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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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李玉翎問了這麼一句:“鐵大哥,掌櫃説的三姑娘是…”鐵奎一擺手道:“他扯談,沒那回事兒。”李玉翎笑問道:“是麼?”鐵奎臉一紅道:“兄弟,不瞞你,那是個小窄門兒裏的人兒,可是為人很好,對我也是一顆真心,讓我沒話説。”李玉翎道:“這就行了,咱們要的就是一顆真心。”鐵奎一搖頭道:“可是我不能要她,你知道,幹咱們這一行的,不能有後顧之憂,我怎麼能抱這麼一個累贅,再説我也不能讓人家過沒幾天就守寡呀!”李玉翎笑着説道:“鐵大哥言之過重了。”
“一點也不。”鐵奎道:“兄弟你明知我不是誇大其辭。”老七來了,在門口,張望一會,立即走了過來。
鐵奎神一震,道:“有消息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説話間,老七已到了桌前,鐵奎一抬手説道:“有話待會再説,先坐下來喝一杯。”鐵奎能在“北京城”混字號人物裏稱“最”兄弟們願意跟他,願意為他血,願意為他賣命,是有其道理的。
老七坐了下來,鐵奎把面前酒杯推了過去,道:“先喝一杯,潤潤嗓子。”老七沒動,望着鐵奎道:“大哥,不是吳單瞪那邊來了消息。”鐵奎一怔,道:“那是什麼?”老七遲疑了一下道:“你可別動火兒。”鐵奎臉一變,道:“又是那兔崽子來磨了?”老七道:“剛才小紅來送信兒了。”
“他媽的。”鐵奎一拍桌子,狠聲説道:“惹火兒了我,我可不管他是誰,這窩囊氣我受夠了。”李玉翎愕然説道:“鐵大哥,怎麼回事兒?”
“沒事兒,兄弟。”鐵奎道:“讓老七陪你這兒坐坐,我上去就來。”霍地站了起來。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道:“鐵大哥,你把我當做外人。”鐵奎忙道:“沒那回事,兄弟…”李玉翎道:“那就坐了下來,告訴我個大概再走。”鐵奎道:“兄弟,這是我自己的事。”李玉翎道:“你叫我一聲兄弟,是麼?”鐵奎沉默一下,坐了不來,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幹,剛才他沒酒意,可是現在兩眼都泛了血絲。
“兄弟,‘北京城’裏卧虎藏龍,什麼人都有,除我這一幫外還有一個‘斧頭會’龍頭有個親兄弟,這小子一天到晚跑到三姑娘那兒去纏,全不把我放在眼裏,我為了顧全大局也忍了不少子,就這麼回事。”李玉翎道:“鐵大哥不是不打算要人家麼?既然這樣,幹嗎動這麼大的火兒呀!”鐵奎強笑道:“行了,兄弟別損我了。”李玉翎轉望老七道:“老七,三姑娘住那兒?”老七道:“就在衚衕西頭兒。”李玉翎道:“帶我去一趟。”鐵奎忙道:“兄弟,你要幹什麼?”李玉翎轉過臉去道:“我的事鐵大哥管,鐵大哥的事兒我管,公平的,是麼?”鐵奎道:“不行,兄弟,這是我自己的事兒。”李玉翎道:“那麼找吳單瞪又是誰的事兒?”鐵奎道:“兄弟,那不同…”李玉翎道:“沒什麼兩樣,鐵大哥不讓我管這件事可以,我馬上回內城去。”説罷,他站了起來。
鐵奎苦着臉道:“兄弟,你犯不着。”李玉翎道:“誰犯得着,你要拿我當兄弟,就少説一句。”鐵奎苦笑一聲道:“好吧,兄弟,咱們走。”李玉翎微一搖頭道:“沒你的事兒,你坐在這兒喝你的酒。”鐵奎道:“怎麼!不讓我去!”李玉翎沒理他,望着老七道:“老七,咱們走。”老七答應一聲站起來往外行去。
李玉翎回望鐵奎一笑説道:“酒給我留點兒,別都喝光了。”轉身跟了出去。
出了“王老順”老七帶路拐進了“八大胡同”筆直往西,走得很快,李玉翎跟他走個並肩,道:“老七,這位三姑娘是幹什麼的?”老七道:“原也是那個門兒裏的,自遇見大哥後就不幹了,人好,待兄弟們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樣,對大哥那更沒話説,一腔鮮血全噴在大哥身上了,可是大哥不知道怎麼回事,老這麼拖着不肯説點痛快話,人家是為了大哥不幹的,至今還是個清白人兒,單借大哥説句話,正了名份,也就沒那麼多事了,我不知勸過大哥多少次,可是大哥老含含混混的。”李玉翎心裏明白,遂説道:“鐵大哥有他的打算,‘斧頭會’的那位呢?”
“您問那小子!”老七道:“別提有多討人厭了,仗着一張小白臉,以為人家都他,每次到三姑娘那兒去都賴着不肯走,弟兄們多少次要放倒他,可是都讓大哥攔了,大哥説大局為重,犯不着鷂蚌相爭,讓他人坐收漁人之利,子一久那小子就以為大哥怕他,咱們這幫人好欺負,仗着身後有‘斧頭會’撐,就更了不得了。”李玉翎道:“‘斧頭會’有多少人?”老七道:“恐怕有好幾百。”李玉翎道:“經常鬧事?”
“可不經常鬧事。”老七道:“誰要是惹了他們,當天就沒了影兒,過幾天找着,曝屍荒郊,半個腦袋沒了,狠一點兒的,手腳都被砍了,以往他們還不敢到西城來,自從大哥一忍之後,他們就把地盤兒擴展到西城來了。”李玉翎道:“他們的地盤兒是在…”老七道:“東城,以‘承定門’大街為界,可是他們早就過界了。”李玉翎道:“他們這樣動不動殺人,官家沒人過問麼?”老七一怔道:“對了,您不提我倒沒留意,人命沒了十幾條了,可就沒見那個過面,那個説句話,八成兒是他們手眼通天,跟官家有來往,要不就是苦主不敢報官。”李玉翎道:“簡直是無法無天,跟官家有來往,他們的龍頭。”老七道:“不知道呀!誰也沒見過。”他突然停了步,道:“二哥,門口有人。”李玉翎抬眼往前一看,只見前面不遠處兩扇硃紅窄門之前,抱着胳膊站着兩個穿褲褂中年漢子,個頭兒壯,藉着衚衕的燈光看,兩個人裏鼓鼓的,想必是藏着鈍鋼利斧。
李玉翎道:“那兒就是三姑娘的住處?”老七“嗯”了一聲道:“這兩個八成兒是那小子帶來的。”李玉翎道:“要想進去,恐怕非闖過他兩個這一關不可。”老七道:“那麼您看…”李玉翎道:“咱們過去,你別手。”帶着老七走了過去。
在十幾步外,那兩個就盯上李玉翎跟老七了,可是李玉翎沒看他們一眼,到了跟前就要敲門。
“朋友,慢點兒。”一名漢子上來攔住了李玉翎,瞅着李玉翎道:“你要幹什麼?”李玉翎道:“找三姑娘,不行麼?”那漢子道:“你是幹什麼的?”李玉翎道:“西城混飯吃的,怎麼啦?”那漢子道:“沒什麼,三姑娘有客,你從那兒來回那兒去吧!”李玉翎道:“你兩個要攔我?”那漢子道:“不錯。”李玉翎道:“三姑娘是我們鐵大哥的人,你兩個憑什麼攔我?”另一個漢子移步走了過來道:“攔你這是客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惱了我兩個就讓你爬了回去。”李玉翎“哦”地一聲笑道:“你倒和氣的,我試試看。”抬手就要去敲門後一名漢子冷哼一聲,揮掌便抓李玉翎的胳膊,李玉翎沒留情,反手一掌直拍在他嘴上,嘴破血,踉蹌後退,差點兒便坐在地上。
前一名漢子一怔,臉大變,抬手就要探。
李玉翎比他快,飛起一腳正踢在他小肚子上,他“哎喲”一聲,抱着肚子叫,李玉翎一掌又拍在他脖子上,他沒吭一聲,趴下來了。
適時,那滿嘴是血的另一名,手揮利斧撲到,雪亮的鋼斧,黑柄,亮的。
李玉翎閃身讓開了一斧頭,五指已留在那漢子手碗上,微一用力,淡然喝道:“撒手!”那漢子還真聽話“砰”地一聲斧頭落了地,李玉翎左手一抬“叭”地一聲,滿口開花往後躺了下去。
李玉翎沒看他一眼,抬手拍了門。
老七在身後説道:“二爺,乾淨,俐落,我長這麼大,頭一回兒見這麼好的身手。”李玉翎笑了笑,沒説話。
門開了,一個十八九的俏姑娘探出了頭,看到了老七她先笑。
老七道:“小紅,這是李二爺,大家一個門兒裏的。”俏姑娘一看門外情景,馬上就明白了,兩扇門一開,她往裏讓去。
李玉翎帶着老七進了門,老七道:“姑娘呢?”小紅道:“在裏頭,陪着那小子喝酒呢!”老七雙眉一揚,道:“好小子,今兒碰上有你好受的。”邁步就要往裏闖。
李玉翎一把拉住了他道:“老七,跟在我後頭。”邁步往裏去。
小四合院兒,堂屋裏亮着燈,看得清清楚楚,上首坐着個年輕人,白淨臉兒,俊,可又透着氣,長跑馬褂,講究,也夠氣派。
右邊兒坐着位姑娘,二十多,很標緻,瓜子臉,一排劉海兒,彎彎的兩道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懸膽鼻,櫻桃小口,麗質天生,脂未施,美出於自然。
上身是件翠綠小襖,下身是件八幅羅裙,難怪上首坐的那位不肯走。
李玉翎、老七、小紅三個一進院子,上首坐的那位震動了一下,可是他坐着沒動,很快地就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