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光明與黑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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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鄺結束談話時,閃爍的星星已在明亮起來的天幕上黯然失。我站在山脊上,搜尋着灌木陰影中的動靜。
“你記得我們是怎麼死的嗎?”鄺在身後問道。
我搖搖頭,但是隨後就記起了那些我總是以為是個夢的情景:在火光中閃閃發亮的長矛、石牆的碎屑。我又一次發現和受到了那種揪心的畏懼。我能夠聽到馬匹噴鼻息的聲音,它們的蹄子不耐煩地在踢蹬的聲音宛如一繩落到了我的肩上,然後圍着我的脖子摩挲。我艱難地嚥着空氣,頸上的血管奮力地在奔。有人在緊捏我的手——是鄺,但是我驚奇地發現她要年輕得多,而且一隻眼睛蒙着布。我正準備説別鬆手,這些話卻被猛地從我嘴裏推了出去,而我的人則高高地飛到了天空中。到咯嚓一下之後,我的恐懼落回到了地面,而我的身體則繼續在空中疾飛。沒有絲毫的痛苦!得到解可真叫人愜意呵!然而我並沒有完全得到解,因為還有鄺,她仍然緊握着我的手。
她又一次捏了下我的手“你還記得,是吧?”
“我想我們是被吊了起來,”我的嘴在早晨的冷冽中遲鈍地嚅動着。
鄺皺起眉頭“吊起來了?呣,別那樣想。在那時,清軍士兵並不用吊殺。那太麻煩了,而且也沒有樹。”我很奇怪地對我被告知是錯了到失望“那,它是怎麼發生的呢?”她聳聳肩膀“不知道,所以我要問你。”
“什麼呵!你不記得我們是怎麼死的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這一刻還站在這兒,下一刻醒來已在那兒,早就過去很長時間了,等到我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我老早死了。那就像我觸電後去醫院一樣,醒過來了後:嘿,我在哪兒呀?誰知道呢,上一生也許像閃電樣降臨,把你和我迅速地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鬼商人認為他也是這樣死的。啪!完了!只有兩隻腳留在了後面。”我大笑起來“話!我無法相信你告訴我的這整個故事,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結局?”鄺眨巴着眼睛“結局?你死了,那並不就結束了故事。那只是意味着故事沒有完…嘿,瞧!太陽幾乎都出來了。”她舒展了一下她的手臂和腿腳。
“我們現在去找西蒙。帶上電筒,還有毯子。”她在前面開路,一副心中有數的樣子。我知道我們前往何處:一半許諾他會留在那兒的那個,我希望西蒙也會在那兒。
我們沿着鬆鬆垮垮的山路往前走去,小心謹慎地在試探過落腳處以後才放上全身的重量。我的臉頰在暖和起來時如用針在刺似的。最後我看到了那個該死的既應受到詛咒又讓人抱有希望的。我們將找到什麼呢?渾身顫抖但總算還活着的西蒙?或者是永遠在等待着班納小姐的一半?在我想着這些時,我在一堆會動的卵石上絆了一下,摔了一個股墩兒。
“小心!”鄺叫喊道。
“為什麼人們總是在一切都太遲了時才説小心呢?”我從地上站起來説。
“並不遲,下一次,也許你就不會摔倒了。來,抓着我的手。”
“我沒事。”我活動了一下腿腳“瞧,骨頭沒有斷。”我們繼續攀登上去,鄺每隔幾秒鐘就回頭看看我。很快我就遇上了一個,我往裏面窺視着,搜尋着以前的生命的跡象——史前的或者是較近時期逝去的生命。
“嘿,鄺,一半和從長鳴來的人變成了什麼?”
“我早就死了,”她用中文説“所以我瞭解的也不確切。我所知道的都來自於我在這一生聽到的傳聞,所以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從別的村莊來的人老是添上一點他們自己的誇大之詞,讓那些謠言像屋頂的漏水一樣地在這山裏滲下去。到了地底下,大家的傳聞就融成了一個鬼的故事,再從那裏傳遍了長鳴受到詛咒的那個省份。”
“呵——什麼故事?”
“哦,等等,讓我口氣吧!”她坐在一塊平坦的礫石頂上,呼呼地着氣“故事是這樣的:人們説當清軍來時,他們聽到有人在裏哭叫。‘出來!’清兵命令説。沒有人出來——誰會出去呢?於是士兵們收集起幹樹枝和死了的灌木,再把它們放宣在那些的口子旁。當火點燃以後,裏的聲音開始變成了尖叫。突然間,那些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呻,然後吐出了一長溜黑的蝙蝠。天上滿是這種在飛舞的生物,其數量是如此之多,以至這溝壑上方彷彿是被一把撐開的雨傘遮黑了。它們扇起了火焰,隨之整條山谷都成了一片火海。那牌樓、那路脊——到處都被火牆圍了起來。有兩三個騎馬的士兵逃了,但是其餘的也未能倖免。一個星期以後,當另外的一支軍隊來到長鳴時,他們找不到一個人,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村子裏空無一人,鬼商大屋也是如此,連屍體也沒有。而在那條士兵們去的深壑,除了灰燼和數百個墳墓的石堆外也一無所有。”鄺站立起來“讓我們繼續走吧。”她動身走去。
我趕緊追隨着她“那些村民都死了?”
“也許死了,也許沒有死。一個月以後,當一個從金田來的旅遊者經過長鳴時,他發現村裏正處在繁忙的集市中,充滿生氣,很多狗躺卧在街溝裏,村人們在爭吵,小孩子們則在他們母親的身後嬉戲,彷彿那兒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沒有受到過任何的打攪。‘嘿,’這個旅遊者對一個年長的村民説,‘當士兵們開入長鳴時,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老年人皺起眉頭説:‘什麼士兵?我不記得有軍隊來過這兒呵。’於是那個旅行者説:‘那麼那幢大房子怎麼樣了?它被火燻黑了吧。’那村民説:‘哦,那呀。上個月,那個鬼商人回來了,為我們舉辦了一次盛宴。一隻在爐子上燒烤的鬼雞飛到了屋頂,把屋檐給引着了。’等到那個旅遊者回金田時,人們從山頂到山腳夾道而立,所有的人都在説長鳴是個鬼村…什麼?為什麼你要笑?”
“我認為長鳴變成了一個説謊者的村莊了。他們讓人們認為他們是鬼,在以後的戰爭中就免得很麻煩地逃到山裏去了。”鄺拍起了雙手“真是個聰明姑娘。你是對的。大媽有一次給我講過一個故事,那是關於一個外來者詢問我們村子裏年輕人的故事。‘嘿,你是個鬼嗎?’那個年輕人皺起眉頭,用他的手臂朝着一片未曾整修過石頭地説:‘你倒給我説説看,一個鬼能夠種出這麼好的稻子來嗎?’那個外來者本該能意識到那個年輕人是在愚他的。一個真正的鬼不會去誇耀什麼稻穀,相反,他會撒謊説是桃子的!啊?”鄺等待着我認可這種邏輯“有道理。”我按照長鳴最好的傳統撒謊道。
她繼續説下去:“過了一段時間後,我覺得這個村子的人已經厭倦了大家都把他們看成是鬼了。沒有人想到長鳴來做生意,沒有人想讓他們的兒子或者女兒與長鳴的家庭結婚。所以他們後來告訴人們:‘不,我們不是鬼。’當然不是。但是在兩條山樑過去的一個裏住着一位隱士,他可能是個鬼,或許是個長生不老者。他有着長長的頭髮和連成一片的鬍鬚。我沒有親眼看到過他,但是我聽説他只出現在黎明和黃昏時分,那時光明和黑暗織成一片。他在那些墳墓中行走,尋找着一個死去的女人。由於不知道哪個墳墓是她的,他就照料着所有這些墳墓。”
“難道他們是在談論…一半?”我屏住了呼。
鄺點點頭“也許這故事是在一半還活着、並且等待着班納小姐時開始傳開來的。但是當我六歲時——這是在我淹死後不久——我用我的陰眼看到了在墓羣中的他。那時他可真是個鬼了。當時我在那同一條深谷裏揀乾枯枝葉作柴火,就在太陽下山時的那半個小時裏,我聽到有兩個男人在爭論。我在墳墓中逛了一陣後,發現他們在堆築石塊。‘老人家,’我禮貌地説,‘你們在幹什麼呵?’“其中的一個禿頂脾氣非常壞,‘話!’他説,‘既然你有兩隻眼睛,就用你的眼睛。你以為我們在幹什麼?’那個長髮男人則很有禮貌,‘看這兒,小姑娘,’他説着舉起一塊形狀像斧子刃的石頭,‘在生和死之間,有一個人們可以在不可能中保持平衡的地方。我們就在搜尋着這個點。’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塊石頭安置在另一塊的頂上,但是它們全都滑落下來,砸在了那個禿頂老人的腳上。
“‘!’那個禿頂老人罵道,‘你幾乎剁掉了我的腿。省省你的時間吧,那個正確的地方並不在你的手上,你這個傻瓜。要用你整個的身體和心靈去找它才行。’”
“那人是老魯吧?”她粲然一笑“死了都一百多年了,可還在罵個不休!我發現老魯和一半是陷在了這兒,無法到下一個世界去,因為他們有太多的未來遺恨。”
“可你怎麼會有未來的遺恨呢?那不會有任何意思。”
“沒有意思?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我做這件事,然後這件事才會發生。然後我才會有這樣的受,所以我就不做了。你就卡在了某個地方了,像老魯一樣。他到悔恨的是他使得牧師相信了是他殺了凱普和他的士兵。為了給自己一個教訓,他決定在下一生裏他要成為牧師的子。但是不管什麼時候想到自己的未來——他將不得不在每一個星期天聽着阿門牧師説這説那——他就會再次咒罵起來。當他的臭脾氣仍然臭得這樣不可開時,他怎麼能去做一個牧師的子呢?那就是他留在這兒的原因。”
“那麼一半呢?”
“在他沒能找到班納小姐後,一半以為她已經死了,於是悲傷萬分;接着他又疑惑她是不是回去找凱普了,這想法使他更是悲痛絕。當一半死了以後,他飛到天堂去找班納小姐,因為她沒在那兒,所以他相信她是與凱普一起在地獄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