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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一歲榮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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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盜妃出宮的計劃還是敗『』了。

正月裏節慶多,宮中不免有些賞賜,吳良輔帶人託着盤頒至景仁宮時,見只有阿笛領着眾宮女出來領旨謝恩,卻不見容嬪、阿瑟,問時,只説容嬪病重不見客,看時,又見簾幕低垂,十分嚴密。心中便有些懷疑,卻並不説破,只隔簾請了聲安便又帶人去了。

然而吳良輔不聲張,那跟隨的小大監們卻多留了個心眼。尤其是小順子,跟着吳良輔這許多年,耳濡目染,早已學到了萬事留一手的自保絕技。皇上身邊的太監,幾乎各個都有靠山,為宮裏不同的嬪妃作眼線,出賣皇上的行蹤,收取額外的好處。

小順子的買主,是鈕鈷祿遠山。

當遠山得知了景仁宮的古怪後,便猜測這裏面必然藏着什麼大蹊蹺,大秘密,只恨不能深曉底裏,沉『』半,想得一個主意,吩咐小順子道:"這件事沒憑沒據,倒不好聲張的。你聽我的話,去太醫院宣個太醫,引着往景仁宮去一趟,就説太后娘娘聽説容嬪病了,讓太醫去看看。料想太醫院也好,景仁宮也好,都不會當真到太后娘娘跟前問個真假,就是問,我也自有辦法應對。等咱們探明瞭景仁宮的虛實,抓個滿錯兒,再到太后跟前討賞去。太后知道你這樣忠心能幹,説不定從今往後認你做心腹,你豈不飛黃騰達?"一習話,喜得小順子抓耳撓腮,幾乎不知道怎樣奉承遠山才好,不住點頭説:"貴人想得真是穩妥周到。奴才若能得到貴人提攜,定不負貴人的大恩大德。但有所命,刀山火海也為貴人去闖。"遂袖着手顛顛兒地去了。不出一個時辰,仍又回來,喜不自勝地告訴:"貴人的妙計果然妥當。這回探準了,容嬪娘娘果真不在景仁宮裏。太醫廢了半口舌,起初她們説什麼也不肯給太醫診視,奴才再三説是太后的旨意,娘娘不讓太醫診脈,奴才不好回稟的。阿笛聽了,這才從簾子裏請了一隻手出來叫診脈。待太醫要看面『』,就死也不肯答應了,這還不是有鬼?依奴才看,裏面本就是阿瑟在裝神鬼,就是不知道佟妃娘娘去了哪裏,做什麼要唱這一出空城計。"遠山聽了,也想不出來,且命小順子回去,自己往太后處請安。昏省之後,眾命『婦』奉承太后顏『』説笑一回,一時眾人散去,遠山故意落在最後,先娉娉婷婷地行了個大禮,方猶猶豫豫地回道:"有件事,擱在臣妾心裏,若不向太后説明,是對太后不忠;若説出來,又覺對姐妹不義…"如此惺惺作態一回,方向莊妃耳邊將事情説了。

大玉兒略一思索,已經猜到平湖無端失蹤,必與建寧有關,當下並不發作,只叮囑遠山且勿聲張,卻命小順子次早晨來見,當面吩咐:"你往神武門去守着,如果十四格格進宮,就説我的話,不必停轎,徑直抬到慈寧宮來。她一不來,你就一守在神武門,連吃飯也不許離開,明白嗎?"小順子不明所以,然而這是太后親口所命,而且是下命給他一個人聽的,那就不僅是一項重要的任務,更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了。別説只是少吃一頓午飯,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也沒關係。因此緊張得早起飯也不敢多吃,水也儘量少喝,生怕為內急誤了大事。一大早便兩手叉站在神武門前,自覺比師父吳良輔更加威風。

這些年來,他一直仰着師父的鼻息生活,早已覺得不甘心,生來就是奴才的命了,這也不怨什麼,可是一輩子當奴才的奴才,又有什麼前途可言?可是師父深得皇上信任,地位鞏固不可動搖,他本沒有機會越過師父的頭去,就只能靠給嬪妃們賣情報獲取一點蠅頭小利,説到出人頭地,卻從來都看不到什麼希望。這回可好了,這回如果能攀上太后這棵大樹,從此有了慈寧宮做靠山,自己在宮裏的地位就算是坐穩了,説不定將來還可以與師父吳良輔平起平坐呢。

如此守至第二天,終於看見十四格格的朱輪紫帷大車搖搖晃晃地駛到了神武門口,格格攜着一個侍女裝扮的手一同下車登轎,命道:"去景仁宮。"小順子以前所未有的捷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身攔住轎子:"傳太后娘娘懿旨,請格格往慈寧宮一行。"建寧一愣,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回慈寧宮覆命,我隨後就來。"小順子道:"太后娘娘請格格進了宮,直接就去慈寧宮謁見。特地叫奴才等在這裏。"説着,喝起轎伕便叫開步。

建寧同平湖在車中面面相覷,忙問:"怎麼辦?我説肚子疼,讓他們停轎,你趁機逃跑好不好?"平湖搖頭:"太后一定是都知道了,我們越是耍花樣,就越多麻煩。還是實話實説好了。"

"實話實説?説什麼?説我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撒謊。就説我思念玄燁,求你帶我出宮見兒子最後一面,又求你把玄燁帶回家裏,請了一位治痘疹的名醫給他看病,如今三阿哥已經大好了,所以你才送我回宮。或許太后看在三阿哥痊癒的份兒上,不會為難你。"建寧道:"我才不怕太后為難我,橫豎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要犯的不是死罪,她最多罵我幾句,不會拿我怎樣的。我是怕她找你麻煩。"平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説不怕呢還是説不必擔心。建寧便也不再説話了。從神武門往慈寧宮不多遠的路,兩人緊緊地握着彼此的手,彷彿走了一輩子那麼長。一時到了門前,二人下轎進來,跪下請安。

太后大玉兒端坐在炕上,手肘支着炕幾,只慢慢地啜茶,只當沒聽見。兩人無奈,只得跪着垂頭不語。足有一盞茶工夫,太后方慢慢放下茶杯,抬起眼皮説了聲:"起來吧。"兩人謝了起身,垂着手一聲兒也不敢言語。太后並不理睬侍女打扮的平湖,卻用閒聊一般的語氣問建寧:"格格多久沒進宮了?"

"沒多久啊。"建寧膽顫心驚地回答,"上次進宮是三天前。"太后微微一笑:"那就是佟妃失蹤的那天嘍?"建寧一驚,正不知該作何答話,平湖已忙稟道:"謝太后惦記,臣妾在此給太后請安。"大玉兒故作驚訝道:"原來佟妃也來了。我不是叮囑過你,好好在宮裏養病,沒事兒不用來慈寧宮請安的嗎?"平湖垂頭道:"臣妾聽説三阿哥患了痘疹,出宮治療,惟恐遭遇不測,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因此一時情急,就趁十四格格進宮時,求格格帶臣妾出宮見阿哥一面。請太后降罪。"太后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身為妃子,居然擅自出宮,原本罪無可恕,不過母子連心,也在情理之中,我就罰你足三個月,不許離開景仁宮半步,你服麼?"平湖道:"臣妾尊旨,謝太后開恩。"太后又點一點頭,繼續道:"十四格格膽大妄為,擾『亂』後宮,我要是再任你出入宮帷,還不知要惹多少麻煩。從今往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再擅自進宮,凡在宮中走動,必要經我特別下旨,記住了麼?"建寧雖然難過,也只得苦着臉答應,暗想找機會求求皇帝哥哥,或許總有轉寰之機的。

只聽太后又往下説道:"但是妃嬪私自出宮,三阿哥又從住處失蹤,這些事光憑你們兩個是做不到的,必有奴婢內應。做奴婢的,不能安分守己,看見主子胡鬧也不勸阻,反而欺君罔上,裝神鬼,如果饒了她們,這後宮還有規矩可言嗎?傳我的旨:景仁宮、公主墳兩處宮婢翫忽職守,看護不力,皆當處死,以儆效尤。"平湖、建寧一齊大驚,忙又跪下苦苦哀求。大玉兒面無表情地聽着二人求了半晌,便如賞花聽戲一般,直待二人哭累説啞了,方將手輕輕一抬道:"我累了,你們退下吧。這件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説。"建寧還要再求,平湖卻將她一拉,暗示不必再説。二人退出宮來,建寧哭道:"太后娘娘的樣子好凶。我從小就怕她,可是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怕她。她説殺人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的。我們現在怎麼辦呢?要是再想不到辦法,阿琴她們就沒命了。而且,以後我們想見面也難了。我們去求求皇帝哥哥好不好?"平湖搖頭道:"皇上現在全心都在董鄂妃身上,連三阿哥出宮診治都不聞不問,又怎麼會為了幾個宮女的生死跟太后作對呢?太后這次大開殺戒,除了警告我們兩個之外,多少也是拿着這件事向皇上示威,同時告知後宮,她仍然『』縱生死大權,要使眾人心存敬畏。這件事註定是無可挽回的了,是我害了阿琴她們。"建寧訝道:"她們要死了,怎麼你好像很平靜似的?你不為她們難過嗎?"平湖道:"我當然難過。但這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我多難過也於事無補。而且,如果玄燁知道與我相處的這三天時間是用很多人的『』命換來的,也會更加珍惜,從而記住我的每一句話。那麼,阿琴她們就死得不冤枉了。"建寧愕然地望着平湖,忽然到很陌生,就好像第一次認識她。她在平湖的臉上,看到一種孤絕冷峭的神情,就好像她心中有一件極重大的事情,除了這件事,其餘所有的人和事都無所謂,都可犧牲,都不在意。那樣的神情,建寧從前在長平公主的臉上見過,在孔四貞格格的臉上見過,而今天則在莊妃太后的臉上也見到,那是摒絕了正常的人倫情後的一種果敢堅決,心無旁鶩,在她們眼中,除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目標之外,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只不過是棋枰上的一粒棋子罷了,講究的是"落子無悔"。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下棋的人,不能忽視每一顆棋子,但也不能太執著於每一顆棋子,既可拈起,便可放棄,必要時,丟卒保車亦在所不惜。建寧忽然覺得心寒,在平湖心中,自己,是不是也只作為一顆棋子存在,隨時皆可為了平湖那個至高無上的目標而放棄?她與阿琴阿瑟她們,對平湖來説有區別嗎?

順治十四年十月七,董鄂妃於承乾宮產下一子,這是順治帝的第四個兒子,也是他最喜愛的皇子,自此更加夜留連於承乾宮內,不肯略分恩澤於諸宮。諸妃謀之於太后,晨昏定省之際,難免酸風醋雨,口沫橫飛。

太后帶笑聽着,等她們説得口乾舌燥了,方嘆道:"我十二歲嫁給先皇,姑侄三人共事一君,什麼事沒經過?後宮裏的這些心思又怎麼會不明白呢?不過討好皇上,要靠你們自己的本領,我這個做太后的,當然巴不得皇上雨『』均沾,也好開枝散葉,子孫綿綿。我也不是沒有勸過皇上,可是你們太不爭氣了,董鄂妃懷胎十月,你們都沒有抓住機會,現在她誕下皇子,立了大功,皇上自然更加寵愛她了,我又怎麼幫你們呢?"遠山道:"皇貴妃懷胎十月,可是到了第九個月還是霸着皇上,十天半個月才輪到別的妃子一晚,匆匆聚一面就又背出宮去了,都難得見第二面,又怎麼有機會表現呢?"太后仍然帶着那個慈祥而又無奈的微笑,很包容地問道:"那依你們説怎麼樣?"眾妃子紛紛獻計,這個道:"最好找個錯兒,把那個董鄂妃送出宮去,不許她見皇上的面。"那個説,"要是太后下旨,讓皇上與董鄂妃一個月只能見一面就好了。"你一言我一語,説得十分熱鬧,卻沒一個主意可行。其中惟有遠山若有所思,含而不語。

太后不置可否地聽了半晌,遣散眾人後,獨留下遠山與皇后如嫣兩個,先向如嫣道:"皇上偏寵東宮,的確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最不利於廣開皇嗣的,但是皇上已經大了,這些事我不便太多幹預,倒是你這個皇后,統領六宮,是應該好好同皇上談談了。"如嫣為難道:"太后不是不知道,皇上最不喜歡跟我説話的,每次見了面,總是故意跟我説漢人的話,我又聽不懂,怎麼談呢?"大玉兒不耐煩道:"你進宮也這麼多年了,聽不懂,不會學嗎?你身為皇后,母儀天下,學習漢話也是份內事,我聽説你沒事就往靜妃那裏去,慧脾氣雖不好,學問也還不錯,為什麼不跟她好好學學呢?"如嫣委屈道:"我是在學啊,可是皇上説的話好難懂啊,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不是成語就是典故,我哪裏學得來呢?"説着,捂住臉哭起來。

大玉兒更加心煩,斥道:"好了好了,我又沒罵你,説幾句就哭,我們博爾濟吉特家族的臉面算是被你丟盡了。"又轉向遠山道,"你平時最多話的,今兒怎麼不聲不響?所以我把你留下來,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不好當着人面兒説。現在人都散了,你有什麼,就説吧。"遠山喜不迭地跪下來説了一聲"太后英明",未及説明,卻先請罪道:"遠山雖然想到一個笨辦法,可是冒犯太后威儀,故而不敢説。"大玉兒道:"有什麼冒犯不冒犯的,你且説來聽聽,我不怪你就是。"

"遠山斗膽,想請太后裝幾天病。"

"裝病?"大玉兒一愣,但立刻就明白過來,"你是想讓我裝病,然後傳命後宮諸妃侍奉,再留下董妃不放她回去,好讓皇上與她見不到面,可是這樣?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遠山垂頭道:"我也是從容嬪娘娘患病這件事上想到的。佟佳娘娘從前何嘗不是深得皇上歡心?然而自從生了三阿哥,得了一場大病,就再也不肯見皇上的面了。"大玉兒暗暗心驚,這方察覺,原來遠山的用意還不止是霸佔皇上幾天,更希望借自己之手除去董鄂。董妃剛剛生產,倘若以侍疾為名留在慈寧宮,失於調養,極有可能重蹈平湖的覆轍。這人的心思,又深又毒,竟是後宮裏的一個厲害人物,雖然對自己不足為害,卻不得不小心留意,防她惹事生非。當下並不表態,只道:"你説的不無道理,不過董妃剛剛生產,還未出月,論理晨昏定省一切禮儀皆免,不妨等些子再做打算吧。"當承乾宮裏喜氣洋洋,慈寧宮中雲山霧罩的時候,景仁宮裏卻是香冷花殘,一片慘淡之情。

是年天,李定國幾次設法謀與孫可望和好。五月,遣白文選入黔勸和,孫可望非但不從,反拘捕白文選而奪其兵;孫可望又派親信張虎前往,手執永曆帝金簪為質。不料那張虎對李定國久有異心,入黔後非但不思勸和,反謊稱永曆帝令其行刺。孫可望聞言大怒,決意發兵進犯雲南。其部將十停倒有八停持不贊同意見,無奈孫可望主意已定,難以挽回。馬進忠、馬寶、馬惟興等人遂與白文選密謀,決意侍機暗助李定國。八月,孫可望舉兵攻打雲南,大西軍公開破裂。九月,南明永曆帝削孫可望秦王封號,命晉王李定國、蜀王劉文秀合師進討,與孫可望戰於水,約白文選為內應,馬進忠等皆率軍相從李定國,馮雙禮、馬寶歸降,張勝被擒處死。孫可望大敗東逃,劉文秀、白文選追至貴州,孫可望走投無路,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率兵丁家口五百餘人於寶慶降清。

十一月二十八,孫可望自寶慶赴長沙,抵湘江,經略大學士洪承疇率文武官相,隨其歸降者有總兵都督等官員二十二人、副將、參將、參將、遊擊等官一百餘員。經此一役,大西軍鋭氣大衰,諸將吏自知南明必敗,皆動搖無固志。平湖一番苦心,終付東

消息輾轉傳至景仁宮,平湖嘆息一句:"南明亡矣!"一口鮮血噴出,向後便倒。其後雖經太醫百般延救,奈何沉痾難復,這一病,就再未好轉過。

而建寧自從被太后再度足,除非宮中有大節慶,宣召諸福晉命『婦』入宮領宴,就難得見皇帝哥哥一面,至於平湖,更是一別經年。反是吳應熊每入朝,又時常陪順治圍獵垂釣,俟機便替建寧道些思念之苦。

順治許久不見妹妹,也十分想念,聞言一時起興,便道:"其實自額駙府重建以來,我一直都想去看看,不如改去你家吃臘八粥可好?常聽十四妹吹噓你家戲班子比宮裏的還好,我也很想見識一下。"吳應熊自然滿口説好。回家説與建寧知道,也自歡喜,遂一心一意張羅起來。

到了臘八這,建寧一早親自往廚房查看,只見各『』紅綠豆、長短米俱已備齊洗淨,配菜也都葷素合宜,點頭稱讚,又問管家:"説起來,臘八吃粥的由來到底是怎麼樣的?"管家笑道:"難怪格格不知道,説起來,這是前朝的老規矩了。説是明太祖朱元璋小時候給地主放牛,冬天裏又冷又餓,就挖了許多田鼠,找到許多豆粒、米粒,就把這些雜七雜八的豆米煮成了一鍋粥。做了皇帝后,為了表示不忘本,就在臘月初八這天下令御廚仿照當年自己的做法煮了一大鍋粥遍請羣臣——這麼着,上行下效,傳至民間,就留了這個吃臘八粥的習俗。"

"是嗎?跟明朝的皇帝有關?"建寧心裏一動,不由想起平湖來,這位明朝的公主,今天可有臘八粥吃麼?

一時順治來到,建寧率府中上下叩頭見,請至中堂,擺出四方雕漆大桌子來,一溜雁翅排開數十樣葷素菜餚,當中一隻明火小泥爐煮着鍋粥,香氣四溢。建寧親自替哥哥布了菜,問道:"皇帝哥哥,我很久沒見到佟妃娘娘了,她最近可好?"順治嘆道:"説起佟妃,真是讓朕頭痛。聽太醫説,她近來常常嘔血,十分憔悴。朕想去探望,她也拒不肯見,按説朕對她也不薄,可佟妃的個『』就是這樣固執倔犟,後宮裏嬪妃眾多,哪個不是天天巴望着朕能移駕前往,惟獨她卻這樣古怪,既然不想見朕,當年又來選什麼秀呢?幸好有董妃深知朕意,每每設言解勸,又常向太醫詢問佟妃的病情。"吳應熊只得順着皇上的心意讚了幾句"董妃真是善解人意、大度周到"等語,建寧卻聽不入耳,諷刺道:"董妃自然是好的,做什麼都合哥哥的意,生的兒子也特別得哥哥歡心。一樣是阿哥,這位新四阿哥可比三阿哥來得隆重得多了。"順治笑道:"你又胡説了,什麼新阿哥舊阿哥的,都是朕的兒子嘛。不過四阿哥的確天資聰穎,你可聽説過有小孩子一出生就會笑的?四阿哥就是。他第一眼看見朕,就衝着朕笑,好像知道朕是他的阿瑪似的。"建寧忙問:"你這樣贊他,是不是想立他為太子?"順治笑而不語,卻談起天下戰事來,笑道:"朕聽説,十四妹出生的時候,皇阿瑪正在錦州跟明軍作戰,久圍不下,可是十四妹一落草,阿瑪就贏了,所以特別喜歡你,還稱讚你的出生是"興之兆",當即冊封你為和碩公主。四阿哥這一點跟你還真是有點像,從他出生以來,南邊捷報頻傳,打了多少個大勝仗。連孫可望也在寶慶遞了降表,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又向吳應熊道,"南明之亡,指可待。我已決定任命平西王為平西大將軍,帶同固山額真李國翰率軍西行,乘此賊黨內『亂』,人心未定之際,由川入黔,相機攻取。俗話説:上陣父子兵。這個先鋒之職,你可有興趣?"吳應熊心中黯然,推託道:"承蒙皇上青睞,原不當辭,不過微臣久居都中,弓馬生疏…"建寧也推着哥哥的胳膊撒嬌説:"朝中那麼多大臣,為什麼偏偏要他去衝鋒陷陣嘛,皇帝哥哥,你另派一個人去好不好?"順治扣留吳應熊在京本來就是為了控制平西王吳三桂,最怕的就是他們父子合刃,"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謂請他出任先鋒云云,純為試探,聞言哈哈笑道:"你是想扣着額駙在京城陪你是嗎?好,好,看到你們這麼恩愛,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放心。"遂不復提起。

一時戲班子遞上水牌來,順治便點了一出《紅拂記》,聽至得意處,不以手按板,向左右笑道:"《紅拂》這齣戲詞是好的,只可惜道白不佳。不合用四六詞,反覺頭巾氣,使人聽之生趣索然矣。"吳應熊向來不諳此道,既見皇上喜歡,便也只有屏息聽之,不時附議一二。建寧難得有人陪她聽戲,更是興致盎然,意見不斷,又自告奮勇説改天要替《紅拂記》改道白。順治笑道:"你能嗎?"建寧道:"皇帝哥哥小看人,怎麼就知道我不能?"吳應熊也説:"若説改曲子詞,或者有些難度;若只是四六道白,格格盡能的。"順治聽了,倒也意外,不哈哈笑道:"都説士別三,刮目相看。原來嫁妹三載,亦當刮目也。"建寧聽見丈夫維護自己,更加有意賣,笑『』道:"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順治越發驚訝,不由問道:"這又是什麼?"建寧道:"是從前長平仙姑教我的,説是漢人擺宴席,最講究環境幽雅,要"在花榭,夏在喬林,秋在高閣,冬在温室",還要有絲竹助興,這樣,才是聲、『』、味俱佳。皇帝哥哥,今天我們在這花園裏吃臘八粥,看紅拂記,算不算聲『』俱全呢?"順治笑道:"我每在宮裏,拘手拘腳的,倒沒你兩個逍遙自在。果然好戲、好花、好酒、好朋友,這才真是"醉酒當歌,人生幾何"啊!"説罷哈哈大笑。然而吳應熊聽見最後兩句,卻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