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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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漲船高,像是起了。
大船搖動得厲害,尤其是那合抱細、高聳當天的船桅柱子,吱吱啞啞地響着,看樣子真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來。
月亮夠大也夠圓,只可惜才出來不久就被烏雲給噬了,江面上花洶湧,一個接一個地捲起來拍打在岸上、石頭上、船身上,每一次都澎湃有聲,發出萬點銀星。
像是有人吩咐了一聲,大船就悄悄地起錨了。
大江上蒸騰着白茫茫的霧氣,時見魚羣的“潑刺”
“白頭”老金一聲不吭地着煙,不時翹起腳來,旱煙袋杆子磕在鞋底上,篤篤有聲地落散着小火星子。把舵的是他兒子“金七”高的個子,頭上扎着布,濃眉,大嘴,黝黑黝黑的,看上去像是天生幹船的,有一身用不完的力量。
那一邊灶頭上,小夥計“五”正在升火煎藥,一把把的樹枝進灶頭裏,發出劈劈拍拍的響聲,火苗子不只一次地穿出來,差一點就燎着了他的眉。
“嘿!”他嘴裏嘟嚷着:“煎藥就煎藥吧,幹嗎還非得要有這麼些講究?非得用桑樹枝來燒火,怎麼!桑樹枝燒的火是冒藍煙兒?”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老金微微咧着嘴笑,一絲絲的白煙,就像小蛇也似地由他黑牙縫裏鑽出來。
“岐黃譜上説過,桑是屬涼的,用桑枝點火,八成兒是去火吧。”翻着兩隻大腫眼泡,咂了一下嘴:“噢,準是清火氣,清心補肺吧!”
“清心補肺?”五一臉的疑惑:“這麼説,他是得了肺病?年輕輕的…可憐。”
“別瞎説!”白頭老金立刻又正經了起來:“這話要讓人家聽見,可不答應你,年輕人嘴裏要積德!”五嘻着一張黃臉,道:“我只是瞎猜着玩罷了,要説人家相公,還真是個好人哪!”一面説,他直起來,用一白木頭藥杓子在大罐子裏攪着,濃重的藥氣隨風飄散開來。接着他用一個小小的藥濾子,把罐子裏的藥汁濾出來,不過是小小的半碗藥,又濃又綠的顏。
五用鼻聞了聞,皺着眉道:“這是什麼味呀?怪里怪氣的!”才説到這裏,他立刻眼睛發直地注視着前方,道:“看!那個難説話的主子來了!”白頭老金一怔,趕忙站起來,煙也不了,把着舵盤子的金七也伸長了脖子。
在艙檐前面兩盞桶狀的宮燈照下,一條瘦長的影子已來到了近前。
白頭老金緊張地趨前,賠着笑臉道:“唷!這不是史老爺嗎,您有什麼吩咐?”來人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派頭十足地點點頭:“這是什麼地方了?”
“噢!”老金向外看了看,這地方他太了,當下口道:“五里灘,再下去是七星勾子,呵呵,還早呢!要到明天過了晌午,大概就到了漢江了!”
“哼!”來人不耐煩地聽着,一雙黃焦焦的眉,時開又合,兩隻小眼睛頻頻眨動着:“到時候記着告訴我一聲,我要下去一趟買點東西。”
“是…”老金十分巴結的樣子:“史老爺和貴寶眷…”
“胡説!”姓史的一下子虎起了臉:“你亂説些什麼,小心我掌你的嘴!”
“啊!”老金嚇得後退了一步,半天才變過臉來,一面賠着笑道:“是…小人糊塗,小人糊塗!”
“不要再説了…”姓史的抖了一下閃閃有光的黑緞子衣裳,冷冷地打量看面前的三個人:“前艙裏沒你們什麼事,以後不招呼不許進來,只管好好招呼着船,到了鄱陽湖我們走人,錢只有多沒有少,知道吧!”倒是後面這句話還算中聽,白頭老金拱着兩隻手連連稱是。乘這機會,他才看清了疑是“官場”上的對面這個人物。
五十六七的年歲,頭髮雖不像自己那樣的全白,卻也差不多半白了,一對招風耳,小鼻子小眼睛,老金看在眼睛裏,卻是納罕着對方的這副尊容,也不知是哪一點主貴,值得他這麼神氣。
姓史的待完了這幾句話,剛要轉身,一眼看見了五手裏端着的藥碗,怔了一下:“什麼東西?”
“這…”五結巴着:“是…一碗藥…”不知是什麼原因,從第一眼看見這位史大爺起,五就對他不順眼,可也真怕他。
“藥?”姓史的已走了過來。
五喃喃地道:“是藥,這艙裏的一位相…相公…”
“這艙裏的相公?”姓史的臉上像是忽然罩上了一層霜,擰過頭來,瞪着白頭老金:“這是怎麼回事?”老金不安地乾咳了一聲,喃喃地道:“是…這麼回事,船過庭時,上了個客人…”話還未完,只見面前人影閃了一閃,緊接着“啪!啪!”兩聲脆響,包括金七、五兩個人在內,簡直都沒看見姓史的什麼時候出的手,白頭老金已捱了兩記耳光。
這兩下子打得還真不輕,老金“啊喲”地叫着,順着嘴角往下面淌着血。
金七不甘父親的捱打,一下子由舵台上跳下來,伸手就去一長篙。
姓史的好像是一個練家子,好快的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