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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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程肅都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他親口提出要幫我,便真的這麼做了。
自那一天起,他開始和我一起翻閲奏摺,與我商量用人治世之法,為我處理政務出謀劃策…幾天下來,我不由心底生出一股詫異——他的治國御人之才,完全在我之上。
可驚異之餘我轉念回想,傅卿尋當年同我説過,程肅六歲能文,九歲入朝,其才能與見解,常常讓朝中老臣都望塵莫及——我知道,九歲那年他體內寄居的,已經不是真正的程肅了。
如此想來,他只是長期收斂着自己的鋒芒而已。
現如今,在我孤立無援又被千頭萬緒所擾之際,他主動打破了自己設下的障壁,向我伸出了有力的援助之手。
説不不動,恐怕連三歲孩童都欺騙不了。
尤其是當夜深人靜更深重,他與我一同坐在御書房內,就着搖曳的燭光自上而下閲覽着彷彿總也看不完的奏本,然後專注認真地和我商議政事,我的心裏總有些説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慢慢滋生。
我心下明白,新帝登基,百廢待興。偏偏浮暄帝與那謀朝篡位的四王爺皆是虎頭蛇尾之人,剛即位時還夜勤政有模有樣的,子久了就漸漸不理朝政乃至荒*無道。是以,我這浮寰帝所接到的,是個比臭魚爛蝦還爛的爛攤子。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蠹蛀,後人遭殃——我顯然悲催地攤上了後者,還連累了這麼好的一個人。
是夜,程肅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一本奏摺,冷不丁咳嗽了幾下,卻仍是不願放下手中的奏本,用單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杯茶往嘴邊送。喝茶的同時,他的一雙眼依舊連於白紙黑字——這讓我不得不懷疑,要是杯子裏裝的是其他什麼東西,他也會因心無旁騖而照喝不誤。
“茶都涼了。”至此,我忍不住蹙眉提醒——目睹了他大冬天喝涼水卻毫無知覺的全過程,我這心裏頭豈止是過意不去。
“…”大約是因為兩人許久未曾打破這寂靜的夜,聽聞此聲,程肅忽然從忘我的工作中離出來,抬頭愣愣地望了望我,又低頭瞅了瞅杯中的水,這才朝我揚了揚嘴角“不礙事。”説罷,他突然又掩咳嗽起來。
我見狀頓時心頭一緊,忙不迭起身走到他的身邊,一手伸向他捏着奏摺的手——好傢伙,我的手已經夠涼了,他的手比我的更冷。
意識到這一點,我連忙解下肩頭厚實的披風,二話不説就把它蓋在了他的身上。
“你做什麼?我不冷!”他毫無懸念地推辭着,作勢就要重新將披風裹在我的肩膀上。
“手都可以製冰塊了,還不冷?”我壓着他的手和他手中的披風。
“你的手也很涼。”他微皺眉道。
“比你的好。”我五十步笑百步,接着開始強詞奪理“再説我天生如此,不能説明問題。”
“別鬧。”豈料他突然像個長輩似的,給我來了這麼一句。
“我哪裏鬧了?”那一瞬間,我有點啼笑皆非“你的身體不如我,保暖是必須的。何況我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説着説着,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便頗有自知之明地癟了癟嘴,挑眉看向別處“雖然現在都忘光了…”他啞然失笑,旋即一本正經道:“那你也得讓你的侍女再取一件來。”
“不要。”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為什麼?”他不解地瞅着我。
“人家出秀已經夠會察言觀了,每次你一來,特別是自你幫我一塊兒看奏章以來,你沒見她都帶着底下人躲得遠遠的嗎?”我注視着程肅微鎖的雙眉,發現他的目光中仍是一片濛之。
“那又如何?”果不其然,他沒猜出我意何言。
“你現在叫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給我送衣裳,然後看見你在這裏做的事,”我朝放在他那邊的基本奏摺努了努嘴“那不是擺明了為難人家嘛。”我説得煞有其事。
“…”似乎總算聽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他無力地嘆了口氣“那你把披風拿回去。”
“好啊,我拿回去,但是我不穿,陪你凍着。”我捷地抓住了他的“語病”隨即展開“反擊”
“你…”他難得地吃了個癟,一時好像不知該如何反駁“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這叫‘物極必反’。”我一邊煞有其事地説着,一邊側身邁向我的書桌“每天都要在那羣狐狸面前裝深沉裝威嚴裝冷酷,到了晚上自然免不了要原形畢一下。”語畢,我已然回到原位,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
“你很辛苦。”他沉聲説着,貌似暫時忘記了歸還披風的事情。
“也還好。就是怕長此以往,會變成雙重人格。”我莞爾一笑,對自己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到相當滿意“不過…”將目光凝聚在他恬淡的臉龐,我揚起的雙並未平復“應該不會吧。”因為只在你的面前,我才會無所顧忌地展現真我。
“雲玦,”就在我因自己的想法而須臾愣怔之時,他忽而叫了我的名字,令我迅速還魂“要不要…我入朝來幫你?”
“你願意做官?”錯愕之下,我口而出。
“很意外嗎?”他見狀,似是愣了一下。
“我只是覺…你不會喜歡官場的生活。”不然,憑他的才智與能力,早就在東漓的高層謀得一官半職了吧?
“…”他又略微一怔,旋即垂眸淺笑“你很瞭解我…但是,”他抬眼看我,眼神無比的鄭重和堅定“我願意就此走上仕途,助你一臂之力。”一個眼神,一聲願意——我專注地看着他,內心深處忽然湧出一股暖,登時填滿了心房。
我想起了那一風雨飄搖中的凝眸,想起了那一温暖而堅實的膛,想起了那一耳畔誓言般的承諾——我陪着你。
此刻,他正用實際行動履行着當的諾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説。
我想,我們也許並未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更沒有在沙場上擁有過什麼轟轟烈烈,但有些東西,早已在兩人之間生發芽。
這一被人們漸漸誤用的古語,如今卻在我和他的身上,得到了真正的詮釋。
來到這個世界,我曾固執地認為自己是不幸的;可是,因為他的存在,我開始相信,自己是幸運的。
“好。”大恩不言謝,我目不轉睛地瞅着他,出發自肺腑的笑容“做我的丞相吧。”話音剛落,他的臉就微微一變:“這…恐怕難以服眾吧?再者,朝中已經有一位丞相了。”
“左右兩位丞相啊,和東漓前朝一樣。”我鎮定自若,繼而開始擺事實、講道理“放心,以你的才學和經歷,我跟那羣大臣絕對有話可説。”
“經歷?”他微皺起眉頭。
“一國之君的救命恩人,一路助我登上皇位,這還不夠嗎?”我泰然反問。
“可是,一下子坐上丞相之位,還是…”他遲疑道。
“不必擔心,我都想好了。”我都開始佩服自己的才思捷了“用事實據理力爭,再輔以皇權壓人…”眼見他眉心一動,好似心生無奈,我只好衝他狡黠一笑“好幾天沒欺壓過他們了,他們會皮癢的…君無威不立嘛。”
“…”他無言以對,只得默默地瞅着我。
“總之,這個丞相之位我一定要給你。這麼做,不光是因為我不想委屈你,更是為大局着想。”開完了玩笑,我斂起了不正經的神情“眼下南浮前朝,可以説是温丞相一人獨大,而他對我這個皇帝,絕對稱不上是‘忠心耿耿’。所以,我需要一股力量,去與他分庭抗禮。”我睜大了眼,腦中已有千迴百轉“而這股力量,最好是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就在我越説越來勁的時候,一個疑問冷不防蹦出了腦海,令我戛然而止。
“怎麼了?”察覺到我異常的停頓,他難免疑惑。
“呵…”我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接着滿懷歉意地低下了頭“瞧我這自説自話的,還沒問過你願不願意被捲入這複雜的權謀紛爭裏…”説實話,我並不希望自己與程肅成天和那些權利陰謀糾纏在一起——可惜事與願違,既然人在其位,就不得不謀其事。
“傻瓜,”就在我低眉不語之際,程肅一個出人意料的稱呼叫我猝然抬起腦袋並驚訝地盯着他看“事到如今,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呃?傻瓜?
儘管覺察到自己關注的重點全然錯了,但我還是身不由己地陷在了這個詭異的詞彙中。
這、這算是…暱稱?
“一國之相也好,尋常謀士也罷,無論是何身份,我都會盡全力幫你的。”我正兀自糾結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程肅卻毫無察覺地繼續着他的話題。
而這篤定中摻雜着温柔的話語,終於成功將我從可有可無的思忖中給拉了出來。
“好。”我注視着他的雙眸,微笑着點了點頭“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