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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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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秋收一結束,市委組織部就開始來考察縣級領導班子。各種傳言就越來越多,並且向多樣化分散化發展,綜合各種版本以李森林幹縣長的呼聲最高,在這方面,輿論無形之中幫了他的忙,縣上的機關幹部大都認為李森林接任縣長是十拿九穩的事,有幾個和他相的幹部甚至已私下裏叫他李縣長。

此時的李森林也認為自己的前面一片光明,再加上縣長王千秋在一個月以前去青山市委黨校參加一個縣級幹部培訓班,時間是半年,縣上的很多縣長該乾的工作楊書記就直接安排給他,李森林就此理解成了楊書記對他幹縣長的一種默認。組織部來考察,其中一項是要求推薦幹部並允許自我推薦,李森林毫不遲疑地推薦了自己。

這天蓋金龍給他往辦公室打電話,一聽他接了就説:“你怎麼還在家?”李森林説:“我不在家幹什麼去?”蓋金龍説:“跑去啊!你沒聽人家説嗎,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李森林這才明白蓋金龍一開始那突兀的問話。蓋金龍的酒廠已經正式投產,他安排他的三弟蓋玉龍幹了廠長,這下蓋玉龍高興了,一心撲在廠子裏,再也不找蓋金龍鬧事了。由於酒廠是以糧食為原料,最近幾年糧價又比較低,而酒的價格一直走高,而且酒被提走了以後,剩下的渣滓又是上好的飼料,在當地很有市場,所以酒廠一開始就效益很好。家裏面沒有什麼事了企業效益又很好,蓋金龍是從心眼裏李森林,李森林也知道蓋金龍是真正關心自己,就説:“跑什麼?該是你的,早晚就是你的;該不是你的,跑也沒有什麼用。”蓋金龍説:“兄弟,你錯了!這年頭好事都是搶來的,哪有等來的,我還以為你住在市裏早就開始動了呢!原來你是在家等着天上掉餡餅,是因為缺錢嗎?真缺錢就先從我這裏拿。”李森林説:“在縣裏都累散架了,回家還哪有時間跑,何況我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跑。”李森林説的不假,在縣裏跑一個星期,到了週末回到家裏就是睡覺,連夫間那個事都懶得幹了。有一次,他們夫兩個躺下後,子風娟忽然説,我們單位新調來一個男的,年齡很大了孩子卻非常小,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二婚,而且孩子還不是他的,是後來這個子帶過來的,有多事的人就問他,為什麼孩子這麼小,這個人就嘆口氣説,唉,我這個人比較懶,很多活兒都不親自幹。風娟説完了獨自笑了,李森林才知道是影自己,他連忙説,我這個人不懶,很多活兒都親自幹。説着就開始往風娟身上湊。

放下蓋金龍的電話,李森林才覺得這個事還真不能等閒視之。但是孟卓然已於兩年前去了美國,上面的這線基本掐斷了,表妹做保姆的盧副省長已經去省人大任副主任,雖説也能使上勁,但力量上就差了些。所以,李森林考慮來考慮去,覺得現在只能是靜觀其變,反正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論政績論年齡論條件都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現在關鍵的問題就是時間。

元旦的前一天,李森林收到了一張賀年卡,卡上有兩句話: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下面落款是一個關心你的人。畫面似乎是一副古畫翻印上去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蹲在一塊巨石之上正在垂釣,有種獨釣寒江雪的韻味。李森林再看了看這兩句話一時不知道它的出處,看了看郵戳,見是從青山市裏發出來的,知道這人離自己不會太遠,那會是誰呢?憑着一種本能李森林幾乎一下子就覺到寄這個賀卡的人一定是個女人,有了這個覺他立刻就想到了劉璐,摸起桌上的電話打過去,劉璐一聽是李森林高興地説:“是你啊,祝賀你聽説你很快就要幹縣長了。”就這句話,李森林斷定賀卡一定不是劉璐寄的,李森林的情緒一下子就下來了,和劉璐敷衍了幾句,就説:“沒什麼事,元旦了,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一切都好就行了。”劉璐連連説:“都好都好,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不是劉璐那又是誰呢?孟卓然已經不可能,就是不出國這也不符合她的格。賀卡作者的神秘給李森林帶來了無限探究下去的慾望,他查了一下唐詩沒有在裏面發現這兩句話,又看了一下宋詩,發現這兩句話就在裏面,還是大名鼎鼎的大詩人蘇軾的詩,詩的題目是《和子由蠅池懷舊》。李森林仔細看了看詩的意思,好像是説,人生在世,總是到處漂泊,這像什麼呢?就恰似那飛來飛去的鴻雁一樣,偶然在雪地上停留片刻,也許會留下一些指爪的痕跡,但等到鴻雁飛去以後,又有誰還會記得它是在東邊還是西邊呢?李森林受了一下,覺得似乎是在規勸他,可是現在李森林正準備魚躍龍門,他有什麼可規勸的呢?他又把賀卡翻轉過來看了看那有些淒涼的畫面,不知怎麼,一股不祥的覺忽然湧上了心頭。

安平縣的領導班子是在節前調整的,結果令人大跌眼鏡。縣委書記楊基容去市政協任副主席,縣長王千秋調市中小企業局任局長,市糧食局局長鄭大鳴被任命為安平縣委書記,縣長則由下里縣那位副書記鄭劍來擔任,李森林原地不動繼續擔任安平縣副書記。應該説這個結果和那些地下組織部長設定的有很大差距,但仔細考慮下來,也是很説得過去的。這兩年安平縣的工作上去了,説明這個班子還是有戰鬥力的,所以一二把手都被提拔重用了,一個成了副地級,另一個則成了重要部門的一把手。

儘管李森林還是副書記,但和過去比也略有差別,吳正有去縣人大任主任,李森林就成了縣裏的三把手。但這絲毫也安不了李森林,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沒有先前的希望,他就不會如此失望,他這才真正體會到蓋金龍所説的天上不會掉餡餅。

原來,剛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李森林想請它幾天假。一個是真想歇幾天,到了年底各企業都忙,收尾的收尾,定計劃的定計劃,李森林接連和好幾個企業忙着外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天沒有休了,風娟也接連打了好幾次電話問他還知道不知道家門朝哪,所以想利用這個時間好好補償補償。另一個就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緒。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化,你想向政府示威,它會在意你這個無名小卒的情緒嗎?這讓李森林想起安平縣一位老幹部臨退休時的一句慨:積三十年工作之經驗,就是不和領導犟嘴,和領導犟嘴是自絕前程。這個老幹部的悟就是自己一生仕途經驗的寫照,在仕途這個擁擠不堪的曲折道路上,永遠不會有自我的,在這個道路上沒有失意者,只有失敗者;沒有最後的冠軍,只有相對的勝利者。

李森林還是幹副書記,但是覺已和過去大不一樣。這種覺首先是來自他上面的縣委書記和縣長。鄭書記和鄭縣長對他非常的客氣,這種客氣不是來自表面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因為他們都剛介入安平縣,而在目前的安平縣的班子裏他算資格比較老的,對情況也比較瞭解,所以可以説書記和縣長對他就表現得有些尊重。尤其是在常委會上,他們兩個總是先聽聽他的意見。書記和縣長越是這樣,李森林就越是提醒自己要找準自己的位置,畢竟自己是個副職,領導讓你説話只是給了你話語權,只是讓你提建議,你也只能提建議。於是在説話的措辭和語氣上,李森林改變了不少,而且很多的事情不輕易表態,該含糊的一定要含糊,該明確的只説到八成就行了。

現在的李森林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前途,班子剛調整到位在短期內動的可能不大,這樣,李森林就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明確的指向,副書記就幹得輕鬆了許多。很快李森林就發現,如果沒有什麼野心,幹副職是最舒服的了,什麼事不用擔責任,真有難處理的事就孩子哭了抱給娘,下不用幹具體工作,上不用怕什麼風險,只要儘可能地避免成為某種可能的矛盾的叉點,就會永遠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難怪有人説幹副職就是那麼幾點意思:幹好沒有意思;不幹不夠意思;乾點意思意思;幹多你啥意思?當副職唯一的忌就是不要幹多,幹得多了就有人問你有啥意思了?看來還是一個官謠説得對“當官就當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