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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魂歸故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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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實總是那麼的殘酷。當白雲姐姐的丈夫梅仁杏再陪着黃回來時,我們都明顯的覺到黃就在這幾天時間內,竟如同老了十幾歲。頭髮一下子全白了,口中始終唸唸有詞的叨咕着:“雲兒,我可憐的孩子!你受罪了!沒有照顧好你,怎麼向你爹媽代啊?”我們這些街坊鄰居看着黃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既關心她,又不敢細問。後來還是白雲姐姐的丈夫梅仁杏向我們透:白雲姐姐因難產而死,大人孩子都沒有保住。這樣的噩耗,讓我們這些街坊們都不竟扼腕嘆息,難怪黃整個人都一下子垮了下來。

那天,梁濤的媽媽薛阿姨和付紅霞的媽媽付阿姨,都到我家小院子裏來串門子。付阿姨拿着線邊走邊織,母親明月趕緊給她們讓座。

付阿姨説:“別招呼,又不是外人,我們就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我聞此言,馬上將屋裏的椅子搬到了院子裏。

付阿姨問:“蘭心,你今天怎麼在家呢?”我説:“廠裏停電,臨時休息的。”付阿姨坐下説:“你怎麼不找我家霞兒玩兒去?”我正從屋裏給她們倒了兩杯茶放在院子裏的矮凳上,回答説:“付紅霞昨晚上夜班,今天不是得在家休息麼?明天週末,她明天要到我這裏來玩的。”付阿姨笑着説:“你們倒是時時互通消息的,比我還記得明白。”媽媽説:“付紅霞、梁濤和我們家蘭心都是從小一處玩大的,如同親姊妹一般。”又回頭轉向我:“你們要永遠這樣和睦下去,知道嗎?”我馬上答應道:“那肯定的啦!”付阿姨又慨起來:“我們紅霞是比你們差一些,從小她爸爸説她是個女孩子,養大了終歸是別人家的人。因此就不喜歡她,後來遇上那個狐狸,他就拋下我們母女走了,由我一手將孩子帶大。哼!這男人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媽媽趕緊勸道:“又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做什麼?”薛阿姨也説:“是啊!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好在紅霞很懂事,現在也長大了,你就慢慢等着享福吧!”又頓了一下説:“你説到男人,我怎麼忽然就想到雲兒的老公了呢!越想越不對。”薛阿姨這話,正説到我心裏去了,我靜靜的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聽她們議論着。

付阿姨嗔道:“你又瞎猜了吧?人家白雲是難產死的,可憐呢,是很可憐!不過這也怨不到她老公頭上去啊!聽説梅仁杏還親自將黃接到鄉下,見雲兒最後一面。喪事過後,又親自將黃送回來,現在還在黃家陪着呢!這孩子倒是很細心吶!”薛阿姨笑着説:“我也是聽我家濤濤就這麼一説,那小子還總替雲兒抱不平,説好好兒的生個孩子,怎麼就死了呢?”媽媽和阿姨們也都笑起來,付阿姨説:“這傻小子知道什麼?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劫,有道是‘兒奔生來娘奔死,只隔閻王一張紙。’!哎!這女人家真是命苦。”我忽然忍不住嘴説:“那梅仁杏就是可疑,白雲姐姐是極力主張到鄉下創業的。怎麼沒幾天就死了呢?梅仁杏説是在黃家陪伴安黃的,怎麼連他的弟弟梅仁衞都住到黃家去了?白雲姐姐在鄉下費了那麼多心血,餵養的牲畜就不需要人管了麼?”薛阿姨指着我,笑了起來:“我説我們家濤濤最近怎麼總是盯着梅仁杏這倆兄弟,老是懷疑他們,敢情都是你這小丫頭給鬧的。人家這兩兄弟怎麼看都是老實巴,本本分分的人。你這丫頭怎麼就疑心到他們身上去了呢?”我説:“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胡扯!”母親趕緊呵斥,她老人家是最主張‘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的,馬上阻止我繼續説下去,只是淡淡的説:“沒有證據就不要妄下結論,就算有些人居心叵測,但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由着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嗎?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從此以後,梅仁杏兩兄弟就長期住在了黃的家裏。至於白雲姐姐生前苦心經營的,鄉下的那些牲畜,我曾聽黃説過一次,説讓梅仁杏他們給賣了。至於買了多少錢,賣給誰了?連黃都不得而知。

黃的神是明顯的大不如前了,梅仁杏兩兄弟自從在黃家落户以後,對黃也漸漸的不理不睬起來。成家將他們鄉下的那些親朋好友接到家裏來玩兒,以示炫耀他們終於能在城市中‘立足’了。

黃每到這個時候,都悄悄的避了出來。獨自在街邊,或者自在街坊屋裏坐坐,卻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倒過苦水,更是絕口不提梅家兩兄弟的好壞。

有時候,我們不關心的問起來:“這兩兄弟住在您家裏,對您還孝順吧?您老年紀也大了,跟前有個人也好。”黃沉默半響,才淡淡的説:“我都是黃土埋起脖子的人了,有什麼好不好的?”我們不有些猜疑,再問時,老人家卻什麼都不肯説,顯出非常疲倦的樣子,我們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下去。

不到半年,黃也去世了。梅家兩兄弟更是順理成章的成為黃家裏的主人,我卻總到有些不對勁兒。

夜裏,我聽見了嚶嚶的哭聲。恍恍惚惚的從牀上起來,循聲找去。前面一片濃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正不知身在何處,又聽見一個悉的聲音,低低的哭訴着:“幼年煢獨兮失親眷,自立自強兮勤奮勉。豎子無良兮催花殘,含冤莫白兮歸九泉。我心憤憤兮恨不平,此恨何雪兮期何年?”這是誰有冤情呢?哭聲在霧中顯得哀怨而悲切,反反覆覆的只念着這幾句話。我靜靜諜着,忽然想起來,這是白雲姐姐的聲音哪!我在霧中尋找着,前面的確有個嫋嫋娜娜的身影,半隱在霧之中。我在霧中找啊找,那個身影始終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試探着喊:“白雲姐姐,真的是你麼?”那個身影本來是側身對着我的,她聽見我的聲音似乎要轉過身來,卻又消失在霧中。

我馬上大聲喊:“白雲姐姐,白雲姐姐,你去哪裏了?”我正要上前抓住那個身影,卻發現自己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我醒了!

第二天,付紅霞約我去逛街,我們走着走着,後面有一輛出租車直衝我們摁喇叭。我和付紅霞忙朝後看,原來是梁濤開着出租車跟在我們後面。

付紅霞笑着説:“司機大哥,我們沒有擋你的路吧?你開車都快開到人行道上來了!”

“你們好悠閒!成天的逛街軋馬路啊!”梁濤略帶調侃的説,將出租車停在了馬路邊。

“怎麼?沒生意啦?”我開玩笑的説,梁濤馬上顯出一副委屈相:“大小姐!我看見你們逛街,過來打個招呼不行啊?”我和梁濤、付紅霞説起白雲姐姐事兒,很惋惜的説:“可惜白雲姐姐沒福,年輕輕的就死了,真是‘黃泉路上無老少’呀!”梁濤很慨的説:“只是便宜了梅仁杏那小子,白雲姐姐在世時,一起和她在鄉下吃苦受累的。白雲姐姐一死,這小子卻大大方方的和他兄弟住在黃的屋裏,還在這裏找了個不輕不重的工作混着。這不,現在又得了人家一處房產,不虧啊!”付紅霞也説:“總是白雲姐姐心痴的很,老想着和丈夫早些創一番事業,成家不辭辛勞的忙碌着,懷着身子還在不停地奔波,將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她老公好像很不情願在鄉下似的,總是白雲姐姐陪他去,他才回去。白雲姐姐一回孃家,她就跟着來了,一個大男人,非得老婆督促着做事啊?”我將自己昨晚做的那個夢講給他們聽,他們聽後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梁濤問:“蘭心,你喜歡讀詩的,白雲姐姐的這幾句詩好像有意思在裏面呢!”我一邊回憶着那幾句詩,一邊説:“我夢中聽她唸詩的那種語調,好像有很重的冤情似的。如果就是簡單的‘難產而死’,會有那麼重的怨恨麼?她為什麼要説‘含冤莫白兮歸九泉’呢?這其中必有隱情。”他們也都很認可我的猜測,付紅霞説:“梁濤,你不是在開出租車麼!反正到處都能跑,你有機會的話,到鄉下去打聽一下,白雲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啊?”梁濤一口答應説:“義不容辭,包在我身上了。”過了幾天,梁濤帶回來一個消息:“白雲姐姐是在一個小診所裏死的。”

“診所?”我和付紅霞都不由得大吃一驚:“怎麼在小診所裏生孩子呢?鄉下人都這樣麼?”梁濤皺皺眉説:“事情怪就怪在這裏,我特意打聽了一下,那個村子雖然不大,但也有正規的醫院。他們那個村子的人有大病都到正規醫院去看,只是平時頭疼腦熱的才到診所裏去拿幾劑藥。怎麼梅家兄弟要將白雲姐姐送到診所去生孩子呢?”我和付紅霞面面相覷,都到梁濤話裏有話,心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為什麼?”我喃喃説道:“他們這樣做難道僅僅只是為了省錢嗎?”我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覺,白雲姐姐一死,梅家兩兄弟就住到了白雲姐姐的家裏來,現在又順理成章的繼承了白雲姐姐的房產,難道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嗎?

我使勁搖搖頭,費力的説:“梁濤,你別誘導我們亂猜測好不好?梅仁杏和白雲姐姐是夫呢!白雲姐姐肚子裏懷的可是他的孩子啊!”我實在不願相信這樣的現實,有些自欺欺人的説。

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夢中聽到的那幾句話‘幼年煢獨兮失親眷,自立自強兮勤奮勉。豎子無良兮催花殘,含冤莫白兮歸九泉。我心憤憤兮恨不平,此恨何雪兮期何年?”白雲姐姐的確死得冤枉,難道她的死真是人為造成的嗎?只是我實在不明白,梅仁杏他們就算如願以償的得到了白雲姐姐的房產,難道這一切,比梅仁杏的老婆孩子更重要麼?

正當我們看着梅家兩兄弟鳩佔鵲巢般的,沾沾自喜的住在白雲姐姐的家裏時,我卻發現梅仁杏正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而且漸漸的足不出户了。

周圍的鄰居也説:“每到夜裏,就能聽到白雲丫頭的哭聲,從她的家裏傳出來。”有一次,梁濤還説:“我夜裏開車回來的晚了,又看見白雲姐姐往她自己家裏走呢!”我和付紅霞不猜測:是白雲姐姐來找她的老公索命來了麼?反正不到半年,梅仁杏就已瘦得不成人形了。聽他弟弟説,他得了腦瘤,成家頭痛裂。他們兄弟常常往醫院跑,但是都無濟於事。而且梅仁杏的視力也逐漸模糊起來,幾近失明。

醫生説,是眼球靜脈血由眼睛迴入腦,腦壓增高時,會使靜脈血迴不暢,而導致淤滯水腫,損傷眼底視網膜上的視覺細胞腹瀉,致使視力下降。嚴重時眼底初網膜有點狀,線狀,片狀,甚至火焰狀出血,視物變形模糊,甚至完全失明,醫生建議他們到b市著名的腫瘤醫院去看。

梅家兄弟為了拿錢保命,不得不將白雲姐姐的房子賣掉。由於這家一年時間內就死了兩個人,而且梅仁杏又染重病在身,因此這家房產鮮有人問津。

但是梅仁杏的病情益嚴重,不能久拖。梅家兄弟心急火燎的一再將房屋折價,我們這裏一户街坊劉的兒子要結婚,老人家就買下了白雲姐姐的房子,兄弟倆馬上拿着錢趕往b市去看病。

付紅霞有些疑心的問劉:“劉,您買下這間房子做什麼?不忌諱嗎?”劉笑笑説:“我兒子結婚,自己房子太小,就將自己的那套房子留給他們小兩口住,我們兩老也都上了年紀,還忌諱什麼?”我和付紅霞、梁濤都互相看了看,我終於忍不住問:“您就不怕這房子裏有什麼古怪麼?”劉馬上説:“你是説怕有冤魂作祟吧!不要緊,冤有頭、債有主,我和黃也是十幾年的街坊,我還是看着雲兒長大的呢!她們會回來找我嗎?”付紅霞説:“怎麼梅家兄弟住了沒多久,就病成那樣了?梅仁杏搬走的時候,都瘦得不成人形了。”劉慢慢的説:“那就要問問他們做過什麼?是不是對得起天地良心,‘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吶!”也許劉的話是對的,‘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劉倆老一直住在那間屋子裏,而且身體一直都很好。

後來我們還聽説,梅仁杏為給自己看病,將賣房子的所有錢都用完了,卻仍然沒有治好,仍然死在了醫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