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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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光熹微。
我睜開眼,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寢宮的牀榻上。
天知道我昨天為什麼要回到這裏。
然而,我卻獨自一人回來了。
因為黎曄説,我是一個帝王。
因為穆清弦也説,換做是程肅,同樣不希望看到我坐在牀前暗自垂淚。
因為我更是明白,他二人所言,皆是不爭的事實。
只是即便如此,我醒來後心心念唸的,還是唯程肅一人。
沉重壓在心頭,揮之不去。我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深一口氣,抬手開了淺紅的牀幔。
洗漱完畢,穿戴整齊。走出寢宮,至朔陽殿。本該舉行左相加封大典的朝堂上,而今卻將上演着另一番景象:文武百官有竊竊私語者,見國君現身走向龍椅,便全都默契地噤了聲,埋着腦袋垂手而立。
我深知他們所議何事,故而早就想好了,要先發制人。
“今的大典,取消了。”站定在龍椅前,我轉過身子俯瞰羣臣,未等他們齊齊行君臣之禮,就已朗聲宣佈。
“這…”許是傳言得到了證實,一些大臣紛紛作詫異狀——當然,也有一部分人處變不驚,想必是早已心中有數。
“敢問皇上,這是何故?”終於,其中一個大臣按捺不住了,他抬腳出列,拱着手向我詢問。
我冷着臉瞥了他一眼,眸光一轉望向眾人:“左丞相為向我南浮表明忠心,已與東漓程氏斷絕關係。”替不得不為的事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將受苦受難變成忠君愛國,這便是我眼下所行之事。然而其中酸澀艱辛,只有親眼所見親身所受者,方能體會。
看着眾人忍不住議論紛紛,我頓了頓,掩飾着心中餘悸,接着話頭,面如常道:“但也正因如此,左丞相不得不遭程氏家法,眼下重傷未愈,朕已着其安心養傷。是以,封相大禮延後。”話音剛落,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了温故離的眼中。他站在最前列——離我最近的地方,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偏偏從那張臉上,我又瞧不出任何端倪。
但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我心下仍似有千蟲爬過。我不由得回憶起,那天早朝時他曾一本正經地説了一番話——如今看來,這個我最不待見的人竟成了先知。
思及此,我莫名惱怒起來。為了不叫人看出情緒的起伏,我驀地移開了視線,倚着高位坐了下來。
“有事則報,無事退朝。”目光躍過一干人等,我隱去煩躁之,徑直將目光投向殿門之外。
今天的早朝時間本就該被加封大典佔去的,想來他們也不曾準備唧唧歪歪了。
果不其然,一語畢,無人作答。而我,也早已心不在焉,於是徑自站起身來,親自道一聲“退朝”就準備甩甩袖子走人。
“皇上。”豈料我剛側過身去,耳邊就傳來了一個我不願聽到的聲音。
我整個人調轉了方向,微皺着眉循聲望去。
温故離,又是他。
眼見始終未嘗參與羣臣私議的温故離面無表情地衝我拱着雙手,我頓時心生不悦。我不打算開口應聲,卻聽得他兀自道:“敢問皇上,經此一事,你依舊認為程公子適合成為我朝左相嗎?”一句反問,登時挑起了我的怒火。反駁之詞正口而出,卻被我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我不能衝動行事,更不能讓他有一點可趁之機。
“右相,注意你對他的稱呼。”是以,我板起臉孔,冷冷地直視着提出異議的男子,十個字無一不在暗示那既成的事實“加封大禮雖未行,但他已是朕的左丞相。這一點,不容置疑。”説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我刻意加重了語氣。話音落下,大殿內一片死寂。温故離沒有接話,只是一動不動地與我對視。我毫不避諱地俯視着他面不改的容顏,將心中的愠怒冷卻成冰涼的眸光,徑直送入他的眼中。
四目相對,無人妥協。兩人就這麼互不相讓地較着勁兒,直到我暗自冷哼一聲,再度丟下一句冷厲的“退朝”寒着臉拂袖而去。
別説之前我就已下定決心要封程肅為丞相,如今他都為此而遭了這麼大的罪了,我怎麼可能讓他的犧牲付諸東?
所以,他們誰也別想覬覦,誰也別想。
半個時辰後,我匆匆處理完幾件重要的政務,便遣退身邊的宮人,獨自趕往心遠閣——卻不料,尚未見到牽掛之人,我竟先望見了早朝時才給我添堵的那個男人。
朱門外,身着朝服的温故離正側對着我,想來是下了早朝後直接來到此地的。只見他負手而立,仰頭靜思,目光緩緩拂過心遠閣的漆柱、外牆和屋頂…那神情深沉而專注,他甚至沒能及時察覺到我的靠近——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和我的心情,或許我會認為此情此景下的此人正在緬懷故友往事,抑或喟嘆物是人非。
只可惜,是他。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拉長了臉,起膛,然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慌不忙地側身西望,目視着我一步一步與之拉近了距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我就不信他一個人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因此,我定了定神,腳步則已停駐在他的跟前。
“臣,參見皇上。”温故離從容不迫地彎下去,對我略施薄禮。
“免禮。”視線隨之上下移動,我只説了不可不説的兩個字,便等着看他意何為。
“皇上果真是直奔此處了。”誰知他一抬頭,開口竟是這麼一句叫人意外的陳述。
倘若換做其他人,興許我還會和顏悦地解釋一番,可碰上他,我當真是連好好説話的興致也沒有。
是以,我一挑眉,回道:“朕要上哪兒,莫非還要經過你的允許?”不過,温故離聽了我的冷言冷語,倒也不急不惱,他説:“臣無非是希望,皇上能以國事為重。”
“…”那不卑不亢的態度和簡潔明瞭的期望叫我又不心裏發,我忍着説不清道不明的不快,抿住嘴,將各種駁斥回腹中。
“皇上…”他還想説些什麼,我卻揚着眉張開了嘴。
“哪天要是温丞相也為朕、為朝廷重傷至此,朕也一定會急着趕來看你的。”深覺戀戰必定有害無益,我似笑非笑地説完,便不着痕跡地睨了他一眼,隨後故意抬高了下巴,起步繞過男子,直接入了心遠閣。
本以為他應該會識趣地離開,可令人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我才走進院子沒多遠,身後竟平白生出一陣風來——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頓覺匪夷所思:他這是在做什麼?
誠然,被我用生硬的態度給頂回去的温故離,此刻居然默不作聲地跟在了我的身後——這究竟是何情況?!
我不由自主地頓住腳步,轉身蹙眉看他:“你做什麼?”他亦眼疾腳快地停止了前進,抬眼看了看我,又垂眸波不驚道:“回皇上,臣正要跟着皇上一同去探望左相。”
“你去幹…”一句沒好氣的反問險些口而出,我猝然閉上了嘴。
説他黃鼠狼給雞拜年吧,看他這正氣凜然的模樣又似乎不像;説他忽生惻隱之心吧,實在是不符合他給我留下的印象——所以説,到底是什麼想法促使他做出了這樣詭異的決定?
“皇上,臣與左相既然同朝為官,那麼身為右相,去看望為國盡忠的左相,也是理所當然的。”許是揣度出了我的心思,温故離不等我表達心中疑惑,便微低着頭,徑自道出這番説辭來。
他的話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而且説話人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任何諷刺或是挑釁意味——可惜面對温故離這隻老狐狸,我總是免不了要猜度一番。
畢竟,他不僅與程肅素無來往,還是不贊成封程肅為相的大臣之一。才多久的工夫,他冷不丁就“轉”了,怎能不叫我懷疑?
“皇上是在懷疑臣別有用心?”孰料在我暗自揣測之際,他竟突然抬眼注目於我,直截了當地道破了我的這點小心思。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遭人直言揭穿,我難免心頭一緊,一張臉也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儘管我旋即緩過勁來,掩去了尷尬之,但我知道,憑温故離察言觀的本事,適才的神十有仈jiu已被他盡收眼底。
“走吧。”腦中思緒轉,思忖着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成,我乾脆選擇不置可否,然後追本溯源,直接同意他隨我入內探傷。
剩下的,就讓他自個兒去想吧。
和他作為君臣共處的這段子裏,我已漸漸摸出了些許門道:有的時候,答,不如不答——曲線救場,未嘗不是上策。
“是。”他貌似恭敬地應了聲,微微欠着身子站在原地,很明顯是請我這個一國之君走在前頭。
我有些不樂意地斜了他一眼,繼而側身邁開步子,往程肅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