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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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難認,穿着灰法蘭絨西裝,外套一件亮紅馬甲,白禮服襯衫上打着一條黑針織領帶。他帶着墨鏡,暗鏡片鑲嵌在金屬框架中。每當太陽出來時“男孩”丹尼就盡力睡覺——他的眼睛和皮膚都無法承受光——除非在像普酒吧或頂尖酒吧這樣昏暗的地方,他連夜晚也戴着墨鏡。幾年前他曾對我説過,他希望這個世界有調光器開關,按一兩下就可以把一切關掉。我記得當時我想,威士忌可以做到這一點。它使燈變暗,音量降低,稜角變圓。我誇了他的打扮。
他説:“你喜歡馬甲?我好多年沒穿它了。我想顯眼一些。”我已經買了票。前排的票十五美元一張。我買了兩張四點五美元的票,這個票的位置使我們離拳擊台比離上帝還遠。進大門後,我把票出示給前面的領位員,並將一張折起來的鈔票到他手。他把我們領到前面第三排的兩個位子上。
“也許過會兒我還得請兩位挪挪,”他説“但也許不用,不過保證你們能坐在拳擊台邊。”他走開後“男孩”丹尼説:“總有後門可走,對吧?你給他多少?”
“五美元。”
“這樣你只花了十四美元,而不是三十。你猜他一晚上能賺多少?”
“這樣的晚上賺不多。要是尼克斯隊或遊騎兵隊比賽,他撈的小費或許是薪水的五倍。當然,還得花點錢打點某人。”
“人人都有利可圖。”
“看來是這樣。”
“我是説每個人。也包括我。”他在暗示我。我給了他兩張二十元和一張十元的。他把錢放好,然後才開始認真地環顧觀眾席。
“呃,沒看到他,”他説“但他可能只在巴斯科姆比賽時才面。我去轉轉。”
“好。”—槌學堂·e書小組—他離開座位,在場中四處走動。我環顧四周,倒不是為了認出錢斯,而是看看觀眾都是些什麼人。有很多男人昨天晚上就在哈勒姆區的酒吧,都是些皮條客,毒品販子,賭徒,以及城裏其他行當的混混,他們大部分都有女人陪着。還有一些白種氓,穿着休閒服,珠光寶氣,不帶女伴。在票價便宜一些的位置上坐的觀眾是任何類型的賽事都能見到的那種大雜燴,有黑人、白人、西班牙人,有孑然一身,有成雙成對,也有結隊而來,他們吃着熱狗,喝着紙杯裏的啤酒,聊着,開着玩笑,偶爾瞧瞧拳擊台上的動靜。時不時能看到那種從場外賽馬下注店裏直接移植過來的面孔,這種扭曲的、表情變幻不定的百老匯式面孔只有賭徒才有。但並不很多,現在誰還在拳擊上下注呢?
我轉回身,去看拳擊台。上面是兩個西班牙裔男孩,膚一淺一深,兩人小心翼翼,惟恐受重傷。他們看上去像是輕量級選手,膚較淺的孩子步伐靈活,頻繁出拳。我開始有了興趣,在最後一個回合,膚較深的那個找出瞭如何避開對方快拳,順勢進攻的辦法。鈴聲響時他贏得了勝利,看台某處傳來陣陣噓聲,我猜是落敗選手的親友。
“男孩”丹尼在最後那個回合時回到座位上來。裁判宣佈結果後兩三分鐘,基德·巴斯科姆翻過圍繩,打了一通空拳。過了片刻,他的對手進入場內。巴斯科姆皮膚很黑,肌發達,肩膀下削,肌健碩。燈光照下,他的身體閃閃發亮,像是塗了一層油。同他對打的男孩是來自南布魯克林的意大利人,叫維託·卡內利。他上有些贅,看上去像麪糰一樣軟綿綿的,但我看過他的比賽,知道他是一個以智取勝的選手。
“男孩”丹尼説:“他來了,中間過道。”我扭頭看去。拿我五美元的那個領位員正領着一男一女入座。她大約五英尺半,赤褐垂肩長髮,皮膚就像細瓷。他六尺一、二,重約一百九十磅,寬肩細窄,頭髮較短,非洲髮型,亮棕皮膚,身穿駝運動夾克,法蘭絨休閒褲。他看上去像是職業運動員,或炙手可熱的律師,或前途無量的黑人實業家。
我説:“你確定?”
“男孩”丹尼笑道:“跟一般的皮條客不同,對吧?我確定。那就是錢斯。希望你的朋友沒把我們安排在他的位子上。”他沒有。錢斯和他的女孩的位置在第一排,靠近中央。他們坐下後,他給領位員一些小費,幾個觀眾跟他打招呼,他回禮示意,然後走到基德·巴斯科姆所在的拳擊台角,跟那個拳擊手及其助手説了些什麼。他們協商了一會兒。然後,錢斯回到他的座位坐好。
“我想我得走了,”
“男孩”丹尼説“我真的不想看這兩個傻瓜打個你死我活。你不用我引薦吧?”我搖搖頭。
“那我在傷害罪開始實施之前最好溜走——我是指台上。他不必知道是誰指出他的吧,馬修?”
“我不會告訴他的。”
“很好。如果你需要進一步的服務——”他走到過道,看上去想喝去上一杯,但麥迪遜廣場花園的酒吧沒有冰鎮伏特加。廣播員正在介紹選手,報出他們的年齡,體重和家鄉。巴斯科姆二十二歲,從未失過手。看來卡內利今晚不會改變這一記錄。
錢斯旁邊的兩個位子空着。我本想坐過去,但一直沒動。
警告鈴響起,然後第一回合開始的鈴敲響了。這個回合兩個選手動作緩慢,若有所思,誰都不急於亮出實力。巴斯科姆出拳強勁,但卡內利總是成功地避開。誰都沒有實實在在地打到對方。
這個回合快結束時,錢斯邊上的那兩個座位仍空着。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他專心地看着拳擊台。他肯定意識到我的存在,只是不聲。
我説:“錢斯?我叫斯卡德。”他扭過頭,看着我。他棕的眼睛閃着金光。我想起了我委託人的眼睛,那虛幻的藍。
當我昨晚在酒吧打探消息時,他沒事先通知便去她的公寓收錢。今天中午,她打電話到我的旅館,告訴我這件事。
“我很害怕,”她説“我想,要是他問起你,問我一些問題,那怎麼辦。但還好沒有。”他説:“馬修·斯卡德。你在我的聯絡處留話。”
“你沒回我的電話。”
“我不認識你,我不給不認識的人回電話。你一直到處打聽我。”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聽上去像是受過訓練、上過播音學校。
“我想看這場比賽。”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