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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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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呢?得退回給人家。”

“幹什麼?”曹震答説:“富大哥,這錠銀子燙手,還是怎麼着?你儘管拿着花,當時不必去看熱鬧,事後的熱鬧看不完。”富勒森凝神細想了一會説:“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富大哥我連茶都不留你了,你請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去辦事,”富勒森一面説,一面拱手,往外急走。

“富大哥,富大哥,”曹震將他喚住,鄭重叮囑:“這錠銀子,還有剛才咱們倆的話,你千萬別跟人説。”

“嗯,不會。”富勒森答説:“昨兒該我值夜,沒有睡好。這會兒我到大酒缸鬧一頓,回家睡大覺,天塌下來都不與我相干。”等富勒森一走,曹震也就匆匆出門,輕車直駛鼓樓,到平郡王秘密治事之所在。門前車馬甚稀,心知平郡王上朝未回,便在門房中坐等。一等等到巳末午初,方始見到平郡王,將從富勒森那裏得來的消息,據實面陳。平郡王已從他處獲得密報,所以並不訝異,只點點頭問:“此人去不去呢?”

“我勸他別去。”

“這就對了。”平郡王接着又問:“恆王府的升貝子,你跟他共過事,你覺得他怎麼樣?”曹震想了一下答道:“人是很好一個人,就是功名心太熱了一點。”

“他在你面前,批評過皇上沒有?”

“沒有。”

“對理王呢?”

“也沒有跟我談過。”平郡王沒有作聲,起身踱了一陣方步,突然站住腳説:“恆王跟胤搪同母,情大不相同,恆王忠厚,顧大局。”他停了一下又説:“你不妨去看看他,探探他的口氣,看能挽回不能。”話説得過於含蓄,曹震不甚明白;心想,這是件大事,不把話清楚,無從措手,因而問道:“王爺所説的‘挽回’是指。”

“指他自己。”平郡王這回指示得很明確“你到他那裏去一趟,探探他的口氣,如果他不打算赴約,你就不必説什麼。要是赴約呢,你得看情形,漏點口風給他,君子明哲保身。”曹震這才完全明白,平郡王是顧念恆親王平謹慎顧大局,不然眼看弘升遭禍,當下答説:“王爺是一片保全他的心;我想升貝子一定會。”

“也不用他,我只是能盡一分心,如果他真的執不悟,那就是自作孽;你我都不必為他可惜了。”這“自作孽”三字,聽入曹震耳中,悚然而驚“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看來弘升殺身之禍,就在眼前。這樣想着,便不敢有片刻遲延;還怕車慢,拉過魏升的馬來,騰身而上,加上一鞭,直奔恆王府。

“我要見升大爺,”剛下馬的曹震,氣吁吁的説:“請你馬上通報。”

“震二爺,你先請坐,緩一緩氣。”門上受過曹震得好處,張羅着説:“有什麼話待給我,回頭我上去回。”

“不!我得當面跟升大爺談,這會兒就請你上去回,説有要緊事面稟。”

“那不巧,我們大爺剛走——”

“是上哪兒?”曹震迫不及待的問;“宗人府?”

“是!”來晚了一步,怎麼辦?曹震愣了好一會,總覺得弘升待人不薄,不能見死不救,説不得只好到宗人府,看有辦法挽回不能。結果是連宗人府的大門都沒有看到——步軍統領等康親王所約而原來的人到齊,立即下令戒嚴,斷絕通路。曹震嘆口氣黯然回馬。

理親王弘皙發覺情勢不妙。

為了等莊親王胤祿,一直不曾開飯;等到未初一刻,康親王巴爾圖説:“咱們先坐吧!邊吃邊等好了。”大家都不説話,因為都知道康親王是在徵詢理親王弘皙的意見,該他開口答覆。但他也沒有作聲,只是臉拉地極長。也難怪他,平身子極好的莊親王,忽然説是“頭昏”得歇一會兒才來;這不是有意規避,不打算談判嗎?看看要成僵局,除了康親王以外,輩分最高的履親王胤陶便附和着説:“對!邊吃邊等。我可真餓了。”不打算來的,已早有通知,數一數在座主客只得十個人,就加莊親王,大圓桌也坐得下,康親王提議:“並一桌坐吧,也熱鬧些。”這一點,理親王倒是同意了。因為集中在一起説話比較方便,倘照原意分成兩桌,不但力量分散,更怕有意拿他隔開,呼應不靈,孤掌難鳴,大為不利。於是先敍輩分,康親王名為主人,依然坐了首席,其次是履親王胤陶,下面空一個座位,留給莊親王胤祿。餘下八個人,七個輩分相同,都是皇帝的堂弟兄。年齡最大的是肅親王豪格後裔的顯親王衍璜,接下來就是理親王弘希、平郡王福彭、貝勒弘昌、貝子弘升、寧郡王弘皎、莊親王之子貝子弘鋪。順承郡王熙良居末;他真是“敬陪末座”不但輩分低,而且他的父親錫保,掛大將軍印帶兵徵準葛爾,喪師失律,被革了爵,由熙良承襲。這天應約而來之前,錫保千叮萬囑,多執禮、少開口,以免熱火,所以熙良格外恭謹,親自執壺斟酒,一一致意,倒像是主人的身份。

席間氣氛很沉悶,這都在康親王與平郡王意料之中。看看是時候了,平郡王開口説道:“正事要等十六叔來了才能談。咱們行個酒令吧!”一面説,一面望着顯親王衍璜,意思是希望他附和。衍璜一向忠厚和平,直到此一宴是鴻門會,能夠在席間上行行酒令,談談笑笑,對化解戾氣總是有益無害,因而接口説道:“對了!喝寡酒可不是味兒,咱們行個什麼令呢?”

“太難得可不行。”履親王胤陶説:“太容易又沒有意思。總要雅俗共賞才好。”

“有!”平郡王點點頭:“前天在鄭王那兒,有人行了個新酒令,有意思。這個令叫做‘無所不在’,念一句五言詩,最後是個‘在’字,意思要一正一反。平仄不調,或者意思是‘一道湯’,就得罰酒。”

“好!”履親王同意“你先舉個例聽聽。”

“譬如,老杜的詩:國破山河在。”

“唉!”康親王大為搖頭“這個例舉得不好!”

“是。”平郡王承認“我罰酒。”他乾了杯又説:“四伯,您老是令官。”

“嗯。”康親王喝了口酒,慢的唸叨:“龍去餘恩在。”一聽着五個字,理親王弘皙與他的謀主弘昌,不由得互望了一眼;彼此會意,這是康親王藉此諷勸。弘皙之父廢太子胤仍致死並無封號,弘皙也就無爵可襲,他的理親王是先帝所封“龍去餘恩在”是提醒他飲水要思源。念頭尚未轉完,履親王在接令了,説的是:“齒落舌猶在。”一聽這句詩,在座的都象喝了一碗醋似的,牙發酸;平郡王皺着眉説:“十二叔,包裏歸堆五個字,倒有四個仄聲,而且不是入聲就是上聲,真難為你是怎麼湊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