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大夫,她怎麼樣?”

“這個…元一真人的醫術遠在老朽之上,這位姑娘的情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能説盡人事聽天命吧!”是誰在説話?為什麼這麼熱——把火爐拿走——拿走…

“妙清,你這樣去了也説不定是真的解了。”

“喂!你醒醒!我雖然恨你,可從沒想你死這麼狠啊!你要是死了,可不關我的事!”誰在説話?走開——這些霧,好大…她找不到路——找不到…

“是我錯,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這樣做——到頭來,你的心裏還是隻有他,就連死,也是因為他——那我又算是什麼呢?或許,在你心裏,我本什麼都不是吧!”是誰?那樣悲傷,那樣哀痛…

“不要死!妙清,你聽到我説的話了嗎?我不讓你死!不許你死!你聽到了嗎?活下來——不許死!不許死——我不許!你要是真的死了,就算是追到閻王殿上,我也要好好教訓你!妙清,不要死——不要…”是誰?那樣大的聲音,彷彿雷聲滾滾,又像是狂風,轉瞬間吹散重重霧。

“是誰——”她用盡全身力氣狂吼出聲,終於睜開眼睛,像從一個噩夢掙出來。生死徘徊中,終於沒有踏錯幽冥之路。可是,死而復生對她來説,是幸還是不幸?

潤玉細心照料她的傷勢,對其他的事卻是絕口不提。璞玉也常來看她,似乎真的不再記恨她。

“其實,你也不算不好呵!至少不像某些人那麼陰險多變。”英王來過幾次,坐在牀前靜靜地看着她,言又止。潤玉藉故出去,他卻也不開口,直到潤玉進來也不曾説半個字。

沒有人在她面前提宮裏的那件事,也沒人提起無名。妙清心裏又慌又急,嘴上卻什麼都不説,什麼都不問。天在罰她,因為她的背叛,而一輩子也無法見到她最親近、最喜歡的人。

就算不甘心、不情願,她也只能任愛恨情愁慢慢沉澱,再次將自己凝作一潭秋水。無波無地最後終會幹竭成一口枯井吧?如果沒有那驟來的狂風,她真的會枯竭直到死去吧?心如止水,情似枯木,一直到死都不會、也無法燃燒。但那風來了,來得那樣猛烈…

她不知道瓊玉為何而來,但當她以狂風暴雨之姿闖進來,用一雙赤紅的眼瞪着她時,她可以覺到自己皮膚下血脈的搏動。好像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風的襲來——“沒想到師妹還記得我。”她的語氣淡淡的,將所有的動與渴切隱藏於心,知道自己越是這樣,瓊玉就越是生氣。

“是啊!”瓊玉瞪着她,仰着頭,鄙夷又不屑的目光“不止我記得師姐,這玄冥觀中乃至整個京城誰不認得你妙清師姐呢?殺夫私逃的賤婦!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了師姐你呢!”

“是嗎?那真是師妹走了眼。”原來心還是會痛的,那樣的惡名,縱不是真的,她也還是介意掛懷的。

瓊玉看着她,慢慢收起輕視之心,臉上的忿忿不平之卻是做得十足“我是沒看清你,壓就沒人看得出你竟是那麼個水楊花、惡毒無恥的踐女人!更不要臉的是現在事情暴,你還有臉死纏爛打賴在這兒不走,你的臉皮真是比城牆還厚!”看着妙清的臉,她冷笑“師父可憐你替你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免你刑罰,任你自生自滅。僥倖你這條爛命竟從鬼門關撿了回來…其實我也不該多事,反正師父也説玄冥觀不缺糧食,就當養一條老天也懶得收的賴皮狗好啦!可我就是看不過去,真想問問你,我的好師姐,你到底知不知道羞啊?!”

“他、他真的這麼説?”

“誰?你説師父啊?師父現在很忙的,所以才叫潤玉先照顧你嘍!總不能那麼狠心,把你趕到大道上餓死吧!”

“你不要説了!”厲聲尖叫,妙清一時轉不過氣來,一陣大咳,攤開捂着嘴的手又是一攤子血。記起潤玉曾提過她那一刀刺破了肺葉的事兒,心先涼了半截,不覺身子一軟靠在椅子上“你説那些話要是想讓我傷心的話,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你放心,我明個兒就走。我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妨礙你…”

“要走嗎?”瓊玉眼珠子一轉“師姐可要把話説清楚了,省得到時候有人説我心狠走你,倒像是做錯事的人是我似的。”

“你放心,我要走是我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就算是師父知道我要走也不會怎樣的。”

“你不見師父?”略一遲疑,瓊玉道:“你若不告訴師父一聲,怕是輕易出不了玄冥觀的…我的意思是,現在玄冥觀中為了嚴防再出現叛徒,所以加強了守衞,等閒人——要是沒師父的手令,別説是人,就是連一條狗也出不去。”

“是嗎?再就麻煩師妹去代我稟明師父。”

“哈,你自己的事不去説,倒要我去説,你安的什麼心啊!”瓊玉笑着,扭頭看見門前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呆了。怔了好一會兒,訥訥地喚了一聲“師父”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妙清立刻僵直了身子,連頭都不敢回。

無名進了屋子,也不看妙清,只冷淡地看着瓊玉,沉聲喝了一聲:“出去!”瓊玉一怔,無名已不耐地皺眉,更大聲地喝了一聲:“出去!”瓊玉實在沒想到這種時候無名竟還這樣對她,心裏又氣又恨,全身上下火燒一樣,忘形大叫:“我哪裏不如她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從我入門,哪一天不是小心伺候?又有哪一件事不是順着你的心思?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要我走我就不敢站,可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還是不滿意。偏生要把這個背叛你、勾結仇敵、在背後捅你一刀的爛女人放在心上。你真的睜開眼看清楚我們兩個了嗎?!”她大吼大叫,瞧清無名變得鐵青的臉,也不心驚,聲音不由得一滯。她從來不知道這張俊美的面容若是少了平看似温善的笑,竟冷森得像是城隍廟裏的判官。

無名一巴掌狠狠地摑在她臉上,大喝:“出去!”仰頭看着無名,再看看愕然回頭的妙清,瓊玉猛地一甩頭,一句話也沒説就跑了出去。

無名合上眼,靜默了會兒才又回過身去。

夕陽自窗外透進來,映着妙清臉上哀悽無奈又似大徹大悟的古怪笑容,讓無名的心莫名地一痛,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你笑什麼?”

“我在笑…笑你這一巴掌打得真好!”妙清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眼中又似本沒他這麼個人“男人,果然都是寡情薄的。”她那種神、那種笑容竟讓無名不忍與她對視,只掉過頭去自顧自地説:“我聽潤玉説你的傷還沒大好,你也別想別的,只先在這裏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説…”聲音一頓,無名才發現妙清擰着眉,似乎本沒聽他説話。

“我自生下來到現在,所見男人竟都是這般無情之人。生父遺棄我,未婚夫棄我亦如敝展,而師父你和英王卻是都把我當利用的棋子。英王倒也罷了,是我欠他的,就是他利用我時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而師父你,我記得你抱我時的温暖,叫我時的温存,甚至記得這八年裏的點點滴滴,每一件事,可到頭來我也不過是件用完就可丟棄的工具罷了。你剛才那一巴掌,打醒的不止是瓊玉,還有我啊!”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決“你們都是弈棋的好手,可我卻再也不想做一枚任人擺佈的棋子——不再,不再做了…”無名看着妙清平靜的面容,覺出與從前不同的覺。若説從前的她是一潭秋水,沁着苦絲絲的憂悒,那現在就是風平靜的大海,海闊天高,卻有着他再也無法把握的百轉心思。看着這樣的她,無名也只能苦笑,若有所失地道:“也好——走了也好!本來光與熱就不該存於黑暗的地獄。你走了也好,至少我不必再受良心的譴責。”

“你錯了,我從來不是你或任何人的光與熱,我不過是一隻在尋找光與熱的飛蛾,一個尋找可以伴我一生的男人的女人…我沒有那麼偉大的情,去指引途者的方向,也沒辦法去照亮黑暗中痛苦的心靈,更不可能去融化凝成冰山的仇恨…我只是一個自私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親眼看着我的夢破碎,更沒有勇氣去看我眷戀的男人在我面前死去——所以,請讓我走!讓我離開這將變成人間地獄的京城。”無名看着她,悒鬱地笑着“是我的教導太成功,還是你太聰明?為什麼,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破我的心?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要你的身上濺上一滴血腥。”説完,他便仰頭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妙清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滑倒在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收不回。

“老天!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就算我知道他不好,他不對,但,求你讓他活下來…哪怕是要我以這具殘破的身體替代,若有人必須贖他所造的罪孽,那就讓我下地獄好了,哪怕是幾千、幾萬年…”當男人為仇恨、為權力而瘋狂時,女人是為愛而瘋狂。

黑暗中,跳躍的小小火光如女人心頭的妒火,一點火星就可焚燒一整片森林。

“姐姐,你想清楚了?這包藥下去可真的會要人命的。”瑤玉緊緊抓着姐姐的手,額上的汗一滴滴滴在手背上。

“我想得再清楚也不過了,只要那個賤人在一天,他就不會拿正眼看我。我一定得讓那個賤人永遠在他眼前消失——永遠!”

“就算妙清死了,可師父未必就會忘了她啊!你想想,要是師父知道是你害了她,會有怎樣的後果?再説你的良心真的會安樂嗎?”

“良心?良心值多少銀子?”瓊玉低低地哼着,不屑地冷笑“自打爹為了幾個臭錢把咱們賣到院,我就早把良心給狗吃了。若我真的還有什麼良心什麼廉恥什麼貞道德的話,咱們早就餓死街頭或被院的打手活活打死了!瑤玉,我鄙視世上一切的道德規範,那是有錢人、有錢的男人設定的!對於我而言,只要過得好,能抓牢我想要的,不管做什麼,我都心安理得。”吁了口氣,瑤玉沒辦法再説話,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責備姐姐,惟獨她沒那個資格。她的手慢慢地鬆開,看姐姐把藥到進碗裏,白的藥粉融在粥裏。

“你去拿這碗粥給她吃,我特意加了許多糖,她不會吃出來的。”燭火搖動着在瓊玉臉上投下暗影,讓她陰沉的笑愈顯冷森。

瑤玉打了個冷戰,突聽外面磚頭掉在地上的聲音。她心裏頭一驚,就聽見有人在外頭喊:“你這個陰險毒辣的小人,鬥不過人就使陰招還要臉不要?!”

“是璞玉。”聽着璞玉的罵聲遠了,瑤玉忙抬頭看臉慘白的姐姐“怎麼辦?姐姐,這次真的闖出禍來了。”

“別怕!”瓊玉咬着牙,一雙眼卻奇異地燒了起來。

“這裏是不能待啦!你別收拾東西了,咱們馬上走!”

“去哪兒?這京裏哪兒沒有師父的信徒啊?”瑤玉慌了心神,也只好由着姐姐強拉着她“好歹帶些個東西。”

“別多嘴,你放心,姐姐絕不會讓你吃苦的。出了這個門,咱們只會過得更好…”師父,別怪我!是你我走到這一步的!

未亮,曙光濛濛,仍如情人未褪盡的薄紗。而這一夜,未免太長了…

無名着眉心,揮了揮手讓回話的道士退下。林莫已悄然附在他耳邊低語:“您看這兩個賤人會不會是到皇上…”看一眼面凝重的無名,他退了一步,不敢再多嘴。

瓊玉她——陡地起身,無名急撲到門前“快去準備馬車,馬上送妙清出城。”林莫目光一閃,暗暗搖頭。還未動作,無名已回身瞪着他“把原訂計劃提前,天亮之前,我要所有的死士都在玄冥觀前集合。還有京城裏所有的人都要知道元一真人就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僥倖未死的皇長子。”

“是!”林莫垂着頭,臉上浮上興奮之。終於,要輪到他出人頭地了。

而此時,在皇宮內,也同樣有人一夜無眠。

皇上煩躁地踱着步,常隨在身後的太監竟都不見人影。聽清了外面傳來腳步聲,臉上就升起一絲喜,待龍昊禎走進來,就一下子撲上前拉住他的手。

“皇上急召臣弟入宮,可是有什麼急事?”看得出向來不緊不慢的皇上這次真的是緊張而憂慮,龍昊禎還是行了個禮才任他拉起自己。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只答我,你可知道那無名究竟是何人?”

“皇上怎麼這麼問?”龍昊禎不動聲地抬起頭,瞧清皇上的表情,向來皇上有成竹、勝券在握時便是這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忽然明白,當下改變了心意跪倒在地,沉聲道:“請恕臣弟欺瞞之罪,那元一真人實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皇長子,就是傳言中的降世災星。”皇上轉過身,聲音冷冷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瞞着朕?”沉默片刻,龍昊禎小心地道:“一是臣並無真憑實據,二是這件事實屬宮中醜聞,不宜外。”

“你説得不錯,這件事關係太后清譽、皇室尊嚴,所以這件事只能永遠是個秘密!”皇上説着,拍拍手“你起來吧,我給你看看真憑實據。”目光一閃,龍昊禎順勢起身,看着自殿後走出的豔姿妖燒的女子。竟是她?那一面之緣的女道士,看來她與皇上情匪淺。

“其實就是沒這件事,朕也不打算再留無名這個人。”看着龍昊禎疑惑的神情,皇上卻只是笑笑“朕要的只是一個煉丹的術士,可不打算要一個政客。無名太多事了,不單止外重臣權貴,內宦官嬪妃,最不該的是百般討好朕的子民——你知不知道前些時候南方水患時,無名只開了開口就有信徒在一天之內酬了二十萬兩白銀送到災區去——二十萬!簡直比朕的手筆還大!現在看來果然是別有居心。”龍昊禎垂下頭,雖沒説話,卻暗自警覺。暗裏算計着無名,明面上卻又百般恩寵他,皇兄這樣的心機、這樣的城府實在是令人心寒。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若無名死了,恐怕——下一個就是他吧?

“你馬上調動所有衞軍,務必生擒——不!如有抵抗,格殺勿論!”森冷的語氣,讓瓊玉的心猛地一跳,偎在皇上懷裏的嬌軀也不住發抖。

皇上瞥了她一眼,嘴角仍噙着笑意“愛妃若仍無法消氣,過後鞭無名的屍也是一樣的…哼,昊禎,你先到天牢裏看看李仁那個狗奴才究竟招了多少同黨,只要是福王一脈的官員統統打入天牢,容後發落。”

“臣遵旨。”龍昊禎垂着頭慢慢退下去,隱約聽見裏頭嬌嗔軟語——“人家才不要呢?哪有那麼噁心的…要鞭屍也要皇上去,人家才不要看呢。”打了個冷戰,龍昊禎快步離開,只覺得那女人真是可怕。是否得不到的就寧願毀掉?那麼他呢?他還不是得不到妙清…對,妙清還在玄冥觀!以她的子大概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去殺無名吧?看來,這次,他真的要成了讓她討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