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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衣帶漸寬終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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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酣齋詩社”首領、寧國節度副使之公子胡揚一進到大廳就踮着腳、伸着脖子東張西望,一眼看到周宣,哇,身邊又多了好幾位美人!

胡揚笑容滿面地走過來拱手道:“周公子,一場虛驚,一場虛驚,在下只是腿筋,回到府中就好了,多謝周公子關周宣心道:“關心?我巴不得你這個大頭蒼蠅滾遠點!老三下手太輕,半個時辰不到他腿就好了,好歹要嚇他個一天一夜嘛。”略施一禮道:“胡公子,詩賽馬上開始,請勿相擾。”胡揚道:“這一場比的是宿構,沒什麼難的,周公子若是沒有現成的,不才倒有惜詩詞若干相贈。”眼睛瞄着蒙着面紗的靜宜仙子,存心在這美貌女冠面前賣才學。

周宣含笑道:“不必,在下滿腹詩書,如萬斛泉湧,急於噴發。”胡楊撇了撇嘴,心道:“京中來的口氣大,不知什麼來頭?”問:“周公子可有功名?”周宣道:“區區在下只是一個附庸風雅的鹽商而已。”胡揚頓時出輕蔑的神,心道:“原來如此,鹽商嘛,銀子是有,詩填詞則可笑至極。”這下子心裏有底了,思量着直接向周宣提親,讓周宣把姐姐或者妹妹嫁給他作妾,女道士無妨,還俗嘛,料想一個鹽商,還敢不允!

這時。一個青衣小婢過來輕輕扯了一下胡揚衣袖,胡揚回頭一看,那小婢衝他眨眨眼招招手,扭身穿過人羣往後門而去。

胡揚心裏暗喜,這定是哪位名媛閨秀仰慕他才華,讓貼身小婢來喚他去相見。只不知是哪位小姐?張刺史家地小姐很是美貌,若是她那就不亦快哉了,哈哈,偷香機會來也。

胡揚大步追上那小婢,低聲問:“你是哪家小姐的侍婢?”那小婢巧笑道:“公子隨我來,包管公子驚喜。”胡揚心癢難熬。跟着那小婢出了“謝眺樓”後門,因為樓前有人把守,這後門冷冷清清,孤峯峭壁豎以鐵欄杆。鐵索環繞,怪石竹樹掩映。

胡揚跟着小婢繞到一叢翠竹邊,見一個紅裙女子手扶修竹,肢細細,頭髮簡單地梳成一束垂在背上,單是一個背影已是極為動人。

胡揚咕嘟一聲咽口水,走過去一躬到地:“蒙小姐相召,小生急急趕到。”紅裙女子慢慢轉過身來,胡揚眼睛陡然睜大,驚道:“夏侯蘇!”胡揚曾赴連昌公子之約。在鳴玉樓見過夏侯蘇一面,夏侯蘇表演了一段西域胡旋舞,那臉蛋、那身段讓胡揚垂涎三尺。願出重金梳攏,但夏侯蘇堅持賣藝不賣身,又傳聞連昌公子對夏侯蘇有意,所以胡揚不敢動強,一直遠觀而不得褻玩。沒想到今卻特意約他在這裏相見。豈不是喜從天降!

夏侯蘇瓜子臉,眉目如畫。尤其是睫,又密又長,雙睫垂下時宛若幽簾蓋住雙眸,而當睫上揚時,那眸光真如秋水晨星,膚晶瑩得近乎透明,整個人象是冰雕玉琢的一般,沒有一絲風塵氣,手裏卻把玩着一隻草編的蚱蜢,恬然一笑:“胡公子可知蘇求見之意?”胡揚兩眼發直道:“蘇姑娘有事儘管吩咐,小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夏侯蘇嫣然一笑,鶯聲嚦嚦道:“不知胡公子對奪取詩魁有無把握?”胡揚又驚又喜:“蘇姑娘是希望小生獲此詩魁?”夏侯蘇羞澀道:“是。”胡揚信心暴漲,大言道:“以小生之才,視此詩魁如探囊取物爾。”夏侯蘇道:“聽説京中來了位周公子,驚才絕豔,一首《》詩直闖敬亭山二關,此人是胡公子勁敵啊,詩魁莫要被他奪去。”胡揚好生後悔讓周宣免考過第二關,又不知是哪個饒舌的,這麼快就把那首“有情芍葯會含淚,無力薔薇卧曉枝”傳到夏侯蘇耳邊了,趕緊道:“那姓周的是個鄙陋地鹽商,人物猥瑣,論詩才更不是本公子的對手,蘇姑娘儘管放心好了,小生絕不會讓一個鹽商俗物與你共渡宵的。”夏侯蘇道:“這詩魁最後一關是由我出題,我先把詩題告訴公子,胡公子好生揣摩作出一首絕妙好詩來。”胡揚只認為這是美人垂青,絲毫不覺得作弊之恥,見夏侯蘇玉手纖纖遞來一張小紙條,他不急着接紙條,卻捏住夏侯蘇滑指尖,道:“手如柔荑,古人誠不我欺也!”夏侯蘇將紙條在胡揚手心,不動聲回手:“胡公子看看詩題吧,可千萬不要讓蘇失望。”胡揚掃了兩眼小紙條,笑道:“易與耳,易與耳!”夏侯蘇突然轉身,眼睛盯着二十丈外“謝眺樓”下的一株梨樹,微風拂過,潔白梨花片片飄落。

“什麼?”胡揚見夏侯蘇眼警惕之,不問道。

夏侯蘇示意他別説話,慢慢向那株梨樹走去。

梨樹後伸出一隻瑩白的手,摘起樹下的一朵金黃地小雛菊,拈在手裏,隨即一個人影轉身離去,但見背影苗條,行步婀娜,是一綠裳女子,入“謝眺樓”不見。

夏侯蘇問:“胡公子認得這女子否?”胡揚道:“不認得,應該是尚香社的小姐閨秀,採菊梨花下呢。”夏侯蘇“嗯”了一聲。心想:“隔着二十丈遠,這女子也聽不到什麼。”説道:“胡公子快回去吧,一炷香時間快完了。”胡揚戀戀不捨道:“不急,我是墨酣齋詩社首領,免考直接上第二層,蘇姑娘。小生對你是傾慕已久,既然蘇姑娘垂青於小生,不如現在就讓小生一親芳澤,這樣,小生作起詩來也有勁…”説着,手就想摟夏侯蘇不堪一握地細

夏侯蘇輕捷地閃過。突然説:“有人來了。”胡揚以為之前採菊女子又踅回來了,扭頭一看,並無人跡,再轉回頭。夏侯蘇就已經不見了。

胡揚嗟嘆了一會,又將手裏的詩題看了看,成一團丟到鐵欄杆外,落下深崖,然後心情甚好地回到“謝眺樓”大廳,直接上二樓坐着揣摩詩題。

那採菊女子不是別人,就是藺寧,方才藺寧見胡揚隨一小婢出後門,不免好奇,便知會了三痴一聲。悄悄跟着胡揚出了後門,看哪家小姐與此人私會偷情,聽到胡揚叫了一聲“夏侯蘇。”藺寧知道夏侯蘇是宣州花魁,這麼多詩人騒客爭這詩魁就是為了與夏侯蘇一夕之歡,所以便藏身梨樹後,留心聽胡揚與夏侯蘇説話。

若是一般人,隔着二十丈遠。

“謝眺樓”上又不時傳來詩唱詞聲。是很難聽清胡揚與夏侯蘇説什麼地,但藺寧就不同。她自幼接受鶻門秘法訓練,耳聰目明遠勝常人,翠竹邊那一男一女的對話她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裏覺這個夏侯蘇有點不對勁,當下輕輕跺了一腳試探,胡揚毫無覺,夏侯蘇立即就聽到了,分明是身懷武藝的,而且那警惕的樣子分明是心懷鬼胎。

藺寧當即伸手摘了一朵雛菊大大方方回樓,把看到地、聽到的一一對周宣説了。

周宣疑惑道:“看這樣子夏侯蘇是針對我來的,但為何要助那胡揚奪詩魁?”三痴道:“不是景王,就是皇甫繼勳,這兩人視主人為仇敵。”靜宜仙子擔憂道:“宣弟,那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周宣眯了眯眼睛,笑道:“這場好戲怎能錯過,有老三賢伉儷在此,誰能動我一,我現在有個主意,讓三嫂奪這詩魁如何?”藺寧知道周宣詭計多端,説:“主人要助我奪這詩魁嗎?但花魁可不會看上我這女子。”周宣道:“我已經問過了,若是女子奪取詩魁,會有三千兩銀子的妝奩獎,是那個連昌公子出的錢,不取白不取,第二名是魁副,若也被女才子奪去,那宣州城的青萍詩社和墨酣齋詩會動解散,男詩人以後都不要作詩了,羞也羞死了…”林涵藴笑嘻嘻道:“有趣,有趣,若魁副是男地呢,花魁還肯不肯陪他一夜?”周宣笑道:“那就要看花魁對這詩會魁副中不中意,若象本公子這樣英俊瀟灑的,那她是太願意了。”靜宜仙子勸道:“宣弟,這事開不得玩笑,那花魁明顯對你不懷好意,而且又是會武藝的。”周宣道:“沒事,我有辦法對付,將計就計是我地拿手好戲,我要把幕後主使揪出來。”這時,主持詩會地一個頗負才名的士人朗聲道:“一炷香時間已到,請諸位依次誦自己的詩詞,尚香社的掃眉才子先,隨後是青萍詩社,再後是墨酣齋詩社,最後是外地地詩人詞家。”周宣趁宣州三大詩社地詩人依次詩之際,把一闕《蝶戀花》讓藺寧背,藺寧知道周宣沒讓林氏姐姐出面而讓她出面肯定是要借重她的武藝,當下用心記憶。

藺寧雖然孔武有力,但並非蠻女子,也甚聰慧,周宣唸了三遍,她就記住了。

一百多位詩人,一個個都要詩唱詞,聽也聽煩了,周宣沒聽到有什麼特別華彩地詩詞,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這才輪到外鄉人,就見角落裏走出一個劍眉玉面的青年公子,目光掃視全場“謝眺樓”大廳就是一靜。

劍眉公子拱拱手。説道:“在下連昌,新填一闕《蝶戀花》,請各位方家雅正。”林涵藴睜大眼睛打量着這風度翩翩地劍眉公子,低聲對周宣説:“原來他就是連昌公子,真是名不虛傳,很神氣!”周宣瞪了她一眼。悄悄伸手在她後捏了一把。

林涵藴捂着股,小臉通紅,嗔道:“你…”她沒想到周宣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捏她股,真是膽包天!

大廳上其他人都準備靜聽連昌公子誦《蝶戀花》,所以林涵藴地聲音就顯得很惹人耳目,所以目光一起向周宣八人聚來。

周宣道:“涵藴。不要喧譁,仔細聽連昌公子的名章雋句。”連昌公子聞言,浮頰一笑,朝周宣遙遙抱拳。開始道:窗外綠陰添幾許?剩有朱櫻,尚系殘住。老盡鶯雛無一語,飛來銜得櫻桃去。坐看面梁雙燕。燕語呢喃,似惜遲暮。自是思量渠不與,人間總被思量誤。”一闕詞罷,喝彩聲一片,有人吹捧道:“留、惜,真是一往情深啊,連昌公子此詞可以壓卷矣!”林涵藴嚷道:“壓卷,也太早了吧。還有我們沒誦呢,周宣哥哥,該你了。”周宣心道:“這連昌公子文才不錯。但與哥們還是沒法比,哥們是晏殊》陽修、秦少游這些歷代名家靈魂附體啊,和我比,那真是魯班門大斧…不自量力啊!”説道:“請廣陵第一女詞家寧夫人先。”被冠以廣陵第一女詞家頭銜的藺寧倒是毫不怯場,聲音清脆道:“我也是一闕《蝶戀花》。請各位聽好…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林涵藴帶頭“噼哩啪啦”鼓掌,小茴香、茗風、澗月積極響應,在場地尚香社女才子們也都喝起彩來,一時鶯鶯燕燕,口脂芬芳。

主持詩會的士人讚道:“開句奇絕,連用三個深字,如此筆力實在讓人歎服,結局之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亦是極妙,痴情女子,無情落花,兩相對比更增惜之痛。”周宣笑道:“今彩蝶都戀花,在下亦以《蝶戀花》一闕湊個熱鬧…”道:“曉窺軒雙燕語,似與佳人,共惜將暮。屈指豔陽都幾許,可無時霎閒風雨。水落花無問處,只有飛雲,冉冉來還去。持酒勸云云且住,憑君礙斷歸路。”又是林涵藴大力鼓掌,但這次因為沒有尚香社女子響應,所以場面沒有藺寧熱烈,這正是周宣所需要地效果,他就是要突出藺寧,給藺寧選的詞也是千古名章,比他這闕名氣大得多。

主持詩會的士人開始點評了,要選二十人更上一層樓。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又不是鬥蟲,又不是圍棋,這要評出詩詞高下還真費事,周宣冷眼旁觀,看出要不是有人暗中要把他推上二樓,他這個外鄉人很可能落選二十強,畢竟這他闕詞不如藺寧地那闕讓人印象深刻,雖然比那些宣州人地詩詞強了很多倍,但真要落選,他也無處申訴,這和後世的很多徵文大獎賽一樣,獲獎者其實都是內定地。

周宣與藺寧同上二樓,靜宜仙子她們留在了樓。

樓上、樓下待遇大不相同,二樓每人一張几案,除筆墨紙硯外還擺放着桃、李、草莓等水果,還有宣州特有的點心、糕餅。

周宣與藺寧連案而坐,便於‮試考‬作弊。

胡揚見周宣也入了二十強,有點吃驚,心道:“下面那些人怎麼放這個鹽商上來了,莫非是用了銀子賄賂?”不過胡揚事先知道了夏侯蘇的詩題,剛才已經搜索枯腸填好了,自以為絕妙好詞,所以篤定得很,對周宣笑了笑。

主持詩會的士人也上來了,説道:“有二十人晉級上樓,連同樓上六位聲名素著地詩家詞客,今年詩魁就將在這二十六人當中產生,諸位,請以《清平樂》、《浣溪沙》、《如夢令》、《蝶戀花》這四種曲牌任選其二,每人填詞兩闕,請寫在紙上,限一炷香卷,詞意必須與傷、惜有關,還有,不要署名…”有那不擅長詞的士子叫道:“怎麼全是詞啊,寫詩行不行?”詩會主持道:“皇帝陛下喜愛填詞,我輩小民豈能不追從之,不要多言,焚香…”周宣卻是心裏暗喜,這四種曲牌後世轉的名篇極多,古人又喜歡傷懷,他兩闕,再為藺寧擬兩闕,一共四闕,小意思啦!

一炷香還有一會時間,看看別人都在哦,周宣也不忙着叉手,吃了一塊宣州糯米糕,坐在那閉目養神。

藺寧是女刺客出身,刺客是最有耐的,也含拔背坐在那調息內視,一動不動。

焚香過半,周宣開始叉手了,這回叉得多,足足叉了好幾十下,因為有四闕詞嘛,十指叉得熱乎乎的,然後開始提筆填詞,先為藺寧抄兩闕,分別是蘇東坡的《蝶戀花》和歐陽修的《清平樂》,都是如雷貫耳的大文豪,當然,現在全成了周宣的家當,真是下筆如有神,寫道:《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清平樂》…小庭老,碧砌紅萱草。長憶小闌閒共繞,攜手綠叢含笑。別來音信全無,舊期前事堪猜。門掩斜人靜,落花愁點青苔。”周宣來唐國也快一年了,也不是整天只知吃喝玩樂,還真學了不少東西,比如向羊小顰學音律、向顧閎中學繪畫,其餘認繁體字、練書法,那是士別三當刮目相看,現在一筆歐陽詢《張翰貼》式的行書也似模似樣了,繁體字也會寫了,很快把兩闕詞抄好,把墨吹乾,團成一團,趁人不備,丟給藺寧。

藺寧手快如閃電,紙團眨眼就到了她手裏,鋪在案下裙上,開始照抄。

周宣心裏嘆:“萬萬沒想到還用得上當年‮試考‬作弊地手段,人生哪真是好笑!”周宣也把自己想好的一闕柳三變的名篇《蝶戀花》和蘇門學士秦觀地《如夢令》寫在印花詩箋上…

“《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愁,黯黯生天際。草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如夢令》…池上歸何處?滿目落花飛絮。孤館悄無人,夢斷月堤歸路。無緒,無緒,簾外五更風雨。”周宣寫罷,遊目四顧,見還無人卷,他又是第一了,便道:“卷,卷。”詩會主持走過來揭起周宣的詩箋一看,一臉的震撼。

邊上的藺寧説:“我也卷。”主持又看藺寧的兩闕詞,再次震撼,心道:“看來這兩個外鄉人是要把我們宣州人都壓下去了,這等詞句,謝眺、李白復生,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