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別佔了‘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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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年寒假,父親要出一趟公差,就把弟弟一起帶出去了。母親是會計,越是臨近年關越是忙着加班,每天總是很晚才回來,我不願意一個人在家,也到母親廠裏去玩兒。
母親廠裏的同事們對我都很好,叔叔阿姨們還拿出糖果來給我吃。但是他們都很忙,我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時候,常常溜到車間裏去玩。那是織布車間,機器轟鳴,甚是熱鬧。我走進去,裏面一台台織布機整整齊齊的排列着,織布工人有序的在機器間穿梭。
再往裏走就是存放布匹的位置,一卷卷的碼放着。我走進去,見一個小青年正睡在紗布上打盹兒。我悄悄的走上去,‘嘿’了一聲,小夥子慢慢睜開眼,看到是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個小丫頭,把我唬了一跳。”
“王兵,你又在打瞌睡啊!”我靠在一堆棉紗上,王兵站起來,只把我往外拉:“咱們到外面説話吧!這裏不乾淨,我怎麼總覺得怪怪的。”
“的啦!你唬誰啊!”我掙了他,仍然跟着他走了出來:“你剛才睡得那麼安穩,現在又‘不乾淨’啦?”
“真的”王兵一本正經的説:“最近個把月接連加班,我是實在困了,才在這兒打了個盹兒。”他又搖搖頭:“不過睡得並不安穩,總覺得有人在推我‘起來起來’。”
“你做賊心虛吧你!”我笑着説:“我不告訴我媽媽就是了,你擔心扣你獎金啊?”王兵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頂多二十來歲,很活潑很幽默,我在母親廠裏最喜歡找他講話,“真的,蘭心”王兵望了一眼剛剛睡覺得地方,繼續説:“其實我也是才躲在這個位置睡的,”他笑嘻嘻的在我耳邊説:“‘狡兔三窟’嘛!哪能在一個位置躲懶啊!不過我再也不在這兒睡了。”他又神秘兮兮的説:”這兒有鬼啊!”
“去你的吧!哄誰啊!”我也好笑起來,又想想説:“你怕我告密啊?我有那麼不仗義嗎?”王兵連連賠笑着:“那是那是,咱們是哥們嘛!我最喜歡蘭心了!”説着話,前面遠遠走來一箇中年男人,在各台織布機跟前轉悠。王兵説:“喲,主任來了,我得趕緊‘到位’。”説着話,一溜煙兒的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李叔叔好!”我笑嘻嘻的和車間主任打着招呼,李叔叔也笑眯眯的説:“是蘭心啊!放假了吧!今兒到廠裏來玩兒啦!”我説:“媽媽每天總是很晚才回家,我不放心,就跟着她來了,到時候陪她一起下班,不是有個伴兒嗎?”
“你個小丫頭,嘴這麼甜啊!”李叔叔呵呵的笑着:“你不放心你媽?你倒是來陪她的是吧?”
“是啊!”我很乾脆的回答,“很好,很好,”李叔叔邊笑邊點頭:“小丫頭有孝心,會説話!剛才我好像看見小王過去了?這小子又到哪兒躲懶去了吧!”
“是嗎?”我故意打岔:“沒有吧?我不知道!”我跟着李叔叔一起在車間裏巡邏。李叔叔邊走邊説:“不過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躲懶睡覺的,別被嚇着就行了。”我説:“只不要被李叔叔抓着就行了。”李叔叔笑着説:“我嚇他們幹什麼啊!就是廠長看見了,也只不過扣扣獎金處罰一下而已,”李叔叔在我耳邊小聲説:“夜裏睡覺,只別碰上‘髒東西’就行了。”我又想起了王兵的話,仍然不太相信:“不會吧!李叔叔,這是工廠呢?您別跟説‘聊齋’似的好不好?”李叔叔哈哈一笑:“怎麼啦?害怕啦?你個小丫頭!別在廠裏亂跑啊!”2第二天,我在母親的辦公室裏做了一天的假期作業,母親還要加班,我實在無所事事,又溜到車間裏去玩兒。
王兵今天沒在這兒打盹兒了,這個角落四周一捆捆的布匹碼放的高高的,中間有一塊地方是用布匹碼放的平平的,旁邊還有舊棉絮、舊棉襖,想必一些上夜班的職工常常在這兒打盹兒的。
我一時興起,也爬了上去,把舊棉絮墊在下面,偎在一件寬寬大大的棉襖裏面,暖和極了。外面織布機的聲音有節奏的轟隆隆響,在我聽來,跟催眠曲似的啦!
恍恍惚惚的,彷彿又進來一個人,我想着:“準是王兵,我偏不起來,看他把我怎麼樣?”那個人好像是個女子,瘦瘦的,個頭不是很高,站在背光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臉。管她呢?反正沒人能把我怎麼樣。
“起來,起來,這是我的位置!”那人聲音很柔和,輕輕催促着,“哼,跟我來這套,這個地方又沒寫名字,誰先搶着就是誰的位置。”我心裏想着,故意裝着睡着了,沒理他!
“起來起來,這是我的位置!”那人又催促道,我閉着眼裝睡,似乎覺到她走近我身旁,用手推我:“起來,起來!
她的手無意間碰到我的手上,呀!好冷的手,我心裏一驚,連忙爬起來。跟前卻一個人也沒有,外面的織布機還在有節奏的轟隆隆直響。我站起來,往外走,車間的工人們仍然忙得熱火朝天。
“嘿!蘭心,我今兒工作很積極吧!”王兵拉着一車子棉紗,從我身旁走過,仍然笑嘻嘻的和我開玩笑:“你親眼看見的吧!你説你媽這個月是不是該給我多算一點獎金?”
“去你的,那你昨兒在幹什麼?”我問,“昨天啊?”王兵故意摸摸頭,作出回憶的樣子:“昨天我在積極加班啊!”我忍俊不:“你真會睜着眼説瞎話,昨兒你在周公哪兒加班啊!”王兵連忙將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點!別被咱主任聽見好不好?”他説着話,推着車子過去了。我估摸着現在母親也快下班了吧!準備到前面的辦公室去。
“蘭心,”快走到車間門口時,李叔叔正從旁邊過道里走過來:“這會兒天快黑了,你別到處亂跑啊。”
“李叔叔,人家都這麼大了,別把我當個小孩子似的好不好?”我帶着點撒嬌的語氣説,“你個小丫頭!”李叔叔笑呵呵的説:“好好好!咱們蘭心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接着又正説道:“蘭心啊!這會子天黑下來了,你真的別在廠裏亂跑啦!”我説:“您不會也告訴我這裏有鬼吧?”李叔叔很認真的説:“這個廠子原來是一處亂墳崗,後來剷平之後才建的這個廠。陰氣重的很,所以你晚上最好不要到處亂跑,到你媽媽的辦公室去吧!”我説:“我本來也是要到媽媽辦公樓上去的。”
“嗯,這就好!”李叔叔微笑着又走入車間裏巡邏去了。
3我掀開車間的門簾走出來,天已經黑定了,幾個車間的門都用厚厚的皮布門簾罩着,只從縫隙中出一絲絲的亮光。天空的月很昏暗,幾顆疏星在空中冷冷清清的閃爍着。小路的兩旁雖然設置着路燈,不過也只有幾盞燈是幽幽的亮着,還勉強看得清路。
一陣冷風面而來,我下意識的拉了拉衣領,也沒去注意什麼,繼續往前走。前面有一條橫道,一位穿宮裝的女子從左邊過道輕輕飄出,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年紀,梳着長長的髮辮,手裏還提着一盞紅燈籠,徑自又飄到右邊過道去了。我猛然一驚,跑上前去想看個明白,過道上空無一人。
“蘭心,是你嗎?”不遠處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媽媽,我在這兒!”聽到母親的聲音,我底氣足多了,大聲的應着。母親面走了過來:“怎麼一個人跑到外面站着!”她奇怪的問:“車間裏面又暖和又亮堂,你跑外面來幹什麼?”
“媽媽,我是想看您下班了沒有?我們可以回家了吧!”我跑到母親身邊,“嗯!”母親説着話,拉着我的手回家。我邊走邊説:“媽媽,剛才我從車間裏出來時,看見一個穿宮裝的女子在外面轉悠!”母親趕緊停下來,摸摸我的額頭問:“蘭心,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很輕鬆的説:“我還想跟着她,看她到底跑哪兒去了呢,就聽見您叫我了!”
“你晚上最好別亂跑!”母親又強調着,我們已出了廠門,母親從車庫裏推出自行車,我坐在後座上,母親帶着我回家。
“我知道,李叔叔説,這兒以前是亂墳崗啊?”我繼續問,“是啊!以前這兒還挖出過清朝時期的人呢!”母親邊騎車邊説,我又想起了剛才看見的那個穿宮裝的女子,心裏充滿了好奇。
第二天母親仍然要加班,我心裏惦記着那個宮裝女子,想看個明白,傍晚時分,我趁母親正埋頭工作的時候又從辦公室溜了出來。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外面樹枝上一派銀裝素裹。
早已打了下班鈴,那些上白班的職工都已回家,車間外面顯得有些空落落的,與那下班時的人頭攢動形成鮮明的對比,只有上中班的職工依舊在車間忙碌着。
我沿着小路向車間走去,冬季的白天特別短,天漸漸暗了下來。我正準備掀開門簾進車間去,就聽見外面有一個女子的聲音似乎在唸一首詩。我覺得奇怪,就循聲找去,車間後面有一大塊綠化帶,種着一些花草樹木。雪花錯落有致的飄落其間,一叢叢梅樹在這白茫茫的世界中顯得格外鮮豔。
月柔柔的籠罩着四周,那個穿宮裝的女子靠在一棵梅樹下站着。她背對着我,看不見她的臉,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只聽她反反覆覆的似乎在唸一首詩:“心縷縷,愁縷縷,紅顏可逐歸去?夢裏花落知多少?醒來又聽催花雨!”她的聲音非常柔和,非常婉轉,梳着長長的髮辮,身材婀娜。看上去似乎與我的年齡相仿,好一個詩情畫意的女子。那甜美的聲音,温婉的小詞,使我對她頓生好,非常想結識她。
“姐姐,你是這個廠裏的員工嗎?”我問,那個女子似乎受到了驚嚇,匆忙的轉過身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跑入梅林中去了“姐姐,姐姐!你要到那裏去?你等等我啊!”我以為她在和我捉藏呢,趕緊追了上去。
那個女子雖然長裙曳地,但跑起來袖帶飄飄,非常輕盈,一忽兒間,就隱入梅林不見了。
“姐姐,我叫蘭心,是隨母親到廠裏來玩兒的,能和你朋友嗎?”沒有回應,月下的梅林更有一種清幽和寂寞。我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寒意,正準備往回走,又聽到她的聲音在低:“花開花落幾多載,相伴落花奴自哀。可憐殘粉未解意,杜宇一聲紅顏衰。”我心中一動,馬上續道:“寸心不展丁香結,霜打黃葉空悲切。孤影難北風寒,黃昏又下瀟瀟雪。”
“哎!”那女子輕輕稻息:“想不到幾世之後,又能逢此知音。”4幾世?幾世是什麼意思?我心裏琢磨着,卻又聽見有人在喊我:“蘭心,蘭心!”是王兵的聲音,我馬上答應着:“我在這兒!”王兵馬上跑到我面前,非常嚴肅的看着我。
“你怎麼啦?”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表情,覺得很有趣:“跟我這兒玩深沉呢?”我依然與他嬉笑着。
王兵一把拉住我就往前面走:“你媽媽難道沒告訴你晚上不要在廠裏亂跑的嗎?你還跑到這兒來了!”
“這片梅林這麼美!為什麼不能來?”
“白天隨你怎麼玩兒!不過晚上不能亂跑,”王兵依然固執的説:“我出來拖貨時看見你往後面來了,貨一放下我就趕過來!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沒事你一個人跑到這片林子裏來做什麼?”
“什麼叫‘一個人’啊?”我分辨着:“我是跟着一位姐姐到這兒來的,哦,對了!”我忽然想起來:“我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梅林裏啊!”
“得了!得了!你跟我走吧!”王兵不容分説,把我一直帶到母親的辦公室去了,母親看見我們進來很吃驚,詢問的望了王兵一眼:“蘭心怎麼啦?”王兵似乎此時才鬆了一口氣,神也不像剛才那樣緊張和嚴肅了:“蘭心她這會兒一個人跑後院梅林去玩兒啦。”母親趕緊摸摸我:“孩子,你沒什麼事吧?”
“沒事啊?你們那麼緊張幹什麼?”我不解的看着他們,“那你有沒有遇見什麼?”母親繼續追問,“沒有啊!”我很輕鬆的説:“就是又看見那個宮裝女子在梅樹下詩。哦,對了,我還給她續了幾句詩呢?”母親和王兵立刻臉大變,母親連連説:“你這丫頭膽兒也太大了,天都快黑了,你到處亂跑什麼呀!要是遇上點麻煩怎麼好?”
“媽,這是您廠裏啊!叔叔阿姨們都認識我,能有什麼麻煩啊?”我很不解的問,“就比如你所説的那個宮裝女子,你就肯定那是個人嗎?”王兵問,我更覺得有趣兒啦:“不是人是什麼?難道還是鬼啊?”母親説:“我不是跟你説過這兒原來是亂墳崗嗎?廠裏的好多叔叔阿姨們都看見過她,而且只有上夜班的職工看見,她只在夜裏出來。”王兵也説:“我就看見過好幾次啦!不過我的運氣好,她只在我面前晃,我也沒什麼事。我同班的小徐看見過她一回,就病了好幾天呢!又煩我在那片梅林旁邊燒了幾張紙,他才好了。你還和她詩?你不要命了?”
“不會這麼乎吧!”我有點難以置信的説:“那麼漂亮的一個姑娘,難道還、、、、、、、還不是人了?”
“咱廠裏稀奇事多着呢!”王兵笑嘻嘻的説:“得了,蘭心也找來了。我到車間做事去了!”
“謝謝你啊!王兵!”母親把他送到辦公室門口,又轉回來:“這兒有幾本書,你看看吧!我們一會兒就回家。”母親從屜裏拿出幾本雜誌給我,又埋頭工作了。
我翻了幾頁書,又站起來走到窗口,忽然注意到梅林那邊似乎有燈籠在間遊走,我趕緊喊媽媽:“媽媽,您看!梅林中有燈籠呢,那肯定有人啦!”
“哪兒呢?”母親也走到了窗口:“哪有燈籠啊?”
“媽媽,您怎麼回事啊?”我很不解的問:“現在天這麼黑,梅林那邊很明顯的看見燈籠在間遊走,您再看看!”媽媽又順着我指的方向看過去,回頭仍然笑笑説:“你這丫頭,整天生活在幻想裏,還燈籠呢?別妨礙我做事了,我手頭上的一點事忙完了,我們就回家。”母親怎麼看不見呢?我到奇怪,又向梅林望去,卻看見那個宮裝女子手提着燈籠向我揮手,轉眼間,又隱入梅林深處,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