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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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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掩蓋着青山,這是南方小城,山頂的一座房屋。

天很早就亮了,陽光透過每一扇窗進來,金碧輝煌得彷彿一處人間勝景。

然而不過是獨屋而已。

在這樣熾烈的陽光下(因為前一晚忘了關窗簾了),安巖依然死撐着睡到九點,才糊糊睜眼。伸了個大大的懶,他從牀上跳起來。

每個宅男都是有起牀氣的。他冷着張臉,洗漱、換衣。然後穿着拖鞋,“啪嗒、啪嗒”下了樓。走樓梯時,打開了手機朋友圈。在看到了顧彷彷最新的cosplay自拍照後,他的心情才好起來,默默地給她點了個贊,又默默地將圖片保存到手機。然後抬起頭,看着滿屋的陽光,才察覺今天是個好天氣。

他筆直走向一樓最角落的那個房間。

門關得很緊,但是沒有上鎖。萬一那人有什麼事,方便安巖進出。他輕輕推開門,一室寂靜,連窗簾都拉得沒有一絲縫隙。房間裏有股濃郁的沉淪的味道。藉着依稀的光,安巖就看到那人筆直地躺在牀上,被子蓋得很整齊,雙手‮腿雙‬妥妥帖帖放着。

他睡得,好像一棵樹。

每當看到他這個樣子,安巖都會有片刻的沉默。

然後,“咚咚咚——”毫不留情地敲響房門。

牀上的男人,動了一下。

安巖:“老大,該起了。”頭一次遇到比自己還能熬夜還能睡的宅男,安巖表示這令他有種優越喪失的微妙覺。

薄靳言用手撐着牀,坐起來。然後伸手摸到牀邊的墨鏡,戴在了臉上。依稀的光線中,穿着睡衣的他顯得分外高大、單薄。安巖靜靜地看了幾秒鐘,轉身走向廚房。

沒多久,安巖就把早餐做好了。薄靳言也洗漱完畢,走到餐廳坐下。他已換好了襯衣西褲,墨鏡依然戴在臉上。

安巖嘀咕道:“在家時,你就不能把那玩意兒摘下來?”薄靳言:“不能。”安巖於是作罷。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瞎子,都是偏執沉默宛如遊魂的。這人雖然瞎了,鼻子卻變得前所未有的靈。他才坐下一秒鐘,鼻翼翕動了兩下,臉便臭了下來:“又是雞蛋三明治?一年了,你能保持廚藝始終不進步,當真也是難能可貴。”安巖完全不在意,宅男什麼時候會以自己的廚藝為恥?他甚至淡淡一笑:“錯,我是保持了26年不進步。”薄靳言:“…”安巖埋頭開吃,薄靳言的叉子在盤子裏翻動了幾下,實在是難以下嚥。有點懷念簡瑤每天早上做的花樣繁多的早餐,但一旦察覺到思念,他命令自己立刻遏制。

“你就不能煎條魚嗎?”薄靳言問。

安巖:“前兩天不是剛吃過嗎?而且,哪有人早餐吃一條魚的?”他又掃薄靳言一眼:“你眼睛看不見,吃太多魚也不好吧,萬一卡住了呢?難道還要我幫你挑魚刺?”

“呵呵…”薄靳言淡道,“多慮了,我閉着眼睛也能把整條魚的刺一不留地吐出來。”安巖:“…”他真的不想再跟這個人説話了。可是一抬頭,就看到薄靳言臉上兩團黑黑的墨鏡,還有他清俊烏黑的眉眼。剎那間安巖又有點心軟,妥協道:“最多我今天再去超市,買點魚漢堡、魚腸和魚丸回來。如果有新鮮魚,可以買一條。”薄靳言點點頭,表示接受。

吃完飯後,安巖特別不想洗碗,就堆在池子裏當沒看見。他開車,兩人下山。

此處叫洵市,位於南部腹地。説大不大,説小不小。薄靳言選擇這裏隱居,只因曾經跟這裏的某人有過淵源。連他們住的房子,也是那人幫忙張羅借來的。

很快到了市刑警隊門口。安巖停好車,薄靳言已拿出枴杖,一寸寸探着上了台階。西裝革履的男人,英俊削瘦的眉目,直入刑警隊腹地,卻是個瞎的。每每總是引人側目。間或也有低低的議論聲。薄靳言總是不為所動。安巖也是,雙手褲兜裏,跟在他身後一路向前,目不斜視。

然而他們今天卻撲了個空。

負責接待的刑警歉意地説:“薄教授、小安,抱歉!我們頭兒今天臨時有事出去了,去接重要的客人。不過上次薄教授幫我們破的那個案子的後續資料,都在這裏了。你們要是有別的需求,也可以直接代給我。”安巖接過資料,薄靳言淡道:“謝謝。”刑警還想再寒暄幾句,薄靳言卻側耳傾聽了一下辦公室裏的動靜,忽的笑了,問:“最近在忙什麼大案子?”刑警怔了一下,見安巖也望着自己,忙説:“沒有。最近沒案子,呵,我們這小地方,哪會經常出案子。是…上級要來檢查,大家做準備呢。”他説得特別理所當然,安巖出瞭然表情,薄靳言卻只微微一笑,倏地直起身子:“既然沒有案子,那我們就告辭了。”轉身走。

刑警忙説:“等等!頭兒今天雖然不在,專門讓我們在樓下餐廳訂了桌菜,兄弟們幾個想請教授你們吃個飯,表達一下謝…”薄靳言連腳步都沒停一下,只留給刑警一個後腦勺:“不用了,我不喜歡跟不的人吃飯。”刑警:“…”安巖對他出了一個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轉身着褲兜也跟了上去。

很快兩人便走遠了。刑警愣了好一會兒,吁了口氣,拿起電話,打給那人:“喂,頭兒,薄教授他們來了,又走了。沒肯留下跟我們吃飯。”——離開警局後,薄靳言和安巖兩人去吃午飯。

南部的城市,或多或少有些相似。同樣熱鬧而生動的街道,琳琅滿目的地方小吃,高高矮矮的樓房。

安巖找了家小飯店,兩人點了一桌子的菜:三斤重的大魚、一整盤滷雞腿…期間薄靳言問店員:“有魚皮餛飩嗎?”店員愣了一下,説:“什麼?沒有。”安巖:“你對吃能不能要求別那麼高?”薄靳言:“不能。”低眉舉杯間,想起的卻是他回國後,平生第一次吃的那頓魚皮餛飩。也是在這樣的南方小城,她卻能為他找到。

以及…另一個人。

似乎他這一生所有温暖美好的經歷,都是拜那兩個彩虹般絢爛的人所賜。他曾經同時擁有他們兩個,一份友情,一份愛情。

薄靳言伸手扶了扶墨鏡,面清雋平靜。

安巖坐在一旁,默默地打遊戲。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薄靳言坐的位置太靠過道,人來人往極易被別人碰到,便淡道:“往右坐一點。”他不説緣由,薄靳言卻聽話地挪了位置。

飯菜上來了,兩人沉默地開動。

過了一陣,吃得差不多了,安巖喝着冰紅茶,忽然抬頭問:“老大,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薄靳言靜了一會兒,答:“最多三個月,我會跟他們,做一個了結。”安巖靜默片刻,點頭:“明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