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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抗清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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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離開皇宮回額駙府的路上,心裏是緊張的,興奮的,又略帶着些不安。她想很快就要見到她的丈夫、揭開『』烏少年的謎底了,這真是令人期待。

她努力地回想,可怎麼也記不清新婚之夜是否看清了額駙的臉,她對他的印象就只是剛才來宮路上他騎在馬上跟着鑾輿的側影,那側影和少年的他印在她心裏的記憶慢慢重合,終於嚴絲合縫,融而為一。她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那就是他,她少年時的夢中英雄。吳應熊,英雄,他可不就是一個真正的英雄麼,他連烏鴉都敢『』!

回到府裏,建寧來不及梳洗更衣便傳命下去:請額駙來見。

然而來見的,卻是老管家。老管家垂着手瑟瑟縮縮地説:"額駙説王爺有急令,來不及稟報格格,已經緊急出城去了,命老僕在這裏向格格請罪。"這當然是老管家的虛幌之辭,他想格格就是再刁蠻不懂禮數,對公公至少還留點情面吧。不料建寧卻莫明其妙地問:"王爺?什麼王爺?"老管家一愣,只得顫顫兢兢地回答:"回格格,是平西王。"

"哦,就是吳應熊的阿瑪。"建寧彷彿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位公公,她悶悶不樂地問,"那額駙説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路途遙遠,大概總要個多月才能來回吧。"老管家不做準地説,心裏不住叫苦,因為吳應熊本就沒有留下話來,既沒有説要去哪裏,也沒有説多長時間回來,只是行過謝恩禮後,徑直回額駙府換了衣裳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好像本不記得家裏還有一位格格,是他指婚原配的正室子,更沒意識到這位格格有多麼刁鑽任『』,她發作起來是可以將整個額駙府放火燒掉,把所有僕傭發充軍的。

想到在額駙失蹤之際,格格有可能採取的各種防不勝防的報復手段,老管家不寒而慄,就是當年跟平西王面對千軍萬馬殺出一條血路時他也不曾這樣膽怯過,因為本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會是什麼。尤其看到建寧嗒然若失舉棋不定的樣子,他就更加害怕,簡直覺得將有大難臨頭,不膝蓋發軟,膽顫心驚地再次説:"請格格降罪。"

"我不會怪他的。"建寧訥訥地説,眼睛望着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望進六年前的暢音閣樓下,忽然問,"管家,額駙是不是有一張鑲着綠寶的小弓,太后娘娘賞賜給他的?"

"好像…是吧。"管家『摸』不着頭腦地回答,不知道這位主子怎麼忽然問起這件事來。這些年來,太后、皇上、眾位嬪妃王爺賞的東西也太多了,他還真記不過來。

然而格格已經下令了:"你去拿來給我看。"幸好凡是皇家的賞賜在府裏都有造冊登記,所以時雖然久遠,老管家還是準確地找了出來。建寧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奪了過來。正是那張弓,柄上的綠松石已經有些舊了,光彩不如從前明亮,是一種蒙塵的啞光,那是歲月給它留下的痕跡。是他!果然是他!

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某年某,有一個闖入宮來的少年,曾經為她『』過一隻烏鴉,為此,皇帝哥哥治了他的罪。從此,她再也沒見過那少年,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後來去了哪裏,但是他一直存在於她的記憶裏,伴隨她的成長而成長。她把他埋在心底最深處,並且無理由地相信他們是很親近的,終有一天她會再見他。

現在,那預實現了。他真的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身份是她的駙馬。怎麼竟會沒把他認出來,怎麼竟想不到呢?他們在一個府裏共處了九天,他們拜了堂成了親,她怎麼竟不知道他就是她心裏那個勇敢英俊的『』烏少年!

建寧的心狂跳起來,她撫『摸』着那隻小弓,用力拉開,拉成一個滿月的形狀。她微微地笑了,十年前,自己用盡力氣也拉不開,於是嗔着吳應熊,説弓是假的,還騙他為她『』落了一隻烏鴉。那時的吳應熊,多麼友善,多麼勇敢,多麼能幹。建寧緊緊的抱着那張弓上,柔腸百轉,淚光盈然。

老管家偷覷着主子的顏『』,左右猜不透,只得小心翼翼地問:"格格是不是想『』箭?園子裏有個靶場。"

"不是,"建寧輕輕搖頭,"我已經決定了。"管家一愣,更驚出一額頭汗來:"決定什麼?"

"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地對待額駙,再不跟他生氣了,就是他生我的氣,我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管家更加愕然,幾乎以為自己聽錯:"格格説笑了。額駙怎麼敢打罵格格呢,格格不打他罵他就好了。"建寧笑了:"我是打個比方,意思是説,以後我會對他很好,很好,不論他怎麼對我,我都不會計較,還是會使勁兒對他好,直到他覺到我的好,也肯對我好。"建寧雄心壯志地發着誓,圍着屋子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腦子裏不住湧現着許多宏偉計劃,"我要給他做衣裳,自己親手剪裁,還要繡上花;我還要給他做飯,一三餐,天天換花樣兒;我還要給他生孩子,有兒有女,生很多很多孩子…"説到生孩子,建寧本能地害羞起來,聲音低下去,然而新的恐懼卻湧上來。生孩子的事,是要兩個人合作的,只是她對他好,而他不肯對她好,那還是生不出來的。可是,怎麼樣才能讓他對她好呢?建寧發現,自己對於男女之道居然全無知識,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討教的人。

管家稀罕地看着格格的臉上一圈圈紅暈升起,心裏不默唸太后的恩德。他還以為這一定是因為格格歸寧時得到了莊妃太后的開導,這才終於開竅、學會做人家媳『婦』兒了呢。不管怎麼説,如果格格肯停止她的那些胡鬧,不再變着方兒跟府裏家人搗『亂』,那他們就真是要燒香拜佛了。

建寧説到做到,真的學起繡花來。她在宮裏原本上過繡課,只是不喜歡,一旦用心,自然進步神速,一千里。不到十天,竟真的繡了一條手帕出來,繡的是尋常的蝶戀花圖樣,還在手帕上繡了一句詩:心莫與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這句詩還是從前跟香浮學的,她並不很知道這句詩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相思"兩個字很符合她此刻的心境,而她知道的詩也實在有限,便把這兩句繡上了。只是,不知道吳應熊會不會喜歡?這可是她平生真正獨立完成的第一件繡品呢。從前在宮裏上繡課的時候,雖然也隔三岔五地繡兩針,不過她總是躲懶,虎頭蛇尾的,不是偷工減料,就是捉人『』刀,孔四貞就是最常被她拉來做替手的。

想到四貞,建寧有些歉然,她想這次回宮,居然也沒想起要請四貞來見見面——或者不是忘了,而是心有隔膜。她忘不了四貞對她的背叛。四貞明知道她即將賜嫁漢臣卻一直瞞着她,本沒把她當朋友。不過現在她已經不生她的氣了,因為四貞沒有説錯,她本來就是很喜歡漢人的,她對自己的出嫁滿意極了,四貞可沒有害她,對不起她。香浮和四貞,是建寧在宮裏僅有的兩個朋友,而現在則只剩下了四貞。

不,也許還有遠山和平湖,也許遠山和平湖將來會成為自己的好朋友的。平湖那張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忽然浮現出來。平湖臉上的神情是多麼的悉啊,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聽到《趙氏孤兒》的故事時突然暈倒?

建寧的心思又從繡帕上轉到了泥人上,這是遠山送給自己的禮物。多麼可愛的有趣的珍貴的禮物啊。她忍不住又打開了匣子,一盒盒端詳着匣中的男女,彷彿在揣測自己與吳應熊之間到底會是喜劇還是悲劇,正劇還是鬧劇。崔鶯鶯等到了張君瑞,杜麗娘重逢了柳夢梅,張倩女團圓了王文舉,自己呢?自己和當年的『』烏少年終於如期相遇,並且結為連理,但是他們之間,會是恩愛相親的嗎?

見格格看着泥人兒出神,不會錯了意,走上來笑道:"格格又想聽戲了嗎?可惜我會唱的戲不多,不過格格如果想聽,我倒有個好主意。"

"是什麼?"建寧嘻笑,"説得好,賞你。"

"格格忘了?現在您可是一家之主,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格格可以下一道旨,命管家在花園子裏搭個戲台,請京城裏最好的戲班子來府裏唱戲,《西廂記》也好,《牡丹亭》也好,《倩女離魂》也好,《趙氏孤兒》也好,想聽什麼就演什麼,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比看泥人兒快活?"

"就是的,我怎麼沒想到?"建寧開心起來,立刻傳命下去,"叫管家。"搭一座戲台,養一班戲子,這陣勢雖然羅嗦,倒也不算出格,京城許多公侯王府家裏也都有前例的,甚至許多王孫公子本身就是票友,沒事兒便喜歡串幾齣戲玩玩。因此老管家得了命,非但不以為忤,反倒有些慶幸,有這件愛好絆住格格的心思,大概短期內就不會再出什麼別的花樣來胡鬧了。雖然他知道吳應熊向來不喜歡這些熱鬧花頭,不過如今府裏最大的主子是格格,只要能過了格格這關,公子的事儘可放到後面再説。

建戲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然而老管家擔心格格等不及,又興出別的妖蛾子來。便招了些花匠彩匠手藝工人來先搭了座臨時戲台,也一樣有捲簾棚頂,扎花枱面,出將入相,眉額俱全。雖是空中樓閣,卻也似模像樣,只是不敢演武戲,亦不可場面過大,琴師、笛師也都只好屈居後台,恐怕擠在台子上支撐不起。又請了京裏有名的戲班子,問明白會唱《遊園驚夢》和《趙氏孤兒》才請,又查了黃曆本子,定在九月初九重陽節起鑼,連唱三天。

這一,府裏的人聽説放戲,也都有些坐不住,攛掇着老管家向格格請命,都想去花園聽戲。老管家哪裏敢説,反把領頭的人罵了一頓,説你們倒想得美,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了,居然想跟格格一塊兒看戲,也不稱稱自己斤兩。着緊做好自己的差使,多長着些心眼兒機靈兒,把茶呀水呀點心呀預備好了,把園子裏的花兒草兒侍好了,把杯子啦碟子啦椅子啦扇子啦打點好了,小心格格隨時使喚。

下人們嘟着嘴去了,免不了嘀嘀咕咕竊竊私議。偏又叫綠聽見,便回來一五一十學給建寧聽。正值建寧心情大好,便笑道:"這也沒什麼,傳我的話,凡沒要緊差事願意看戲的,就都到園子裏看戲去吧;有差使的,也輪班兒過來。"眾人聽見,喜得咂嘴咬舌的,都擁到建寧房裏磕頭,説是謝謝主子開恩,寬柔體下,帶契眾人一同玩樂。

建寧更加高興,隨口説:"這算什麼?以後咱們家自己蓋了戲樓,就一個戲班子來養着,天天放戲,想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聽,想聽什麼就聽什麼,只管説出來,既便他們不會唱,另請會唱的班子來就是。"這話一出,下人們自然更是沒口子説好,奉承拍馬的話更是極而,不絕如『』。老管家暗暗叫苦,心道從前格格撒野使蠻時,眾人雖然害怕倒還知道些小心,只要謹慎恭敬着些,縱胡鬧也出不了大格兒;如今格格改了『』情脾氣,縱得下人們沒大沒小沒了規矩懼怕,再若惹起事來,可就更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