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月夜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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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十四人從惠安東嶺上岸,藺戟懷揣周宣的手書,在盤玉姣的一名男護衞帶領下往西北方的漳州而去,必須在兩天兩夜時間內往返五百多里帶回陳鍇如何接應的密信。
惠安是山哈人的主要聚居區,盤氏山哈與藍氏山哈人口最盛,自五年前藍連昌之姐藍香玉嫁給陳思安之後,藍氏一族在惠安獨大,但盤氏族人依然有數萬之眾,去年盤、藍二族糾紛,盤玉姣在這裏住了三個月,對這一帶很,但現在,她也必須喬裝改扮成漢人女子模樣,否則被藍氏族人發現那可不妙。
清源五武士卸下衣甲,扮成周宣的僕從。
此處離泉州城有一百多里路,盤玉姣要先一步去城郊安排人手把五位清源武士的家眷接出來,她留下一名男護衞為周宣等人引路,另一名女護衞跟隨她前去州城。
周宣把“照夜玉花驄”借給盤玉姣,説道:“此馬奔行神速,萬一遇險,大族長可憑藉它身。”盤玉姣也不推讓,騎上“照夜玉花驄”於馬背上回眸顧盼,含笑道:“多謝周郡公,我會小心的。”帶着那名女護衞絕塵而去。
周宣十人不急着趕路,往北行了三十餘里,午時來到小鎮螺陽,就在鎮上酒家用餐,現在不愁沒錢了,殺死了海船上的中天八國人,得銀千餘兩,還有三百兩金子,都進了四痴的橐囊。
周宣對吃是頗為講究地。現在有錢,豈能虧了自己的胃,泉州美食也多,有特的諸如魚子粥、羊羹、白鴨湯等等,眾人大快朵頤。
周宣對店主人自稱是吳越來這邊購蟲的蟲商,問店家這附近可有蟲市?
吳越人盛行鬥蟲,尤以錢王之弟邵武軍節度使錢惟演最為酷愛,從福州到這邊來覓蟲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店家毫不奇怪。説道:“這位客官,螺陽這小地方哪有什麼蟲市,往年泉州城有蟲市,現今與唐國開戰,誰還有那個閒情逸志玩蟋蟀,唉,兵荒馬亂啊!”周宣又問:“店家,可曾聽説這附近捕到過上品的蟋蟀?”店家道:“這個小人並不知曉。只知北邊的清源山那一帶蟋蟀頗多,往年吳越來的蟲商都僱人去那邊捕蟲。今年因為擔心開戰,吳越人來得少了。”周宣“嗯”了一聲,喝着紅米酒,沉思不語。
明代袁宏道的《促織志》、清朝人朱從延地《蟋蟀圖鑑》都曾標明泉州一帶出過蟲王級別的超級猛蟲。這就是周宣敢與雪豬太子賭蟲的重要原因。周宣自信能找到與“青袍文丑”一決勝敗的蟋蟀,就算稍微弱點也沒關係,以他的養蟲秘技,要勝雪豬太子應該不是太難,只需一點點好運就足夠。
四痴不喝酒,匆匆用罷午餐便去小鎮葯鋪把那幾味葯買齊,就在葯鋪裏煎好濾渣,然後用烘爐烘成一顆顆細小的葯丸裝在一個小瓷瓶裏。
未時三刻。周宣一行十人繼續向北。到天黑時來到清源山南麓,周宣記得清源山之南應該就是泉州城。怎麼現在並未看到泉州城的影子?問盤玉姣的那個護衞,卻説泉州城還在西北方六、七十里外,看來古泉州和後世地那個泉州城地址並不一致。
這幾天氣晴好,白天是一輪紅,夜裏是半輪秋月和滿天的繁星,泉州地秋夜清宜人。
路遇一個村民,問起這附近有沒有殘垣廢墟,村民遙指清源山,説那裏原有一個山哈人村落,後來舉村之人遷徙了。
待那村民走後,盤玉姣的那個護衞對周宣道:“周郡公,那個村落我知道,就是我盤氏族人聚居的村寨,屢受鄰近藍氏村寨的欺凌,去年盤大族長讓他們舉寨遷往漳州了。”周宣道:“就去那裏看看,夜裏正好捕蟲。”八月二十之夜,月亮還沒有升上來,眾人藉着淡淡地星光沿蜿蜒山路前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月亮才升起來,四下裏明亮了許多,山道兩邊已經能聽到秋蟲“嘰嘰”了。
山路難行,眾人牽馬又行了一程,那姓盤地護衞指着前面山坳説道:“那就是廢棄的山寨。”村寨無人居住就朽廢得快,不過一年時間,這座小小的村寨就到處是殘垣破壁了,木樓、竹樓俱已塌圮,四下裏一片死寂,只有冷月斜照。
那盤氏護衞喃喃咒罵藍連昌,説都是藍連昌害得他們盤氏族人背井離鄉的。
周宣對費清等人道:“你們就在這寨前歇息吧,我與老四先生進去捕蟋蟀,要後半夜才出來。”周宣與四痴二人進入荒蕪的村寨,兩個人手裏各提着一個小幫囊,囊裏分別有一把小鏟、一個竹筒和一個網罩,這是捕蟋蟀的最簡單的工具。
周宣笑道:“老四,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廬山廢寺裏與三哥比賽捕蟲的事,當時你躲在哪裏?就不怕我捉到那隻青背蟲義陽魏延嗎?你還説我慣於耍賴,嘿嘿!”四痴臉微微發燙,説道:“主人還提那些事做什麼!趕緊捕蟲吧,不要公主沒贏到反把自己輸給那雪豬。”周宣道:“好,我們分頭去捕,看誰捕到地蟲厲害?”四痴“嗯”了一聲,提着革囊走了幾步,又止步回頭道:“主人…”周宣問:“何事?”四痴道:“午間我去買葯熬葯時,費清跟蹤我。”
“哦!”周宣沉道:“他想幹什麼?不會是想為龔澄樞報仇吧!”四痴道:“那費清似乎只想查探我在幹什麼,並無其他惡意。”周宣想了想。笑道:“明白了,雪豬太子怕輸,命費清來監視我們捕蟲…”四痴怒道:“他想幹什麼?”周宣道:“自然是我們捕到好蟲,費清就想辦法把它放跑或者搞死了。”四痴銀牙一咬:“他敢,我要他地命。”周宣道:“老四不要莽撞,目下是用人之際,我不想和雪豬太子他們鬧翻,嘿嘿,且看我將計就計…來。我們坐下歇會,現在還不到捕蟲地時候。”兩個人在一處破樓前地麻石上並肩坐下,周宣取出兩顆青皮梨與四痴一人一個吃了起來,説道:“梨核不要扔掉,可用來引蟋蟀。”四痴道:“知道,去年在廬山上我就看到你把個野果子嚼爛放在竹筒邊…”周宣笑道:“老四啊老四,你偷師啊!”四痴道:“主人捕蟲術的確高明,不斷地用低品蟋蟀引出高品蟋蟀。這種捕蟲法我還真是聞所未聞,今夜我要試試。”周宣道:“好。看看今天能捕到什麼級別的蟲?”這時大約是亥初時分,一般上點檔次的蟋蟀總要到子夜以後才開始出聲鳴叫,引雌蟋蟀來與其尾,所以周宣、四痴還要等好一會。兩個人各找了一處可能有蟲的亂牆角下。然後又走回來坐在這塊平整的麻石上。
周宣覺得有必要和四痴談談心,朋友之間也要多瞭解嘛,拋磚引玉,先説起自己童年捕蟋蟀差點被蛇咬的事…
四痴微笑着傾聽,問:“主人貴為澳國王子,身邊怎麼沒人護衞?”周宣“呃”的一聲,心道:“嘿嘿,我是信州永豐鄉野地王子。”嘴上説道:“我頑皮嘛。早把侍衞甩掉了。獨自行動…老四,你也説件小時候的事聽聽。”四痴“嗯”了一聲。正要開口,忽然醒悟:“我不説。”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説説又何妨。”周宣嘆道:“好好,不説就不説,唉,想找個知心朋友説點知心話也難。”四痴斜了周宣一眼,淡淡道:“主人莫人我,沒什麼好説的,自從追隨主人,我就把從前的事都忘了。”周宣心道:“不明白你們五痴遊俠為的是什麼?以前當刺客就是為了銀子?一痴、二痴又在哪裏?”周宣便岔開話題,説些鬥蟲之事。
這時四痴看到一隻灰鼠貼着牆躥過,又勾起她心底的一個疑問:“主人為何用鼠須做芡草蟲,後來我試過,有害無益啊。”周宣呵呵笑道:“那鼠須要用特製的葯湯泡過才行,這次是來不及製作了,到了興王府再説…老四,你敢抓老鼠?”四痴“哼”了一聲道:“我殺人不眨眼,何況老鼠!”對周宣常把她當女子看待很是不滿。
秋月移近中天,子夜來臨,斷牆邊、瓦礫裏,開時有了蟋蟀的鳴叫。
周宣與四痴分頭行動,周宣找到自己放置梨核地竹筒,卻沒發現有蟋蟀,搖搖頭,便繞寨緩緩而行,細聽蟋蟀的鳴叫。
村寨西頭地有一片傾塌的竹樓區,碎石亂瓦,還有烈火焚燒過的痕跡,這裏異常安靜,候了很久沒有聽到一聲蟲鳴。
周宣甚奇怪,這裏地勢較高,乾躁雜亂,不可能沒有蟋蟀,難道是有厲害的猛蟲,所以在這塊領地上沒有其他蟋蟀敢鳴叫?但候了這麼久,沒聽到任何動靜啊,即便是輕易不開金口地蟲王在這樣晴朗地月夜也是要鳴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