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夜來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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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斂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潤。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説…。
這是一闕詞兒,是宋朝大詞人柳永的雨霖鈴。
這也是一縷清音,清音來自一座驟雨方歇,那上弦鈎月昏暗冷輝灑照下的不知名的深山裏。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山裏的季節,本來就比平地要晚一個時候,尤其是雨後。如今,這座不知名的深山裏,正是明月照松間,清泉石上,空氣清新,微寒、寂靜。那一縷清音,就發起於此山的最深處,那雲封霧鎖,一片濛的半山上。半山上,偶而強勁山風吹過,雲霧微開,燈光乍閃,偶幾角丹檐翠瓦,高喙狼牙。倘若透過雲霧看,便可發現,那半山間,倚着峭壁,面臨斷崖,傍着叢叢鐵骨穿雲,碧葉鳴風的修竹,建築着一座畫棟雕樑,朱欄玉砌的小樓。若再透過那燈光外透的輕紗窗格往裏看,更可發現小樓內的陳設不亞王侯之家,是既華貴又考究。那燈光透窗處,是一間佈置高雅的書房,書房內,紅氈鋪地,四壁分懸名人字畫,琳琅滿目,美不勝收!靠東邊粉壁下,擺着一隻棗紅的漆幾,漆几上是一隻香煙嫋嫋的金猊,與一具玉質古琴。西邊壁下,則擺着一張澤斑斕的竹製涼椅;南壁下,是兩隻漆椅與一張茶几。北壁正中,懸掛着一柄柄鑲珠寶的長劍,壁腳下,是一張巨大書桌,書桌上一列整齊書冊,再旁,是一隻小巧玲瓏的八角琉璃燈,燈下,桌前,正坐着這小樓的主人——一個玉面朱,劍眉星目,俊美、瀟灑、飄逸、拔,更難得氣度高華,隱隱有懾威的白衣書生。
這書生,手裏正拿着一張素箋,素箋似因年代過久,那本來雪白的顏中,帶着點焦黃。
那雙手,白晰、修長,唯一紮眼的,是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隻不知為何物打造的烏指環。
素箋上,墨漬澤未減,字跡娟秀,顯然出自蘭閨中人,那一行行,一句句,寫的正是:柳三變的雨霖鈴。不用説,那縷清音是發自書生之口,你聽!那嫋嫋餘音猶自繞樑不散!
一點不錯,書生他愁眉輕鎖,神黯淡,目光中是一片惘,正以顫抖的手,緩緩放下那張令人觸目傷,之更復魂銷的素箋。住在這不羨神仙的小樓裏,會有什麼值得他愁的?
恐怕那非關病酒,不是悲秋,而是…
素箋放下,惘目光呆呆移注那輕紗窗欞,突然搖頭一聲目含憂鬱,足以令人心酸淚下的輕嘆。嘆聲未落,驀地裏,他痴態盡掃,雙眉挑起,目閃冷電,適時,一聲蒼勁沉喝起自了樓外:“什麼人敢夜闖…”喝聲忽然轉為一聲驚“啊”書生臉一變,霍地旋身,就在這剎那間,房門砰然一聲大震,豁然而開。開門處,一陣疾風飛卷而人,燈焰猛晃,搖搖滅。
書生及時一聲輕哼,未見他作勢,琉璃燈焰暴漲,立刻穩住,再看房門口,一名環目虯髯,身軀高大威猛的黑衣大漢,渾身浴血,滿腿泥濘,環目暴睜,鬚髮俱張,當門而立。門外,一丈內,緊跟着另一條高大灰影。書生神再變,自座椅上霍然站起。
他剛站起,黑衣大漢已經發話:“閣下是聖手書生蕭…”書生目中飛閃冷電寒芒,猛一點頭:“不錯,閣下夜闖接天崖,難道不認得蕭某人?閣下是…”黑衣大漢突抬雙手,十指箕張,一抓一扯,嘶地一聲,撒開黑衣前襟,然後雙掌並探入懷,只一沉腕,雙掌之上,已平託着一個用紅綾包裹着的白胖嬰兒,嬰兒雙目緊閉,恍若酣睡未醒。
入目嬰兒睡態,黑衣大漢神情猛震,騰出右手,一探嬰兒鼻息,這才神情一鬆,一張虯髯滿布的大臉上,綻開了一絲難得的笑容:“幸不負所托!”雙掌向前一伸,將嬰兒遞向書生。
書生眼見情狀,本就驚愕,如今更是一怔:“閣下,這是…”黑衣大漢環目圓睜,震聲喝道:“接住!”喝聲中,嬰兒離掌飛出,直投書生。
書生一呆,身形電飄,一隻手接住嬰兒,另一隻手剛要前探,黑衣大漢已虎軀猛晃,狂噴出一口鮮血,砰然倒地。
書生神劇變,適時,門外那高大灰影疾入房,燈光下,身形立現,那是個滿頭白髮,面貌奇醜的獨目駝背老人。
他一俯身,巨掌探處,一把攫上黑衣大漢腕脈,只一把脈,當時全身震動,緩緩收回了手,抬起獨目,望向書生。
書生神目如電,立即瞭然,神情微黯,道:“桑大哥可知此人是誰?”獨目駝背老人微搖皓首,話答得有氣無力:“老奴久絕武林,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動,不過…”望了地上黑衣大漢屍身一眼,接道:“此人功力奇高,適才他闖進院中,老奴竟攔他不住,更難得他內腑早碎,竟僅憑一口真氣支持至今。”書生眉鋒一皺,默然未語。
獨目駝背老人又望了地上黑衣大漢屍身一眼,繼續道:“老奴雖不知道此人是誰,但有兩點顯而易見,第一,他是受人託付,專為送此嬰兒而來,第二,那託付他之人,認得恩主,不然他不會問明恩主昔年名號之後,方始放心出嬰兒…”書生點了點頭,沉説道:“可是桑大哥忽略了一點…”獨目駝背老人隨口問道:“什麼?”書生接道:“桑大哥與我自當年北京事後,隱居此間,十多年來,跟外界無絲毫來往,當年的朋友們,也沒有一個知道我們隱居此處,那麼,此人怎會尋來…”獨目駝背老人截口説道:“恩主忘了,霜姑娘知道…”書生臉一變,邊閃電掠過一陣輕微搐,搖頭説道:“不,連她也不知道,我沒有告訴她!”獨目駝背老人道:“那麼,還有天威山莊裏的人!”書生略一挑眉,旋又搖了頭:“天威山莊中,也不過只有查家四兄弟知道,我當年曾對他們一再告誡,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我這隱跡之處,再説,看情形,此人的來處也不在附近,這跟他們拉不上關係!”獨目駝背老人苦笑説道:“那就非老奴所能明白了…”望了書生手中嬰兒一眼,接道:“恩主,此子又是…”書生也自搖頭苦笑,道:“我正要請教桑大哥,不知此人是誰,便難知此子來處。”獨目駝背老人獨目神光炯炯,不離書生手上,道:“老奴斗膽妄測,此子必非來自尋常人家。”書生注目道:“怎見得?”獨目駝背老人道:“恩主請看那包裹物,可是尋常人家所有?”一語提醒夢中人,書生這才留意到那包着嬰兒的那幅紅綾,只一眼,他便不由心神震動,立刻皺起眉鋒。
那幅紅紅的包裹物,看似綾,其實不是,而是極為珍貴,水火難侵的天蠶絲密密織成。
這種東西,尋常人家自是沒有,那不是出自有數的幾個武林世家,便是出自深宮大內,尋常人家連看都不可能看過。
書生他所結的人當中,除了少數飽學名士外,多屬武林同道,至於深宮大內裏的人,則是絕沒有一個。
而遍搜記憶,他也想不出當年的知友之中,有誰家藏這稀世珍寶,有誰可能娶生子的。
這又是怎麼回事?
沉思間,書生腦際突然靈光一閃,出手解開了那幅天蠶絲巾,絲巾一解開,一物頓現眼前,那是小孩兒佩戴的一塊項佩,這類“長命富貴”的項佩,一般都是金的,而這一塊卻是一方潔白無瑕的玉佩。玉佩上,正面鐫有四個篆字:“九龍御璧”!果然,佩面中央部份,鐫有九條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直騰空飛走的神龍。看了這,書生不由心頭一震,再翻看背後,卻另有四個篆字,寫的是:“如朕親臨”這,更令得書生為之臉一變!這,也更能證明嬰兒的確不是來自尋常人家!儘管已經證明了嬰兒絕非來自尋常人家,但是,書生依然苦於想不出這嬰兒的來處,為什麼偏偏派人送給他,而且是不遠千里,還賠上一條忠義命。因為,他沒有結那深宮大內,甚至於官宦人家的朋友,就算有,也不可能知道他的隱居在此。書生目注獨目駝背老人,獨目駝背老人只説了這麼一句:“此子當真是福命兩大,人家為他浴血奮戰,賠上了一條命,他如今竟仍是酣睡不醒!”書生眉鋒一皺,道:“桑大哥,我是問…”獨目駝背老人截口説道:“恩主都茫然不知所以,老奴又那能知道什麼?”書生默默不語,須臾,雙眉一挑,目閃威稜:“桑大哥!”獨目駝背老人電出門而去,片刻之後,飛掠入室,躬身覆命:“稟恩主,老奴遍搜全山,未見半個人影!”書生哼了一聲,道:“攔截他之人,想必未敢入山,桑大哥,他是由何處入山的?”獨目駝背老人略一遲疑,道:“老奴不敢隱瞞,通天階沿途遍灑血跡,想必是由前山…”書生臉一變,道:“桑大哥,查他傷勢!”獨目駝背老人俯身細察一遍,道:“稟恩主,無外傷!”書生冷冷説道:“桑大哥忘了看他背後!”獨目駝背老人一驚垂下皓首:“稟恩主,老奴該死,但老奴不以為天威山莊…”書生雙眉一挑,冷然截口:“桑大哥,我只問他背後是什麼傷?”獨目駝背老人身形一震,頭垂得低:“老奴不敢欺瞞恩主,那是查家四兄弟的獨門…”書生臉再變,哼了一聲,道:“可是致命?”獨目駝背老人點了點頭,點得極其輕微。
書生目中寒芒暴閃,手一伸,把嬰兒遞向獨目駝背老人。
獨目駝背老人機伶一顫,沒接,急道:“稟恩主,那有可能是此人強登山,而查家兄弟…”書生冷笑説道:“那麼,他查家四兄弟,總該有一人見見我!”不錯,到現在沒見人來。
獨目駝背老人一震,道:“這個,這個,老奴以為,那是懾於恩主令,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