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大壑飛身雪地冰天援愛侶靈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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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説到李琦發現金靈筠推病,仗着六陽丸禦寒,私往雪山盜寶,不大驚。決計飯後也推病先睡,人靜後連夜趕去,暗中尾隨,先不面。另留一書,説往穿雲頂探路,已於清早起身,請眾人仍照預計,午後上路。主意打定,依然隨眾説笑,無如心中有事,無形。蘭珠已夠細心,況又加上三女俠,全是知底關心的人,見他説笑勉強,時現憂容,全留了意。李琦也未覺察,勉強捱到席散人去,一想:“同盟九人親如骨,段大哥和五姊、九妹對我愛護更是無微不至,不告而行,已是不合,如何推病再騙他們?”只得和段、張諸俠又談了一會,等眾安卧,立照預言行事。好在用具衣糧,事前早已準備,易於取用。為防累贅,又自恃功力智勇,將蘭珠為九俠預備的雙層駝小帳篷留下,匆匆起身,開門走出。時當望後,堡中地暖,天又好,晴空萬里,明月輝,玉字無聲,銀星若焰,到處松影加,碧雲滿地,所有樓台亭謝,山石林木,均似蒙上一層銀霜,夜景清絕。李琦心中有事,趕路心切,哪有心情觀玩月華。堡中自來雞大無驚,人民到夜即睡,向不閉户。除各處山口而外,並無巡夜之人。雖有堡主所設防備萬一的八陣圖,九俠和靈筠等人早經蘭珠指點,通行無阻。李琦更是行家,經過多清遊,地理已。本意靈筠由後山秘徑繞行,此時趕往前山,路近得多,必能追上,但拿不定她已否真去。好在繞路不多,特意趕往朱家探看。到了靈石仙館前面,忽想起靈筠如和衞壁同卧未去,深夜來此,被人看見,心跡難明。越想越不對,嘆了口氣,正要回轉,打算不問靈筠去否,反正明午要往穿雲頂,就此起身也好。
事有湊巧,在這轉步回身之際,猛瞥見假山石後人影一閃,隱聞男女低語之聲,似有衞壁在內。恐對方步月未睡,被其發現,忙往左側樹後一閃。見石後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衞壁,女的卻未見過,踏着月光,正往梅林走去。心想:“二人已成夫婦,靈筠如在,衞璧怎會深夜與少女同遊?”心中一動,頓忘顧忌,也不再看後面,知左側平台便是靈筠卧室,忙即掩縱上去。見燈光未熄,窗也未掩,牀前放着一雙女鞋,帳簾半挑,牀上無人。靈筠所用的劍和鏢囊,連同蘭珠前送的本山特產雪貂所制女擎,已全不在牆上。才知果是一人獨往。衞璧任她孤身涉險,自享現成,反倒乘隙與女子幽會。
堡中雖是男女往,向無嫌忌,這等行為,最犯重條,一旦敗,本人身敗名裂,還要帶累靈筠不能做人。心方痛恨,暗罵此人喪盡天良,得如此,還要做此下之事。忽見石後又閃出一個少年,正是前閒遊時所遇之錢希唐,蘭珠對他十分厭惡。後聽説此人曾向蘭珠求愛,被其堅拒,行為甚是卑鄙。乃妹頗有美名。後又遇見數次,因此相識。
忙於往追靈筠,無暇觀察。雙方路正相反,藉着柳林遮掩,繞往林外,越過小溪,飛步前行,一會便到前山出口。堡中自來太平無事,守人一向重外而不重內。李琦到時,天已子夜過去,輪值堡人正在石室中飲酒守夜,未料到有人此時夜出,竟被偷偷走出。
到了外面,避開正面,貼着崖腳,加緊向前飛馳。堡內外雖只一崖之隔,氣候相差天淵。靠近出口一帶還不甚顯,走出三數十里,便見冰雪載途,天氣越往前越冷,寒風透骨,凍雲瀰漫。到處靜蕩蕩的,除卻偶然聽到一點冰裂之聲而外,休説人跡,連個鳥獸都見不到點影子。這時天雖大亮,一輪灰白無光的寒,隱現在陰雲暗霧之中,更顯得景物荒寒,死氣沉沉。無風之處稍好,偶然行到當風所在,那面來的寒釗,吹得人連氣都透不轉。冷氣由袖領口內灌入,通體寒生,泱背冰涼。口裏冒出來的熱氣當時成冰,不消多時,面套上便凍起一層冰花,銀霜也似。李琦雖然功力純,當此奇寒,也難受。幸而蘭珠痴情慧心,為他特運巧思,除禦寒皮衣、頭套、長靴、雪具與眾一樣外,又用天山雪貂做了一件外套,本就輕暖異常,意猶未足,又將當地特產靈雀窠制了一件內衣緊身。此均禦寒絕品,尤其那靈雀案,雪見即溶,温暖異常,所以開頭一段李琦未用。越走越冷,勉強尋一背風所在,把這兩件衣服裏外換上,才温暖起來。可是就這衣添換的工夫,手腳也幾乎凍僵,這才知道厲害,心仍自恃。
因想跟蹤追尋靈筠下落,出山便穿上雪裏快,朝前飛駛,一路留神查看雪中腳印,均未發現。心疑靈筠由後山僻徑小路繞越,未走正路。這樣要遠得多,照着平所聞,須到白鬼谷前的冰河左近,才能兩路歸一。算計途程,勉強可以追上。心急見人,一路衝冒寒風,向前滑去。滿擬到達冰河,只要發現心上人的腳印,立可追上。哪知天不作美,中途下起雪來,就有腳印,也被新雪遮蓋,如何尋見?又知冰河一帶,所積堅冰時常崩裂,往往正走之間,腳底冰河忽然中斷,現出一個極大裂口,其深莫測,人墜其中,休説命,連屍首也找不到。此外並有雪窖之險,下面多是滿布堅冰的千尋深溝,只上面鋪着浮雪,一腳踏空,掉將下去,命更難保。如走前山正路,便可不經此險。雪下這麼大,路若走,誤入險地,如何是好?越想越憂慮,痛恨衞璧無良,令子為他犯險,自在家中坐享現成,還不安分。心想:“天公不平,這麼一個風華絕代,文武雙全的佳人,竟會甘心嫁他,死而無怨,豈非天下奇冤之事?”正在越想越恨,隱聞少女嬌叱之聲,由風雪中隱隱傳來,時斷時續,心中驚喜。斷定這等奇險的風雪荒山,怎有女子呼聲?必是靈筠無疑。再靜心細聽,除陰風怒號,雪花飛舞,駭濤驚而外,已不再有聲息。覺着聲音來路似在東北一面,當地恰是一片平野冰原,四外冰山雪嶺參差矗立,為雪所,已看不見一點形影,數尺外便不見人,雪海茫茫,如何行法?先恐靈筠多心,意見人再説,不肯出聲呼喊。正在愁慮,忽又聽得大羣猛獸怒吼之聲,震撼山野,甚是沉悶喧騰,為數何止千百。猛想起靈筠孤身無故,怎會大聲驚呼?只聽喊了兩聲,底下便無聲息,莫非驟遇獸羣,已為所傷?這一急真非小可,哪還再計利害安危,忙朝獸吼來處飛步趕去。雪橇滑行,本極迅速,晃眼駛出好幾裏。順坡而下,地勢漸低,只顧朝那猛獸吼聲來處追趕,頓忘遠近。雪勢漸小,獸吼之聲越發猛烈。因聽不見靈筠聲息,心中正在憂急,忽又聽少女呼叫,也未聽清,忍不住口喊了一聲“筠妹”!未聽回答。隨聞獸蹄踏地之聲,宛如萬馬千軍奔騰而來,聲勢驚人。雪已不下,只來路高原上面起了一種極淒厲的異嘯。跟着轟隆轟隆,天搖地動,時聽冰峯雪壁崩塌之聲分外強烈,聽去甚遠。
無心查看,仍然往前飛馳。目光到處,發現下面乃是一條峽谷,冰雪不厚,但也凍堅。心想靈筠被困谷中,滑到下面,見路平坦,剛往裏加急飛馳,忽聽崖頂男女呼喝:“那人要找死麼?還不快逃,再遲就來不及了。”那地方兩崖對峙,中現峽谷,裏面地勢雖然寬廣,但是入口一帶谷徑歪斜,更有怪石面擋着目光。李琦一心懸念靈筠安危,聽出猛獸吼聲似在谷內,只顧前馳,什麼也未想到。及覺少女口音在上發話,百忙中始終不曾聽清是否心上人的語聲,當是靈筠所發,忙即立定,向上仰望。猛瞥見一大羣灰白的獨角怪獸,密壓壓似水一般齊聲怒吼,由谷內轉角上狂奔而來,已然離身不遠。
一個個長約丈許,目兇光,血口怒張,上下出兩列利齒,四蹄翻騰,朝前急躥,其行如飛,來勢又猛又快,已將衝到面前。身後又無退路,兩崖壁立,冰雪堅滑,無可攀援。知道這類猛獸,跑起來千百成羣,均猛惡,見人一味猛撲,前仆後繼,死不回頭。
任多高明人物,也不敢和它們對面為敵,否則只有送死。情知命危急,萬無倖免,心方一驚,猛覺眼前一花,一蓬套索已由崖頂當頭撒下。驚慌忙亂中未及逃避,上半身已被套住,往上懸起;腳已離地丈許。那大羣怪獸已箭一般由腳底下躥過去,依舊低頭猛躥,並無一隻向上仰望,萬蹄踏地之聲震耳聾。知是遇救,便不再強掙,任其拉上。
到頂一看,那地方乃是離地數丈的一片平崖,上面還有數十丈的崖頂,靠壁有一個石。面前立着兩個少年男女,相貌均頗英美。套索也經男的代為解下。道謝一問,才知男名丙純,女名丙紈,兄妹二人隱居本山不遠。當發現大羣猛獸雪犀,知道這類犀牛最肥鮮,但最合羣,每羣至少也有千百個,最多時要經一兩天才得過完,頭去打,多大本領也被衝倒,踏成泥。只有等其過完,將那落後的打上兩隻,才保無事。便尋了來,先由丙紈下去引逗,令來追。然後由丙純用套索吊上,乘其快過完時,由後去打。
李琦才知先前少女呼聲乃丙紈所發,靈筠並未來此,白跑了許多冤枉路,幾乎送命。
便向二人打聽,可曾見到一個着貂裘的孤身女子經過,並問往白鬼穀道路如何走法。丙純驚道:“兄台倒想得好。你既知白鬼谷、水晶原的地名,難道不知冷魂峪子午寒此時正起麼?你聽隔山風有多猛烈。這還是寒的尾,離此當有數百里,不過受到一點餘波,已有如此厲害。你來時雖遇不上那寒,但來路一帶氣候必要大變,便是石人也要凍僵,如何再走來路?除非等下面的獸羣過完,由谷中繞走,反上去,雖要翻越兩處峯崖,但可避免寒威。此時卻走不得。你説那孤身少女,照我看來,怎麼也不會經過上面來路。我看還是晚一點走的好。”李琦側耳一聽,寒聲勢比先前還要猛惡得多。
俯視崖下獸羣,已延長了兩三里路,還未過完,上下無路,只得耐心暫停。丙氏兄妹見他滿臉愁急,笑間:“那女子是你什人,如此心急?”李琦聞言臉上一紅,答是朋友,偶同行獵,雪中路。丙氏兄妹耳語了幾句,丙純對李琦道:“我與兄台一見如故,等獸羣過完,還得些時,我領你由崖上翻越過去,助你尋找如何?”李琦大為稱謝。丙紈笑道:“哥哥,人家找朋友心急,索這犀牛不要再打,我二人送他去吧。”丙純笑道:“送過山去再來,也是一樣,好在暫時還過不完呢。”説罷,便領李琦上路。
原來側有一崖夾縫,長約半里,通行過去,便是一條懸崖石棧。路雖險滑,仗着三人都有一身極好輕功,又都慣走險路,一會走完。盡頭又是一片危崖,滿布冰雪,壁上冰凌鋒利如刀,若中途滑墜,立受重傷。李琦見丙氏兄妹已當先攀援而上,看去直似兩條大壁虎,身法輕靈已極。心想:“這兩人神情吐屬和那武功,均非平常山民。匆匆巧遇,也未及問他們來歷。”不甘示弱,忙即施展師傳輕功,運用真氣,飛援上去。丙氏兄妹雖看出李琦不是庸,終想冰雪陡滑,未必能夠上去;又奉師命,不許向外人炫法力,意先上崖頂,再用套索縋他上去。及見他隨後跟來,雖然腳穿冰鞋,前有刺釘,到底不是容易,身法更快,好生驚奇。
上面乃是一片山嶺起伏的高原。李琦隨着丙氏兄妹又翻越了兩處峯崖,到一冰壑前面。丙純笑道:“前面是鬼神愁和雪地獄兩處奇險,越將過去,便是往來必由之路。愚兄妹只能送過鬼神愁為止。雪地獄乃大片冰原盆地,地面均是冰雪積成,有亙古不化的玄冰,雪窖冰窠到處都是,地面隨時斷裂,稍微失足,直落萬丈。本不想使兄台犯此奇險,因見尋人心急,本領又高,當寒未過完以前,冰面難得中斷。愚兄妹生長此山,探出冰原左面下有實地,極少斷裂,但比別處較高。兄台可把我這枝鈎連槍帶去,順左面雪岡前行,用以探路。冰裂以前必有一種猙猙之聲傳來,可加急滑過。聲音如在前面,便須立定,辨明方向閃避。你走這一帶雖然不會遇上,不可不防。尤其冰岡高低錯落,崎嶇難行,有的地方須由冰原繞過,非留意不可。”説時,李琦見丙紈兩次言又止,也未在意。冰壑深而不寬,最窄處只有丈許。丙純説完,人已當先飛駛過去。丙紈剛取套索飛向對崖,李琦早把雪裏快重又穿上,笑説:“無須。”腳底微一用勁,跟蹤飛渡。
丙純笑道:“兄台輕功真好,足可去得。只是奇冷難耐,好在兄台穿有極好禦寒之服,來路高原也是冷極,竟能忍耐,許可無礙,終以謹慎為是。”説罷上路。兄妹二人不時耳語,意似有什爭執。李琦心優如焚,只顧前行,連話都顧不得説。一會便到鬼神愁。
當地本北天山最高之處,鬼神愁一帶,到處都是平地,拔起的雪崖冰壁奇冷異常,只是無風。沿途愁雲濃壓,到此更顯天低,暗霧沉沉。如非練就上乘武功和內家真氣,休想通過。就這樣,李琦也覺耳鳴心跳,氣透不轉。方想雪地獄不知如何險法,三人已由一片高可排天的冰峯下面走過。丙純兄妹隨即辭別,李琦獨自上路。
那雪地獄在鬼神愁的西北,中隔一段堅冰積成的山樑,險滑不説,最厲害的是兩邊都是高可排大的冰壁,犬牙相錯,並不連繫。下面反有極深的冰壑,冰凌鋒利,森列如劍,人墜下去,立有粉身碎骨之險。冰壁都在壑對岸,相隔只有十數丈,略受震撼,便要崩塌。往往走着走着,忽然一座峯崖崩倒下來,附近冰峯雪山受了震撼,相繼倒塌,轟隆轟隆,震撼天地。一個倒勢最猛烈時,竟能蔓延到數百里方圓,經過好些時,方始停止。雪山地形時常變易,便由於此。有時大片未散裂的碎冰殘雪倒將下來,將地面上的溝壑蓋住,當時如不墜落,不久便自凍結,上面看似實地,下面卻是空的。除生長本山的野獸略知趨避而外,便附近山民也不易看出下面虛實,人行其上,一腳踏空,當時陷落,無影無蹤。冰樑上雖無此險,但那兩邊冰崖極易倒塌。李琦深知厲害,過時提氣輕身,格外留意。總算前當地冰壁剛倒坍過一次,震勢停止了不幾天,居然靜悄悄飛馳而過。
順着左側冰崖剛轉過去,前面便現出雪地獄的奇險。李琦來時因聽丙氏兄妹警告,有成見,以為形勢更必比來路兇險。及至到後一看,那地方乃是冰峯下面的大片盆地,約有數十里方圓。對面遙立着一座雪山,愁雲慘霧籠罩其上看不見頂。右側是一條綿亙不斷的雪嶺。左側危崖下面果有一列地勢隆起,高高下下,長蛇也似,向前面雪山蜿蜒而去,霧氣茫。雖然練就目力,也只遠遠望見前面一點山形,看不出下面有人行走,地形也在起了劇烈的變化。急於尋找心上人蹤跡,一見冰原廣漠,呈現面前,知雪地獄已到。所行恰是一片斜坡,形勢陡峻,上載積雪,便於滑行。便把腳上所穿雪裏快重新紮緊,運用輕功,將足一蹬,徑由那數十丈高的峯上飛一般往下滑去。耳聽寒風呼呼,身在冰雪之上,似點水靖蜒一般,時起時落,其疾如箭,往下飛駛,覺着豪快異常。
本意按照丙氏兄妹所説,往那一列雪岡之上斜駛過去。眼看距離峯腳只五六丈,身微一偏,便可駛到岡前,忽聽女子驚呼,甚是耳。同時又聽得——冰裂之聲,齊由前面隱隱傳來。前聽丙紈呼叱之聲,因相隔遠,雜以風聲魯吼,雪中聽去,分外沉悶低弱,自不真切。這時冰原上靜寂如死,相隔又近,聲音雖為寒氣所阻,到底近在跟前,耳目能及,又是全神貫注的人,一聽便聽出是靈筠的呼聲,心中一動。剛把身子重行折向正面,目光到處,發現相隔數十丈的雪堆冰原上面,現出一條婷婷倩影,果是靈筠孤身一人,在冰原上轉折飛馳。因有好幾座雪堆擋住目光,直到滑向前面,方始發現。急切中關心大過,既未看出前面有險,也沒想到靈筠為何那樣走法,何故驚呼,驚喜集之下,高呼:“筠妹暫停,愚兄就到。”聲才出口,腳底早運足全力,如飛往前,飛駛滑去。
這時冰原碎裂之聲淨淨——,響成一片繁音。李琦全神專注前面,通未想到身臨危境,命只在瞬息之間。中途瞥見靈筠匆匆略微回顧,仍舊時東時西,左右繞越,好似害怕神氣。心方奇怪,似覺腳底冰面微微移動,耳聽滄的一聲大震,猛想起丙純之言,心中一動。百忙中回顧身後,地面上已裂了丈許寬十來丈長的大口。只要來路滑行稍慢,稍差一瞬,便平空墜落在那無底裂縫之中。這才想起先前冰裂之聲,忙往前一看,不大驚。原來大片冰原廣漠中心一帶已成龜裂之勢,沿途現出好些裂縫,長短寬窄不等,最狹小的也有丈許。那冰裂聲音尚在響個不住,此起彼應。就許走着走着,腳底突然中斷,把人掉將下去,一落千丈。
前面靈筠已被三四條新出現的裂縫冰溝隔斷,想是知道危機四伏,進退兩難,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微的驚呼,神情張皇,甚是狼狽。並且前面便是一條寬約兩三丈的新裂冰溝,一意惦念靈筠安危,竟未留意,等到身臨切近,方始發現。這時形勢危險萬分,李琦又是一路加緊滑駛而來,本非踏空下墜不可。總算命不該絕,輕功又深有底,到了冰溝邊沿,知道來勢大猛,萬停不住,所穿又是一雙雪橇,無法縱起,眼看危機一發,忽然急中生智,就着冰溝邊沿,用足全身之力,大喝一聲,腳底猛一按勁,就此飛越過去,落到對面,又滑行出三四丈,方始停住。驚魂乍定,不敢似前疏忽。偏頭回顧,那落腳之處只差二尺,便須踏空下墜。耳聽冰裂之聲又起,就在腳底不遠。前面還隔着二三條大小冰溝,靈筠站在一片畝許大小的冰原上面,四外均是裂縫,四無連結,已成孤立。當地也非久停之所,只得把心一橫,仍用前法,又飛越過兩條冰溝。只聽一片轟隆之聲,宛如地震。回顧來路,冰原中心已紛紛碎裂,有的竟是整片地面往下崩坍,互相擊撞傾倒,震聲如,猛烈異常。就這不多一會,形勢大變,直似大片暗沉沉的地獄,下面森立着無數大小冰峯,遍地都是寬窄不一的裂縫巨孔,暗沉冥,黑影中時見冰光微微閃映。因是千萬年凝積不消的堅冰,已成了玄。那冰峯擊撞之聲宛如雷轟,隆隆巨震,帶着一種極細碎的繁音,正由身後傳來。
對岸靈筠已嚇得快要昏暈,行動不得。這未一條冰溝相隔又寬,難於飛渡。正在惶急無計,猛想起對岸靈筠立處,相隔左側雪岡實地不遠,這等猛烈震勢,雪岡獨未變動,可知無害。為防萬一,忙喊:“筠妹,你身後雪坡上面乃是實地。愚兄如飛不過去,失足下墜,你可鼓起勇氣,把身後雪溝越過,便可出險。我為大家當先探路而來,無心巧遇,不是為你。我國亡之痛,時亙心頭,十年薪膽,無計匡復,四海飄零,本少生趣。
此溝大寬,仍須一試,倘有不測,乃是定數,與你無干,不須管我,請各上路便了。”話剛説完,還未起身前縱,忽聽驚天動地,轟的一聲大震,腳底冰面突然中分為三。左側畝許大一片,上豐下鋭,底部大虛,吃不住勁,已然整片倒坍,直朝對崖倒去。右角卻裂成一條直縫。中間這一片成了一個尖角,往後倒退。李琦正立在尖角前端,準備説完前言,便冒奇險,往對崖飛越,幸未起身,否則命必難保。就這樣,左右裂口也只差三二尺不等,立處稍偏,或左或右,均無生理。這一驚真非小可,目眩心驚。震悸之中,仍未忘了靈筠安危,再定睛往前一看,不驚喜集。
原來對崖因那崩倒的百丈冰壁一撞,也碎裂成了好幾片,相隔更遠,固是無法飛渡。
靈筠立處卻萬分湊巧,冰面雖只丈許大小,但由裂縫中看去,冰深黑,無異玄晶,不特堅實非常,並因這一撞,地形又變,竟與身後冰溝裂縫相連,只差三二尺遠近,便可越過,走向實地之上。只是人已震暈倒地,口中急呼七哥,一面掙扎起立,並未受傷,詞誠切,似頗關心。心中喜極,適才所受驚險,已全忘向九霄雲外。忙問:“筠妹可受驚麼?快些照我所説,速離險地。”靈筠回問:“你呢?”李琦笑答:“無妨。只要筠妹險,我已看出這裏形勢,必有解救。不必管我。”靈筠原是一半情痴,一半受迫,為了衞璧,孤身揹人,犯此奇險。哪知和李琦一樣,途遇風雪,把路走。只是二人來路一左一右,沒有遇上。誤走雪地獄,剛到不久,便遇冰原斷裂之險。危急之中,正在自悲身世,想起傷心,因值冰面驟裂,無意驚呼,卻聽有人高呼筠妹。回顧李琦由側追來,滑行如飛。知他發現自己冒險盜寶,趕來援助。
對方痴情苦緒,固是少見,但是使君無婦,羅敷有夫,無法接受他的情愛,本想不去理他。後見李琦忘命急駛,滑行如飛,明見遍地龜裂,碎聲四起,竟似不聞不見,口中連呼筠妹不已,一心想救自己出險,死生已置度外。來路雪峯本來無險,全力救人心切,絲毫未計本身安危利害。腳底又是大小冰溝裂縫縱橫錯,人由上面滑過,看去也覺眼暈。不動,想要回應,話到口邊,又復忍往。隨見冰原突然中裂,剛失驚喊得一個“哎”字,人已騰身而過。正代暗幸,李琦已馳到對面停住,因隔太遠,無法飛渡。心想:“明明是為我而來,到了生死關頭,偏説不期而遇,以免自己見他傷亡,於心不安。
用情到了極處,關心也到了極度,而又超然純潔,不受人憐,彷彿片面痴愛。儘管一意維護,不特未存他念,心地光明,並還不使對方知道。患難之中,怎不動?”剛忍不住問了一句,所立冰原斷崖突又三分,耳聽轟隆大震,碎冰殘雪上下飛舞,裂縫之中,裂口正當李琦身側,以為這次命必不保。驚悸過度,不忍再看,這面冰崖也已斷裂,秀目一閉,就此受震暈倒。耳聽李琦在喊筠妹,忙起一看,見他獨立冰崖尖端,連腳步都未移動,神態自若,英姿颯,望若天神。心情一亂,由不得嘆了口氣,悽然答道:“七哥,明人不落言詮,我也無法出口。只是七哥不離險境,妹子心何以安,我來時帶有絲繩飛抓,我丟過去,請七哥一同出險,到了實地,分路如何?”李琦聽她前半段的話隱藴深情,不喜,心想:“我雖愛你,實無他念,到底你也受了動,知我光明。以後也許常得相見,不致避我如仇。於願已足。”方在暗幸此行不虛,及聽未一句到了實地分手的話,當時心中一涼。略一定神,慨然笑道:“愚兄每以奇男子自負,不受人憐。我本探路而來,無心相遇,在筠妹歷此艱危,未得盡心,已自慚愧,如何反而受助?此時看似相隔更遠,實則愚兄深知地理,震勢已止,決可無礙,筠妹只管先行。否則前面不遠,便是穿雲頂下藏珍之地,愚兄如先趕到,這類各憑福緣的事,捷足先登,我又得有高人指點,就當仁不讓了。”靈筠見他詞態慷慨,甚是強毅,若有所恃,心想:“此人乃九俠之首,久聞他得異人傳授,武功高強。否則此時我已快踏實地,誰不借命,何須如此?所説也許是真。”再一想到穿雲頂地底藏珍,關係丈夫甚大。同時腳底又覺微微震動,心中一慌,把心一狠,又嘆了口氣,説道:“七哥保重,請即設法出險。恕小妹取寶心切,除七哥外,要避別人,必須先往,不能奉陪了。”説罷轉身,雙足一縱,便越過裂縫,往雪岡實地上駛去。
李琦見她娉婷倩影,翩若驚鴻,孤身一人,飛駛上下於側面肢陀之間,身法靈妙,好看已極。前半還回望了兩次,未次似要回身,停得一停,忽然加急前駛,更不回顧。
天也逐漸暗了下來。猛想起:“靈筠對前面這條路並不知道,方才怎會忘了告知?倘又把路走,把無心涉險,在來路上錯過的水晶原、白鬼崖兩處奇險又誤走了回去,如何是好?”深悔方才防她多心,未借套索飛抓,隨她上路,表面和她分手,暗中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