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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半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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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判官聽靜宜仙子説了有人要暗害周侯爺,便沒回館驛,與祁將軍領着五十名奉化軍府兵就在“悦來客棧”住下,把原先住在一樓的客人都趕跑了,前院、後院全是馬匹,店主和夥計既要為這幾十號人準備酒菜,還要給馬匹準備草料,忙得是焦頭爛額,好在那個看上去是個官的範大人預付了五十兩銀子,不用擔心這夥府兵白吃白喝,天明拍股走人。

胡揚帶着四個家丁跋到“悦來客棧”時,周宣早已沐浴歇息,範判官和祁將軍還在廳裏飲酒,四名輪值的府兵把守着客棧大門,見有人闖“唰唰唰唰”四聲,四柄雪亮的橫刀拔了出來,喝道:“來者何人?”胡揚不知道這是哪裏的兵,但只要是宣州地界,管他什麼兵都是寧國都護府管的,騎在高頭大馬上氣勢凌人地問:“大膽小兵,你們可知本公子是誰?”一名奉化軍府兵“呸”的吐了口唾沫:“管你是誰,快滾,別打攪爺們打盹。”胡揚氣得腦袋歪來歪去,胡府家丁囂張道:“你們的哪裏的兵,連節度副使的公子都不認得,快快磕頭陪罪!”那名奉化軍士兵乜斜着眼問:“是哪個都護府副使的公子?”胡府家丁吼道:“混賬,是不是酒喝多了,連寧國都護府都不知道!”那奉化軍府兵無動於衷,撇嘴道:“我們奉化軍的,寧國軍管不着。”胡揚一聽,怒道:“奉化軍的敢在宣州撒野,反了天了。是不是那個姓周的鹽商出錢僱傭你們?”奉化軍士兵道:“什麼姓周的鹽商?裏面是…”想起周侯爺是微服私行。不許聲張招搖,便不耐煩道:“少嗦,快走,夜深人靜地,別擾人好夢。”一聽這話,胡揚就聯想起那個鹽商擁着花魁赤條條高睡地樣子,妒忌得兩眼發紅,從馬背上跳下就往裏衝,一邊叫着:“看誰敢攔我!”兩名奉化軍士兵雙刀一架。

“鏘啷”一聲,喝道:“再敢踏前一步,殺無赦!”橫刀映着月光寒芒冷冽,胡揚也有點怕,叫道:“好。好,算你們狠,你們等着…”踏蹬上馬,帶着四名家丁急馳而去。

一名奉化軍府兵道:“這傢伙好象是要去搬兵。”另一名府兵道:“快去稟報祁將軍和範大人。”那個能説會道的府兵轉身進到大廳,向還在飲酒的範判官、祁將軍二人説了寧國節度副使的公子來找周侯爺麻煩的事,祁將軍一聽,就要把其他府兵叫起來加強防備。

範判官止住道:“不要驚擾侯爺和兩位小姐休息,這樣明着來沒什麼好怕的。侯爺是何身份,六州巡察使,是侯爺刻意不肯聲張,不然的話。漫説節度副使,就是寧國節度使也要笑臉送。”祁將軍道:“官來得越大越不怕,就擔心來一羣散兵遊勇,二話不説就打,那可麻煩。”範判官道:“他們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是奉化軍的。是不會立即就打的。無非是派兵把我們圍住,要我們出金陵鹽商而已。那胡揚是妒忌侯爺得到宣州花魁地青睞,侯爺又自稱是金陵鹽商,那惡少便認為侯爺好欺負,就想來仗勢欺人了,呵呵,這下子非撞得頭破血不可…

祁將軍笑着讓那府兵出去哨探,重新坐下與範判官對飲,約莫到了四更天,聽得馬蹄聲、腳步聲雜沓,起身反握刀柄,笑道:“來了,範大人,我們二人出去看看吧。”範判官與祁將軍二人來到客棧大門前,就見馬弓手、步弓手來了百把號人,將“悦來客棧”團團圍住,胡揚高聲道:“奉化軍的聽好了,趕緊把金陵鹽商周宣之和夏侯出來,不然衝進去打個稀巴爛。”店主人也一直未歇息,見這麼多軍士圍住他的客棧,還説要打得稀巴爛,嚇得舌頭打結,衝範判官道:“大人哪,這客店是小人立身存命之本,這要是砸壞了,小人一家老小可怎麼辦哪,大人…”範判官笑道:“店家,不用擔心,他們只是虛張聲勢,馬上就會退走的。”

“什麼!”有幾個寧國軍的步弓手聽到了,惱道:“説我們虛張聲勢,奉化軍地,看清楚了,刀箭可是不長眼睛的。”範判官邁步上前,祁將軍手握刀柄緊跟在後,範判官提高聲音問:“寧國軍的兒郎們,是誰讓你們來的,是胡彥胡副使還是行軍司馬洪大人?下官江州範湧,忝為奉化軍判官,與兩位大人曾有一面之緣。”寧國軍的馬、步弓手發出“哄”的一聲,寧國軍也有判官,權力很大,如果受節度使看重的話,比節度副使還更有權勢,都不敢造次了,扭頭看着胡揚。

胡揚原以為只是幾個普通奉化軍士兵,沒想到奉化軍判官也在這裏,這時騎虎難下,若這樣灰溜溜退走他胡公子咽不下這口氣,道:“也不知這判官是真是假,我們又不是找奉化軍的麻煩,只抓那金陵鹽商周宣之,軍士們,衝進去,我胡揚重重有賞,每人十兩銀子,誰抓到周宣之賞百兩。”那些寧國軍士兵心想:“對啊,誰知道這奉化軍判官是真是假,不管他,出了事有胡公子頂着,我們小兵怕什麼,不就抓鹽商嗎,一百兩銀子哪!”齊聲喊道:“抓不法鹽商!抓不法鹽商!”就要硬闖“悦來客棧。”澄江坊門蹄聲急促,一人高叫道:“不要輕舉妄動!”寧國軍士兵紛紛道:“洪司馬來了,洪司馬肯定認得奉化軍判官,真假一看便知,若是假地。狠揍一頓!”人馬兩邊一分。寧國都護府行軍司馬洪晃衝了出來,勒住馬,見沒開打,這才放心,他起先並不知道胡揚叫了兩個校尉領兵到“悦來客棧”抓人,後來聽到報訊,得知衝突一方有奉化軍的士兵參與,便急急趕來,生怕出人命不好待。

範判官拱手道:“洪司馬。還識得下官否?”洪晃藉着客棧門前的大紅燈籠一看,看不清楚,便跳下馬,還禮道:“恕眼拙,尊官是…

範判官含笑道:“下官範湧。前年在京…”

“啊,原來是範大人!”洪晃叫了起來,鄭重施禮,判官品秩在行軍司馬之上,雖不相統屬,但上下級之禮不可廢。

寧國軍士兵面面相覷,原來是真的判官啊,幸好沒動手。不然每人少不了挨二十軍

胡揚叫道:“洪大人,這不幹奉化軍地事,我只要抓那金陵鹽商周宣之。”洪晃問:“周宣之是何人?”範判官拉着洪晃地手走到一邊,低聲道:“洪大人沒有聽到一點風聲嗎?所謂金陵鹽商周宣之…呵呵。不用下官明説了吧。”寧國節度使前召見屬官,説京中傳來消息,集賢殿大學士、信州侯周宣出京南下,或許會路過宣州,命各屬官小心候。周侯爺可是奉着皇帝密旨的。

洪晃也知道信州侯與奉化軍關係密切。所以看到範判官出現在這裏,鹽商名字又叫周宣之。豈有想不到的道理,臉一白,連連告罪。

範判官擺手道:“侯爺不喜人打攪,洪大人趕緊把兵馬帶走吧,回去也不必對都護大人提起,明一早侯爺便要起程。”

“是是是,下官明白。”洪司馬連連躬身點頭,轉頭看到兩個馬、步兵校尉還傻站在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去一人給了一個耳光,低喝道:“趕緊把這些兵帶回去,敢再出聲喧譁,軍法侍候。”一百二十名馬、步弓手悄然退走“悦來客棧”門前又只剩下胡揚和他的四個家丁。

罷才人馬嘈雜,周宣已經驚醒了,披衣走到門外,見靜宜仙子也從房裏走出來,問他:“宣弟,出了什麼事?”周宣説:“我下去看看,沒事地,道藴姐姐儘管回房歇着去。”靜宜仙子不肯,和周宣一道並肩下樓,三痴、藺寧夫婦雙雙跟了下來,四人來到客棧門前,正看到洪司馬帶着兵馬退去,胡揚在那脖子一伸一縮如烏龜狀,不知如何收場了!

周宣明白了,是胡公子帶着人來想抓他,被範判官三言兩語打發了,伸了個懶洋洋道:“哪裏來地蛤蟆,半夜聒噪,攪得人睡不好!”胡揚一看周宣,怒火又上來了,叫道:“周宣之,快把夏侯出來,不然你休想出這宣州城!”周宣心道:“他怎麼説夏侯蘇在我這裏?”當下也不分辯,命左右奉化軍府兵:“把這蛤蟆跋走,我要繼續夢高唐去。”對靜宜仙子説:“道藴姐姐我們上樓去。”胡揚何曾被人這般藐視過,大怒,衝上來揮拳要打,被兩個奉化軍府兵架住,當擂了幾拳,推倒在地。

胡府的四名家丁見公子爺被毆,奮勇上前救主,祁將軍攔住,腳打腳踢,打得四個家丁抱頭鼠竄,祁將軍地武藝雖然和三痴沒法比,但好歹也是從五品的歸德郎將,打這幾個家丁那是不在話下。

胡揚帶滾帶爬逃到街那頭,一邊罵着:“周宣之,我不會放過你地,你們等着…”胡揚又叫周宣他們等着,騎馬回府,準備糾結家將家丁、地痞氓再來砸店揍人,半路上遇到他爹胡副使胡彥,胡揚正要哭訴被打之事,沒想到他爹劈面給了他一個耳光,老鷹抓小雞一般把他從馬背上揪起,丟到地上,喝命跟隨的兩個武弁將胡揚綁了。胡揚被打傻了,五花大綁得結結實實才緩過神來,哭道:“爹,你何故綁孩兒啊?”胡彥罵道:“你這不肖之子,我的前程要被你給葬送了。趕緊隨我去負荊請罪!”説着。跳下馬,拿過一束荊條在胡揚背上,單臂一提,將兒子提上馬背,讓一武弁扶着,幾個人又往澄江坊而來。

胡揚哭喪着臉問:“爹啊,左右不過一個鹽商,再有錢又能怎麼樣,還要我負荊請罪。這算什麼事嘛!”胡彥喝道:“閉嘴,我警告你,當下見到周侯…公子,你只許磕頭,求周公子大人大量。饒過小的不敬之罪,聽明白了沒有?”

“啊!”胡揚憤怒了,很有骨氣地叫道:“要我這般低聲下氣,我寧死也不説!”方才洪司馬帶着軍士回去,想想胡副使也是他上司,還是去稟報胡副使,免得胡公子把事情鬧大,與周侯爺結下深怨。

胡副使一聽。大驚,周宣那可是朝中第一紅人哪,自己兒子竟和他爭風吃醋搶女人,這不是找死嗎!所以急急趕來。這時聽兒子不肯負荊請罪,怒道:“小畜生,你敢不聽我説的話,我現在就死你,免得全家陪你遭殃!”手裏馬鞭“啪”地一聲在胡揚大腿上。綢袍撕裂。洇血地鞭痕瘭起。胡揚慘叫一聲,自小沒見他爹對他這麼兇狠過。哭叫道:“爹,爹,別打了,我説就是了。”一行人趕到“悦來客棧”門前,守衞地幾個奉化軍士兵見胡揚又來了,嘲笑道:“他還真是不怕打啊…”胡彥抱拳道:“下官寧國節度副使胡彥,特帶犬子來向周…公子負荊請罪,煩請通報一下。”幾名奉化軍士兵張大了嘴,從三品節度副使,這官可夠大的,還向他們幾個施禮,口稱“下官”這不能不給面子,趕緊進去稟報。

周宣早已回房,範判官和祁將軍看看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乾脆不睡了,明天上路在馬車裏睡也是一樣,讓店家泡一壺醒酒茶,慢慢地喝着,聽到軍士稟報説寧國軍副使來了,範判官搖搖頭説:“又要費一番口舌。”與祁將軍並肩出去。

胡彥一見範判官,依稀相識,趕緊一躬到地:“範大人,下官把犬子帶來了,向周公子請罪。”説着,一揮手,兩名武弁揪着五花大綁的胡揚進來了,胡揚“撲通”就跪下,哭喪着臉説:“周公子大人大量,饒過小的不敬之罪。”範判官趕緊道:“胡大人,令公子帶回府上管教即可,周公子旅途疲憊,請勿再打攪。”胡彥一聽,急了,看來周侯爺不肯給他父子負荊請罪的機會呀,再次施禮道:“範大人,煩請在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胡彥教子無方,慚愧啊,定當狠狠責罰他,如果周公子願意,儘管痛打犬子出氣好了。”範判官心裏暗笑,莊容道:“只是一時意氣之爭,周公子何等懷,豈會放在心上,胡大人不必憂心,請回吧。”胡彥不能向周宣當面請罪,忐忑不安,怏怏而退,回到府中,左思右想,備齊了一箱金銀珠寶,天明後帶着寶箱和胡揚出了南門,準備到前邊“折柳亭”等候信州侯車隊到來,當面向周宣請罪。

胡揚委靡不振地坐在馬車裏,他現在知道那鹽商的真實身份了,惹不起呀,只有自認倒黴。

前面也有一輛早行地馬車轆轆行駛着,正停在折柳亭外,也不見人下來,車伕坐在轅上閉目養神。

胡彥帶着騎着馬在折柳亭外等候了一會,看朝陽升起,天氣晴明,正是趕路遠行的好子,心想:“信州侯車隊也快來了吧,前面那輛馬車是什麼人,停在那裏做什麼?我等下要向信州侯陪禮道歉,那等低聲下氣的樣子若被外人看了去,豈不是丟臉!”叫過一名武弁趕那馬車走。

那武弁走過去喝道:“我家大人在此候客,閒雜人等退避,趕緊把車趕走。”那車伕絲毫不懼,坐直身子瞪眼道:“什麼閒雜人等,你看清楚了,這是刺史府馬車。”胡彥聽到了,走過來問:“我是胡彥,請問馬車裏是誰?”車伕這才跳下車見禮道:“原來是胡大人,車裏是…”就聽車內一個年幼女子地聲音説:“張福,不許説!”車伕張福趕緊閉嘴,陪笑道:“胡大人,這個這個,我家…我們也在這裏為友人送行,呆會就走,不會妨礙胡大人地。”車裏那似乎是小婢的聲音説:“張福,把車駛到那邊柳林下。”張福便駕車駛過“折柳亭”停在河岸垂柳下。

胡彥寬了心,回過頭來卻見“折柳亭”邊又停了一輛馬車,也沒見人下車,馬車也不走,不免恚怒,心想:“這都是些什麼人,是來看我胡某笑話的?”大步過去問:“車裏何人?”車伕光着眼不回答,車廂裏也沒有聲音。

胡彥怒道:“這裏不許停車,趕緊駛遠點。”車廂裏有人出聲了,又是一個年幼女子的聲音:“真是奇怪,什麼時候這裏不能停車了!小姐,那我們下車到亭時等吧?”聽到另一女子“嗯”了一聲。

馬車隨即跳下一個小婢,斜揹着一個大包袱,梳着雙鬟髻,模樣秀氣,白了胡彥一眼。

又有一個苗條女子下得車來,戴帷帽←面紗,一襲墨綠八幅長裙,刺繡美,身姿綽約,晨風中飄逸如仙。

主婢二人走到“折柳亭”裏,車伕將一個描金木箱也搬到亭裏,與那面紗女子低語了幾句,便駕着馬車回城去了。

胡彥進到亭裏説:“此亭寧國軍暫時徵用,你二人先到別處去吧。”蒙面紗女子冷冷道:“折柳亭人來人往之處,怎麼充軍了?”胡彥正要表明自己身份,忽見他那兒子從馬車裏跳出來,叫道:“蘇小姐,你是蘇小姐!”胡彥微微一驚,上下打量着那墨綠長裙地女子,心想就是因為這個女子害得他兒子與信州侯結怨?問:“姑娘就是宣州花魁夏侯蘇?”那女子不置可否,走到“折柳亭”側面地月門,俯身摘了一朵藍地野花在手裏旋轉着把玩。

胡揚衝進“折柳亭”大叫着:“蘇小姐!蘇小姐!”欣喜若狂的樣子。

亭外地武弁突然叫道:“大人,車隊來了,應該是信州侯車隊。”胡彥急道:“趕緊綁起來,綁起來,快。”兩個武弁執着繩索奔進來,一把揪住還在叫着“蘇姑娘”的胡揚,麻利地綁起來,把個包袱的小婢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怎麼回事!

胡揚被綁成一團了,痴心不改,還在叫着:“蘇小姐,是我呀,胡揚胡公子,我昨夜在靈石園等了大半夜…”胡彥輕輕踢了兒子一腳,喝道:“閉嘴,信州侯馬上到了,好生給我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