移目光,卻又被他發現了另外一件新鮮事兒。
一個玩猴兒戲的老人,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店前,這個老頭兒,大概總有七十開外的年歲了,時令雖當深秋,他卻在身上裹着厚厚的一件老綿羊皮背心,人既瘦小,衣服卻是這般肥大,給人不大諧調的覺,更何況他背後還揹着一個既大而又十分沉重的箱子,以致於他原本就有些向下彎的看上去更彎得厲害了。這樣的一個人,已是十分的累贅,偏偏他手裏還牽着一雙猴兒,那雙猴兒,只是滴滴溜溜地在他身前打轉,模樣兒顯得極其不安寧,猴子一轉連帶着老頭兒也跟着轉,不待猴戲上場表演已是十足的逗樂了。
玩猴戲的老頭嘴裏吆喝着:“喂喂喂…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麼一鬧,可是要了你爹的命嘍!”口音裏夾雜着濃厚而刺耳的晉陝味兒,每個人都被他這種外鄉口音引逗得側目而視。
只見那兩個猴兒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同時打轉,得老頭兒顧此失彼,簡直不知照顧哪邊是好。好不容易,這個老頭兒才把猴兒給順了,就在酒店正中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一個小夥計過來幫着他想要把背上的箱子拿下來,卻被一隻猴子跳過來舉爪攻擊,把這個小夥計的褲子都抓破了。
這個小夥計嘴裏“啊唷”怪叫了一聲,嚇得急忙退開一旁,大叫道:“啊唷,啊唷!好厲害的猴兒!”老頭兒呵呵笑道:“鵝(我)這猴兒厲害得很,你不要想去碰它。”一面説,他這才鬆下了背上的箱子,把猴子一個一個拴在兩隻木凳上。
那個險些被傷的小夥計,賠笑在一邊説:“幫幫忙,你老人家,把猴兒拴到院子裏去好不好?”玩猴的小老頭抬了一下眉,老氣橫秋地道:“什麼,你要鵝把猴兒拴到院子裏去,簡直是豈有此理,實在告訴你吧,這兩個猴兒就是鵝的兒子,聽話得很,你們不惹它,它們乖得很,不信你看看!”一面説,這老頭兒一隻手拍着一條板凳大叫道:“大兒,你上來,給鵝乖乖坐好。”右邊猴子聽他這麼一招呼,果然尖叫一聲,身子一聳就跳上了椅子。
小老頭又拍了拍另一條板凳道:“上來上來,鵝的二兒!你也給鵝乖一點,學着你哥的樣。”另一隻猴子聆聽之下,也一跳上來,坐着不動。
小老頭嘻嘻一笑道:“對了,對了,這才是鵝的乖兒,比起這些孫子來可乖多了。”原本看熱鬧的一些酒客,聽到這裏俱都停住不笑了,敢情無緣無故地都被這個小老頭兒給罵上了,成了孫子了。
擦了一把臉,小老頭又拿起茶壺,分別在兩隻碟子裏倒了些茶水,分送到兩隻猴兒面前道:“來來來,喝茶,喝茶,喝足了以後好乾活兒,聽見沒有?”兩隻猴子倒是聽話,他怎麼説怎麼好,聆聽之下,各自低下頭來滋滋有聲地把面前碟子裏的茶水得一乾二淨。小老頭自顧自地樂得拍手哈哈大笑,一副旁若無人模樣。
海無顏在對方這個小老頭乍一現身的當兒,就已經留意到對方的幾點非尋常之處。
這時待機好好打量對方一番,只見他生就一對招風耳,一副猴頭猴腦樣子,簡直與他所牽來的那雙猴子是一個模樣。這個人雖然一副鄉下土佬,打扮成行走江湖耍猴的賣藝人模樣,可是海無顏卻不能就此認定。
第一,雖然從外表乍然看去,土固然是土矣,可是如果細細觀察,卻是生得並不魯,手臉皮膚俱都細白乾淨,尤其是雙手十指,都留有甚長的指甲,只這一點就不像是行走江湖的人。第二,這個老頭兒那雙眼睛裏含蓄着隱隱菁華,一雙太陽更是較常人要凸出許多,分明是一個內功有了相當基礎的練家子。以上兩點,雖然在外人眼中,毫無可驚可奇之處,可是卻萬難逃過海無顏一雙鋭眸子。
甚至於,那個早來一步,一身青衫的文士,也對他發生了興趣,不時地向他瞅上一眼,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海無顏緩緩地飲下了一角酒,憑他確的判斷、過人的見解,他立刻猜測到,這個地方極可能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他生平最不喜愛管人家閒事,倒不是他缺乏正義,而是圍繞在他本人身邊的事實在已是夠多了,這是其一;其二,這些江湖事實在也是理不得,一經涉足其間,本身便實難開干係,演變到後來、常常成仇,甚至於終身化解不開。正因為如此,所以一些身負奇技的江湖傑出人物,常常把管閒事引為生平大戒,非萬不得已,絕不手其間。
海無顏起先發覺牽驢的少年,認為不過出於偶然,還有幾好奇,然而現在當他再次發覺到牽猴子的老人,就不能再認為是一樁“偶然”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