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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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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從省城回荔,很快就是大學英語四六級‮試考‬了。餘樂樂的英語成績依然很爛,便十分痛苦地悶頭複習,無暇顧及其它。關於許宸入黨落選的事情她依然裝作不知道,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楊倩,請她想辦法勸許宸:所謂久見人心,人這輩子不可能永遠落選,只要自己肯努力,能力到了,就總有承認自己的地方。

楊倩在電話那邊聽着餘樂樂絮叨,過很久才説話:“樂樂,你真好,找到你,許宸真是好福氣。”餘樂樂忍不住笑:“楊倩,怎麼你現在説話好像我姥姥的口氣?”楊倩也笑,她聽到這裏就不由自主想起當年一起做同班同學的子,想起初二(5)班嚴厲的班主任,想起和鄺亞威、許宸、餘樂樂一起放學回家的時光,想起那麼多好的記憶。

可是楊倩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餘樂樂:“那許宸還出國麼?”

“出國?為什麼要出國呢?”餘樂樂不明白。

楊倩梗住了,許是沒料到餘樂樂會不知道,可是餘樂樂那麼,已經察覺到什麼,追着問:“楊倩,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説他要出國?”楊倩想一想,還是嘆口氣,決定告訴餘樂樂:“前陣子許宸的姑姑從國回來了,動員他出國呢。”

“他自己告訴你的?”餘樂樂將信將疑。

“他姑姑和鄺亞威他爸一起吃飯的時候説的,鄺亞威又告訴了我,”楊倩咬咬嘴,看餘樂樂不説話,急忙解釋:“你也不能當真,鄺亞威説話不靠譜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很久都沒有聽到餘樂樂説話,楊倩有點着急:“樂樂,別胡思亂想,其實許宸對你怎樣大家都看在眼裏,他是不是真心大家都清楚。他不告訴你,就説明他沒打算把這事當真,那你又何必自己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呢。”餘樂樂依然不説話,過一小會才説:“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呢?

假使不是真的,為什麼要考tofel、gre?考考玩——這個藉口太牽強,一個醫科大學的畢業生又不是要進外企,學好考博英語豈不更重要?他那麼忙,怎麼會只是當作玩一玩?

可是,不管答翱竟是怎樣,他不告訴她,他什麼都不告訴她。

餘樂樂揚起手,中指上的指環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唬好像不久之前才是信誓旦旦的許諾,轉眼卻又好像虛無縹緲了起來。餘樂樂聽不太清楚楊倩在電話線那端的苦口婆心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燈光下的指環,心裏想: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是不是就只有曲終人散了?

餘樂樂不知道,同一時間,許宸正怎樣艱苦地抵禦姑姑的遊説。

姑姑是那種典心強人,説話鏗鏘有力。又因為是父親的大,所以她在許家的地位很重要,説話也很有份量。於是她越發對侄子那種無所謂的神氣到憤怒:“許宸,我在和你説關於你自己的事情呢,你能不能認真點?”許宸一邊應付着電話裏姑姑的咆哮,一邊看手頭的課本,一隻手在書上寫寫劃劃,有一搭沒一搭的聽。

“許宸,”姑姑的口氣漸漸軟了:“你看你爸爸這個情況,目前對你來説太不利了。你也知道在國內講究的是政治前途,就算你學醫,將來只要進了單位就少不了經歷這樣那樣的麻煩。讓你出國,是為了你好。”

“姑姑,”許宸説:“現在着急什麼啊,我5年後才畢業,拿到碩士學位之後再出去也來得及啊。”

“許宸,你太不瞭解這邊的情況了。在國,要麼你碩士畢業後過來,考博士,那這輩子就只能在實驗室裏做研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樣的格,這種生活適合你麼?”姑姑換口氣:“在國,如果想要行醫,就要考這邊的醫師執照,然後從助理開始做,等到你能夠獨立執業了,這中間已經過去七八年了。你想想,那時候你多大?”

“姑姑,什麼事都不能一步登天,我還是翱就班的學習比較好,就我這個樣子,去行醫肯定會害死人的。你也知道我考個本碩連讀不容易,你就讓我讀完吧。”許宸和姑姑打哈哈。

姑姑沉默了一會,突然問:“因為那個孩子麼?”

“什麼?”許宸沒反應過來。

“我聽你媽媽説了,”姑姑説:“你媽媽對她印象很好,其實我也很動,覺得你們這個年寄情真的是很純,很好。”

“可是,”姑姑話鋒一轉:“她如果真的為了你好,就該放你走,不該拖着你啊。”許宸的頭嗡嗡的發脹,想説什麼卻又明白本就是白説,於是索就不説話了。

姑姑聽出來許宸的沉默,也沉默了一小會,良久,才嘆口氣:“許宸,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你也想想你媽媽。”媽媽?許宸的腦海轟地被震響。

父親被捕後,母親了多少淚許宸是知道的。她是個柔弱的人,父親在的時候她很多事都聽丈夫的,她是最符合傳統“賢良母”概念的那種人。她是一家事業單位的會計,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強人,她全部的快樂都來自家庭與兒子。她從不打罵許宸,可是許宸知道,母親對自己的期待遠遠超過父親。她把所有力都投注到兒子身上,希望兒子能夠學業有成、身心健康。

然而,父親突然被帶走,母親的天也就塌了。

她常常在深裏哭,許宸半從夢中醒來,可以聽見母親壓抑的嗚咽聲。她迅速憔悴下去,既要應付別人的冷眼,又要變賣家產為丈夫贖罪,還要給兒子準備上大學的學費。好在還有姑姑、舅舅,他們在物質上毫不吝嗇地支持許宸一家,如果不是這樣,許宸想,恐怕母親早就崩潰了。

“許宸,如果你留在國內,將來你會發現有各種各樣的阻礙隨時出現在你面前。每出現一次,你媽的回憶就被反覆一次,你還嫌她不夠痛苦麼?”姑姑的聲音越來越沉痛。

“許宸,我不是危言聳聽,恐怕你自己也受到了,也能想到出國後對你來説至少會是全新的開始。如果你夠優秀,你和你媽都可以過上比原來更好的生活。你就算不想自己,至少也想想她,”姑姑聽出許宸的遲疑,態度也和緩了一些:“至於你的朋友,她可以辦陪讀啊。你本科畢業的時候就23歲了,你們可以登記結婚然後一起出國。她要是真愛你,會答應的。”許宸沉默着聽姑姑説話,卻突然發現——“她如果真的為了你好,就該放你走,不該拖着你”、“她要是真愛你,會答應的”——這些假設,怎麼都建立在“她如果真的為你好”或者“如果真的愛你”的基礎上?

難道,走或者不走,就關係到一場愛情的測試?

許宸明白:這樣的測試對餘樂樂來説並不公平。

可是,他也知道姑姑説的沒有錯,她是自己的親人,而媽媽,則是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