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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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香呢?”秋月早就在桐生與魏升口中,得知曹震得意向,以及他的處置,認為那是正辦。
“打鴛鴦”已成定局,曹雪芹卻還矇在鼓裏,如今要捉摸的事,如何應付曹雪芹的一片痴心,是婉轉相勸,徐徐化解,還是來個當頭
喝,趁早叫他死了心。考慮下來,覺得如俗語所説的“長痛不如短痛”這就象拔牙一樣,只要有把握,自以速去病齒為妙。
於是,她冷冷得説道:“你別痴心妄想了,萬萬辦不到的事。”語聲雖冷,卻能急出曹雪芹滿頭的汗“怎麼你也這樣説?”他結結巴巴的“我跟杏香得滿懷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只當你一定有辦法;誰知道,誰知道。”他驀的頓一頓足説:“這可真是束手無策了。”見此光景,秋月心一軟,真想笑出來,但只要一出笑聲,就喝不成了,茲事體大,她終於硬起心腸,仍舊是那幅“一笑黃河清”的面孔。
“也不不能説束手無策,我教你一個法子,打太福晉哪兒起,你挨個兒去問,倘或十位之中有三位説你該娶杏香,我就替你跟太太去説,怎麼樣也要成全你的心願。”
“這,這話怎麼好去問人?”
“原來你也知道這是開不得口的事!”這才是當頭喝!曹雪芹開不得口了,只是心裏還是在想,只要秋月肯幫忙,總有辦法好想。
於是他改了軟語央求,但剛喊得一聲“好姐姐”就讓秋月截斷了。
“你説出大天來也沒有用。我再跟你説了吧,就算太太答應了,我也要反對。”這話説得曹雪芹一愣,心想,從來沒有見她有此霸道跋扈的態度,因而忍不住大聲為了句:“為什麼?”
“為什麼?你以為我敢不把太太放在眼裏嗎?你錯了,我是憑仗老太太的遺命。”秋月將嗓子提得好高,用意是想讓前房的馬伕人也聽見:“老太太待過,芹官不到三十歲,而且還要三十歲無子,才準娶姨娘。這話太太也聽見的。”搬出這頂大帽子來,曹雪芹嘿然無語,但也不免懷疑,祖母生前是不是説過這話?曹老太太何嘗説過這話?完全是秋月靈機一動,假託遺命,不過既然假了,就要假的像;略想一想,想到可以利用一個人:季姨娘。
“老太太是有一回看四老爺受季姨娘的氣;想到季姨娘平時惹得那些是非,才特為鄭重其事待下來的。”
“那不同,”曹雪芹緊接着説:“季姨娘怎麼能跟杏相比?”
“老太太可沒有代,唐獲取的人不想季姨娘那等不明事理,就可以通融。”秋月冷冷得説:“我只知道老太太即把你託付給我,我就得找老太太的遺命辦事。”説到這樣的話,在世家大族是件極嚴重的事;除非當時就能提出很有利的理由與證據,推翻對方口中的“遺命”否則便是承認,承認就得遵從,就算是明知是“挾天子已令諸侯”亦只有唯唯稱是。而況,曹雪芹一向心服秋月,看他是有些發怒的神態,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祖母在
,難得一發,而一發必是全家肅然悚然的情形,彷彿秋月此刻,便是祖母當年,不由得就把頭低了下去,雙手垂在腿雙之中,是那種束身戴罪的樣子。
秋月卻有些不安了,因為曹雪芹對馬伕人以從未有過這種尊敬的姿態。同時也想到,以自己的身份,對曹雪芹這樣説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就算真有這樣的遺命,亦應該請馬伕人來宣佈;越過這一層而以“顧命”自居,在馬伕人會不會覺得她是“譖越”?因此,她又把話拉回來:“當然!老太太不在了,太太是一家之主;凡是我亦須秉命而行。”她略停了一下又説:“不但你這件事我做不得住,就是震二爺的事,我也要請示了太太,等太太點了頭,我才能到錦兒哪裏去疏通。”聽了她的話,曹雪芹卻未存幻想,以為自己可以直接去想母親乞求,又有挽回的希望。秋月的決定,母親是一定支持的;而況還有祖母的“遺命”在。看樣子,還是得向秋月磨一磨。打定了主意,便只訴自己的苦衷:“這件事都是震二哥一個人
出來的,我是受了他的擺佈。如今,他裝得沒事人兒似得,害我落個薄倖的名聲,叫人家恨我一輩子,你想,我良心上過得去嗎?”
“沒有那麼了不得!你也不算薄倖,她也不會恨你一輩子。”
“你怎麼會知道她不會恨我一輩子?你沒有見過她,見過她,就知道她的情了。
“看來杏香的情是剛強偏執一路,秋月越發像鐵了心似得,毫不為動;冷冷得説:“你別自作多情了。人家倒是很灑
,提得起、放得下;
本就不是非當芹二姨娘不可。”
“咦!這話從何而來?”曹雪芹忍不住怒氣發“必是魏升,還是桐生造謠,我得好好兒問他們。”
“他們那裏敢造謠,我也不會聽他們的話。”
“那麼,你的話是從哪裏來的,?”
“杏香自己在熱河跟震二爺表過心跡的。
曹雪芹大為驚異也似乎有些不能相信,急急問道:“她跟震二爺怎麼説?
““她説,她並不想賴上誰,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過她覺得人心變得太快了一點兒。”秋月緊接着説:“這話可不是指你,是衝着震二爺説的,一會兒讓她到熱河,一會兒讓她回通州;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只怨震二爺,沒有怨你。”
“不!不!”曹雪芹不斷搖頭“我剛才告訴過你了,她一見我就賭氣躲開,這不是怨我嗎?”
“那可是沒法子的一件事。”秋月揮一揮手,做個截斷的手勢“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你這件事辦不到!而且也不是什麼麻煩得不可開的事。境由心生,作繭自縛;好不容易人家幫你斬斷了這一縷似續還離、沒有着落的情思,你又何苦非沾染不可?如果你連這點小事都擺
不開,倒試問,你將來還能辦什麼大事?”這是師長才有的教訓,秋月説到這樣的話,也是萬不得已。而在曹雪芹則是絕望之外,還有慚愧與警惕;與杏香重圓好夢的心算是死了,想到的只是如何彌補歉疚。於是他定定神説:“好吧,咱們談談不帶
情的話,只按一般情理來説,應該怎麼樣安撫他?”
“這倒是一句正經話。”秋月點點頭“在這上頭,我不能不替你盡點心。不過,這會兒我沒法子告訴你,等我好好想一想。”
“還有,震二哥的事,怎麼説?”
“你是説你那‘翠寶姐’的事?”秋月笑道:“‘皇上不急太監急’”停了一下她又説:“這要看震二爺的差事到底成不成?萬一不成,得另外有個説法,反正這件事我答應了,一定有擔當。”於是,這天晚上,秋月跟媽夫人一直談到深夜,馬伕人知道她假託遺命的苦心,不但沒有怪她,而且還很誇獎了一番。但談到如何尉撫杏香,卻以對她的情形,幾乎一無所知,無從籌劃,必須先問了曹震,再做道理。至於翠寶的事,馬伕人也同意秋月的看法,等曹震的差事定局了再擺明了辦,方是名正言順的正辦。
“真正要緊的是,芹二爺的親事。”秋月問道:“太太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得趕緊定下來,通知烏家;怠慢了人家可不大合適。”
“如今怎麼定?總得把那兩件事辦妥了,我才能動身。”
“太太説的是。”秋月從容答説:“不過大概的子,是可以算得出來的。聽説震二爺這幾天忙得不可開
;差事成不成,似乎也應該有確實信息了。”
“嗯,”馬伕人點點頭:“你明天去看看錦兒,看她怎麼説?”
“是!”秋月答應着又説:“依我看,這兩件事,一個月之內,一定可以辦妥;那時候天氣也暖和了,太太不如就訂了三月下半月動身,讓芹二爺先寫信給四老爺,轉告烏家,大家都好放心。”馬伕人想了想説:“好!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