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新府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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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一身白衣,間束上一條綠帶,將臉上的碳灰和雀斑抹去,淡妝素抹,在眉心描上一朵粉的荷花,在腦後束起一縷青絲,其餘長髮披肩。打扮妥當,看看鏡中的自己,雖沒傾國傾城之貌,卻也清麗秀雅,甜美可人。
“姐姐。”來到湖邊,千洛已在水榭裏倚琴而坐。
聽到我叫她,千絡不覺一怔,“你是…”我咯咯一笑,“姐姐不認得我了?”千絡大概已聽出我的聲音,詫異地望着我的臉,説不出話來,我朝她做了個聲的動作,她沒有再多言,恍然會心而笑。
湖中央,我之前已叫人用木板搭了個舞台,這個直徑約三米的圓形舞台,離水面只有兩寸高,枱面用墨綠的綢布鋪上,周圍又有許多荷葉遮掩,在遠處本看不出來。湖面上已按我的要求,點放了幾十盞小蓮燈,小小的蓮燈,隨意在湖上盪漾,閃閃焯焯,光溢彩。
一葉輕舟已停在湖邊,我站上船頭,撐開一把油傘,向千洛示意我已準備好了。千絡玉指輕撫琴絃,一陣清亮空靈的琴聲徐徐響起,響徹整個夜空,霎時把岸上眾人的目光引過來。如果説千絡之前的琴藝只是賞心悦目,那麼這晚的水準,真可謂是驚豔無雙,我心中暗自讚歎的同時也詫異她的琴藝竟比平時高了這麼多。
小船緩緩把我送到池中央的舞台上,正是十五月圓之夜,月明如鏡懸於碧空,四周一片彩暈。夜風徐徐拂過,夾雜着蓮花的清香氣息,此刻的我,心無雜念,隨着琴音的抑揚頓挫,時而凌波飛躍,時而飛袂羅衣,如粉碟翩翩,如靈雀低旋,到後來已不再按之前的編排,而是隨心所地舞動了。隨着琴音漸入高氵朝,腳尖點地,輕盈地旋轉着身子,粉紅的榴衣不停翻飛…
舞閉,我回到屋裏換妝,千洛也跟着我回到屋裏,竟是動無比,“想不到妹妹的舞跳得這樣好,恍如月下仙子在蓮葉叢中飛舞一般。你剛才跳的那些動作,我竟是從來沒見人這樣跳過呢。妹妹是從哪裏學來的?”千洛一邊幫我換裝一邊問我。
我只能含糊其詞地説小時候在家鄉跟別人學過一下,然後自己隨便排了一些動作做嘗試,也不知道這些動作好不好看。
“妹妹隨便試一下就跳得這樣好?你沒看到剛才那些賓客的表情,特別是最後不停旋轉的那個動作,個個都看得呆了,連鼓掌叫好都忘記了,姐姐我今晚真是開了眼界了。”我心裏竊笑,怪不得沒聽到喝彩聲,我還道他們看不習慣這舞,原來是看得呆了。
“這也全賴姐姐你的琴彈得好啊,如果沒有姐姐的絕妙琴音伴奏,寧萱的舞跳得再好也枉然。姐姐今晚的表現可真是絕了,沒想到姐姐平時還藏拙呢。”千洛只淡淡笑了笑,沒做聲。我換回丫鬟的衣裝,又重新把臉塗黑,點上麻子。
“妹妹本身是個可人兒,卻為何老是做這副打扮呢?”千洛奇怪地望着我。
也難怪她這樣問的,好好的一個人老是遮掩自己的容貌,做麻子臉打扮,確實是有問題。這可真是一言難盡了,我只得對她説我這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並請她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幸好她也沒有一直追問不休,快地答應了。
我這麻子臉,之所以一直保持着,原因有兩個。其一,當初突然頂替了小啞的身份,為了不暴自己,才迫不得已塗成這樣來掩飾,之後一直以麻子臉示人,現在總不能突然又變個樣子吧。其二,這麻子臉可是我的保護傘,我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未雨綢繆。現在北凌飛對我算是不錯,可是以後的事情誰也説不準,萬一後有什麼變故,我大可溜之大吉,只要把麻子一抹,恢復原來的樣貌,名字一改,便是另一個人了。所以眼下,我這麻子臉可是萬萬去不得。
兩人又惺惺相惜了一番,約定後我再去找她相聚,這才把她送走。
送走了千洛,我急衝衝地往宴席走去,免得離開得太久引北凌飛懷疑。一轉過迴廊,突然撞到一面牆上。
“哎呀,見鬼!”我捂着額頭,不覺罵了一句。真是見鬼了,這回廊我走過多少次了,怎麼突然多了面牆?
我抬頭一看,不覺倒一口冷氣。我撞上的不是一面牆,而是一個人。
眼前這人一身紫錦袍,領口和衣緣飾有銀刺繡,兩邊肩頭繡着捲雲暗紋,錦袍緊緊裹着身體,上緊下松剪裁合身得體,頭上一紫金玉冠,身材頎長,鼻樑直,薄緊緊抿着。最讓我挪不開眼的是他的那雙眼睛,他竟然有一對琥珀的眼瞳,正泛着如琉璃一般璀璨的光芒。
此時這人臉上毫無表情,雙手負着背冷冷地站着,直視着我。待我回過神來,不踉蹌地退了兩步,連忙跪下請罪。
“殿下…大殿下,請大殿下恕罪,奴婢莽撞了。”沒有回聲,大皇子北凌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低着頭不敢亂動,兩眼只看着他腳上的白底獸紋鹿皮靴,心裏嘀咕着,這人是不是有潔癖,還是走路腳不沾地?白底的靴子穿了一天怎麼還是白得一塵不染的。
正出神間,忽聽到他緩緩地道:“起來吧。”語速慵懶緩慢,聽不出是怒是喜。
我直起身子,仍是低着頭,“謝殿下。”説完,卻見他既不動一下,也沒有繼續説話,我一時不知應該如何反應。走?好像很不禮貌,人家是主子,主子還沒挪步,還沒示意我可以走。不走?他又沒繼續責問。
正自左右不是的時候,那慵懶磁的聲音又緩緩響起:“抬起頭。”呃?我惶恐地抬起頭,不會是想扇我耳光吧。不小心撞到你一下而已,你的身子像堵牆似的,我撞到你我才是倒黴的那個,你自己站在這黑乎乎的拐角處,也怪不得我看不見你啊。
他的手始終沒有抬一下,只兩眼冷冷地盯着我的臉,如一道寒芒般來,不停地在我臉上審視。好可怕的眼神,我定定地站着,大氣也不敢籲一下。
“那首曲子叫什麼?”須臾,那犀利的雙眸輕輕眯了一下,琥珀的雙瞳如一汪深潭,深不見底。
“月。”我心裏不覺一顫,衝口而出。
“月?”他的雙眸突然一亮,過了一會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舞跳得不錯。”他説話時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舞跳得不錯?我心頭突然一緊,難道他竟然看出來了?難道剛才我忘記了什麼暴了?不對,剛才裝扮完後,我明明對着鏡子仔細照過了,千洛也幫我看過,肯定沒出破綻的。對了,他肯定認為是我負責安排這表演的,所以才會知道伴奏的曲子,出於禮貌稱讚一下那個跳舞的人而已。我吁了口氣,回過神來,卻見他已然回身走遠了。
這個北凌雲,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