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咫尺天涯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玄羽堂李遠、紫羽堂林戟兩位堂主這次也有隨北凌羽一起出徵,李遠上前道:“陛下,剛才的石灰粉雖然不是什麼毒物,但如果不及時處理,恐會留下後患,陛下身上的箭傷,也請讓屬下一併為陛下治理。”原來北凌羽剛才的從容鎮定只是在強撐而已,他的眼睛其實早已看不見,身上還帶着傷。隨北凌羽一起衝殺的那一百多名飛鷹騎將士,也有很多被石灰粉了眼睛,北凌珩馬上下令闢出一片清淨地讓他們休息和治療。
李遠一向懂醫理,雖然算不上湛,但處理這些普通症狀不在話下。當下李遠用菜油細細為北凌羽清洗了眼中的石灰粉並上了藥,説只需暫時不用眼睛視物,每按時上藥,過一段時便好。
北凌羽隨後褪下上身的衣物,站在一旁的我只看了一眼,眼淚便幾乎奪眶而出。他的身上早已沒有一處完整肌膚,縱橫錯的傷痕觸目驚心,左肩上還着一斷了的箭頭,箭頭已沒入中。
李遠用火烤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一邊道:“陛下請忍一忍,屬下要將斷箭取出。”北凌羽微一頷首,“李堂主不必多慮,儘管動手便是。”李遠在他傷口處灑上烈酒,先點了他肩上道,隨即出手如電,小匕首已將箭頭挑出,北凌羽只是眉頭緊鎖,哼也不哼一聲,我連忙將李遠事先調好的止血藥粉按在他的傷口上,所幸烈酒的味道將血腥味掩蓋,並沒有擾亂我內息。
李遠處理完這箭傷,代我替他處理其餘皮外傷,便匆匆趕去替其餘戰士治療了。
之前我雖一直站在北凌羽旁邊,但礙於李遠在此,我一直低着頭。幸好他只專注於北凌羽身上,正眼也沒望我一眼,此時李遠離開了,我才敢抬頭細看。連續一個多月的南征北戰,北凌羽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臉此刻更顯消瘦,下顎處佈滿了鬍渣,臉蒼白倦怠,身也瘦削了不少。
我的心緊緊揪起,匆忙去打了桶溪水,細細為他清洗傷口。大小不一的傷口布滿了整個後背。有的已經結成痂,有的卻仍滲着血。塗好藥後,我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生怕有任何一處遺漏,果然見他左邊眉骨上方也有一條細痕,應是被樹枝鈎傷的。
我俯身在他面前,輕聲道:“陛下,您眉骨上也有道小傷口。小人現在為您上藥。”連的奔波,讓我的聲音變得沙啞難聽,也省得我刻意去掩飾了。
北凌羽點了點頭,原本清澈明亮的星眸此時黯然無神,空地望着前方,神態卻仍然堅定從容。我定定地望着眼前這張悉的面孔。這張曾經在夢裏出現千遍萬遍的臉,此刻這張臉近在咫尺,兩人是如此的接近。近得彼此呼可聞,近得我幾輕輕呼喚他的名字,輕輕撫摸他的臉龐,可終是忍住,這短短半尺距離。卻像遠得隔了千山萬壑般難以跨越。
塗着藥膏的手指已不知不覺停留在他眉鋒上,我卻渾然不覺。直到他突然痛苦地蹙起眉。原本放在膝上的手也緊緊攥着,攥得指節泛白。
我慌忙下跪,“小人該死,力道不知輕重,求陛下恕罪!”北凌羽呼重,口也起伏不定,兩手依舊撰緊,原來就肌理分明的身子此時更是繃得緊緊的,像是在強忍着身上的難受。
“陛下,您哪裏不舒服?你且忍忍,小人馬上去喚軍醫過來。”我正要起身,北凌羽卻猛地伸手阻止,“不必,已經沒事了。”他頓了頓,呼已漸漸平穩,突然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怔了怔,隨口道:“回陛下,小的叫…叫小黑。”剛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果然,北凌羽一怔之後便道:“小黑?”
“呃…是…是因為小人長得又黑又瘦,所以人人叫我小黑。”北凌羽點了點頭,沒有再説話,我馬上道:“陛下,小人現在為您縛上紗綾,您只需閉上眼睛即可。”
“好。”北凌羽輕輕應了一聲便閉上眼。
我的心仍怦怦直跳,再不敢走神,小心翼翼地將紗綾纏到他頭上,將眼睛覆蓋住,又替他颳去鬍子,重新梳理了頭髮。剛剛妥,北凌珩和陸憫便過來了,陸憫手裏還捧着一碗稀粥和幾片乾。
“四哥,你餓了吧?快吃點東西。”北凌羽微微一笑,“確實餓了,上一次吃東西已經是三前了。隨我突圍的將士們呢?他們在吃了嗎?”北凌珩答道:“四哥放心,他們剛剛療過眼疾,正狼虎嚥呢。四哥你別顧着他們了,你也快吃吧。只是,不得不委屈你了,眼下我隨軍所帶的糧草也不知要撐到幾時,只能省着吃了。”我上前將粥接過,將乾撕碎放入粥裏,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到北凌羽嘴裏。
等到北凌羽吃完,北凌珩才問道:“四哥,你怎麼會突然在這兒出現,且只有一百多人護駕,那三萬大軍難道…”北凌羽的眼睛雖然被紗綾縛住,仍難掩臉上的悲慼和憤恨,“一言難盡。大軍剛入燕回關,便正面碰上宸邑軍,大戰了一場,殺了他三萬多人,宸邑軍往北敗走,當時我們不疑有詐,一鼓作氣殺他個片甲不留,不料途中收到凌爍急報,説被赤霞軍突襲,糧草盡失,要我派軍救援。當時我擔心宸邑軍知道我軍生變會奮起反撲,只下旨派人前往燕回關南營,派駐軍前去救援,同時補充糧草支援我飛鷹騎。現在看來,這一舉措實在幸運,若當時我從三萬飛鷹騎中調出人馬前去,便中了凌爍的詭計了。”一提到北凌爍,兩人都是臉陰鬱,北凌珩咬了咬牙,狠聲道:“不錯,他是想將你的兵馬分薄,好分批擊潰。我前幾派去南營駐地打探的人回報。南營本沒收到你調兵的聖旨,凌爍的人守在燕回關外,劫殺了所有飛騎傳報的斥候,你們的消息本沒有被送出燕回關外,我和蕭副統令實在擔心,這才帶五千飛鷹騎過來查看。那後來呢?宸邑軍使了什麼詭計?”北凌羽繼續道:“宸邑久不打仗,這十萬宸邑軍的戰力其實不堪一擊,他們的主帥安逸侯或許正是知道這一點,不敢和我們正面較量。現在回想,他們當時必是一早知道我軍糧草將不繼。故意前往虛靈谷的,利用虛靈谷的複雜地勢迂迴逃竄。可恨當時我一心以為南營駐軍很快會押送糧草前來援助,不願放棄這大好機會。到發現有異時,大軍已然深入虛靈谷了。我們的糧草逐漸用盡,後繼的糧草又遲遲不到,援軍也不見蹤影,將士們苦苦支撐。奈何不是鋼鐵之軀,終歸撐不了多久,形勢開始逆轉,有些傷患沒有物藥療傷,活活被折磨死,也有些稍微體弱的。被…被活活餓死。宸邑軍本不和我們鋒,只將虛靈谷重重包圍,將我們困於谷中。無奈之下。將士們拼盡全力一擊,只為將我送出谷…”北凌羽説到這裏,聲音已哽咽。他如今説來不過寥寥數語,可單從這寥寥數語,可以想像到在虛靈谷中。他和他的將士們經歷了多少個腥風血雨的晝夜。飛鷹騎的將士一向以體魄強健、戰鬥力強悍、意志頑強著稱,是墨淵軍隊中最鋭的一支奇兵。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鋭,可是就連這些最優秀的鋭,也抵受不住沒沒夜的作戰和飢餓,可想而知當時的形勢有多惡劣。
北凌珩道:“怪不得我們在燕回關找了這麼久也沒有你們的消息,原來你們到虛靈谷去了。這本就是朔麒雲在背後一手謀劃的。凌爍已成了朔麒雲的走狗,對他言聽計從,宸邑軍又是聽從朔麒雲的勸導才發兵打墨淵的,朔麒雲自然會將他的計謀提前告知宸邑,宸邑軍只需按他的計劃將飛鷹騎誘到虛靈谷便可。”一陣錐心和悲痛直抵我心底,上官逸,當初你對上官盈被赤霞牽着鼻子走的做法深惡痛絕,可如今你竟不惜親自披甲上陣,甘願和赤霞狼狽為,做朔麒雲的走卒,鐵了心要殺北凌羽、亡我墨淵,你竟恨我如此嗎?
陸憫神情悲憤,狠聲罵道:“宸邑軍真是卑鄙無恥,不敢光明正大的較量,盡躲在暗處出損招。還有朔麒雲,每就是坐在宮裏想陰謀詭計,這算什麼英雄好漢!”北凌羽卻搖了搖頭,緩緩道:“真正無恥的不是宸邑軍,也不是朔麒雲,是叛軍。若不是叛軍沒有良知,倒戈自相殘殺,宸邑軍又怎會有機可乘?”這話一出,眾人均一陣沉默。
須臾,北凌羽才接着道:“將士們拼死相抗,最終只有我和百多名將士突圍而出。我本打算前往南營駐地調兵回援的,可是半途遇到飛羽幫的兄弟,知道你帶着五千飛鷹騎來了燕回關,也知道了斥候被全部劫殺的事,此時我方猜到凌爍有了異心,便決定先進燕回關和你匯合。”北凌珩道:“原來如此,我也正是打算殲滅了叛軍後前往虛靈谷一探究竟的。”陸憫最關心的是飛鷹騎的生死,追問道:“陛下,那三萬飛鷹騎,不知現在如何了?可還撐得住嗎?”北凌羽緩緩搖頭,“我已離開快十了,我離開之前,傷亡的、餓死的、病死的將士已有數千人,能吃的都吃完了,不得已之下開始殺戰馬,我走之前也殺了將近一半。最後那一戰,將士們是拼着必死之心…”北凌羽攥緊的拳頭不住微微發抖,“我…我實在不敢想象,他們是否能安然退回谷裏,就算能退回谷裏,又能守得了多久…”北凌珩和陸憫均眼眶發紅,抿緊嘴不再説話。片刻之後,北凌羽已穩定了情緒,“不必灰心,飛鷹騎的將士們個個都是百折不撓的勇士,他們一定會等我,等到我回去救他們的那一。南營的兩萬駐軍已即上路與我們匯合了,刻不容緩,我們也要儘快上路了,早一刻到虛靈谷,就多一些將士獲救。”北凌珩頷首,馬上下令眾人收拾行裝準備上路。那些叛軍雖然可恨,但説到底也是墨淵的子民,北凌羽不忍心讓他們暴屍荒野,下令留下兩百人清理戰場並將挖坑埋葬。
一切準備妥當後,北凌珩前來請北凌羽起駕,北凌羽扶着北凌珩的手,剛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剛才替我敷藥的那個小黑呢?”北凌珩一怔,“怎麼,他手腳太笨了嗎?”北凌羽笑了笑,“相反,他細心得很,若不是在這裏,我還以為是個丫頭在伺候我呢。”北凌珩鬆了口氣,朝我使了個眼,“四哥喜歡就好,他本是我的侍從,機靈乖巧的,四哥這幾眼睛不方便,就讓他伺候左右好了。”北凌羽點了點頭,我連忙上前,讓他搭着我的手一步步往他的戰馬走去。那雙終握劍的手,輕輕搭在我手上,糙而温暖,堅定而有力,只是我心裏明白,這輕輕的一搭,已是我們此生最近的距離,再也無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