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劍利爪毒齊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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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七娘手中那條黑皮索軟軟垂搭晃動,她腳步緩慢遊移,雙定定的投注在雍狷身上,決不急躁、決不輕浮,舉止之細緻謹慎,和她線條的外貌完全不同,更明顯的意味是,她可不願重蹈朱乃魁的覆轍。
雍涓卓立原地,仍舊保持着他一貫的姿勢,眼睛並未隨着敵人的身形瞬轉。
這時,賈如謀已不自覺的從桌後站起,他兩手緊按桌沿,上身微微弓曲,竟是一副立可飛撲發難的架子,毫無前面那種從容自如之態了。
尤其顯得緊張不安的朱乃魁,他已經拾回了散落地下的兵器、滿臉焦慮的守在一邊,他甚至有些懷疑,現下的場面是真是幻?因為他不能接受陰七娘居然也遭到挑戰的事實,在他的信念裏“七姨”和帥叔一樣高高在上,法力無邊,如今競有人不信,偏敢身而試,這豈不是匪夷所思麼?庫房中的氣氛十分僵凝,還透着一股隱隱的寒瑟冷峭,大砍刀光華滯映不動,雍捐的模樣,幾如一尊雕像…
陰七娘手裏的黑皮索驟然而出,力猛勁鋭。彷若怒矢弦!大砍刀的鋒刃微偏,斬向來的皮索,就在兩件兵器沾觸的-那,皮索突幾抖顫,並飛快扭曲纏絞,瞬息裏,已將刀身纏繞四五圈。
雍狷往後挫,同時貫力於刀,迅速拖削,運動的須災,他才覺到情況有異一─對方纏繞在刀身上的皮索,不知是什麼皮類泡製,其蹈韌之強、彈之佳,委實大出常態,他這拖刀回鋒的一削,平素裏足可生生斬落一隻牛頭,但此刻卻未能割裂皮索分毫,更甚者,索端借勢反揚,條指咽喉部位,那種刁奇詭法,簡直就似一條活蛇!
沒有仰首躲避,也沒有再度刀攔截,雍狷雙手直,搶在皮索的攻擊之前,連刀推向陰七娘,鏑鋒閃炫,疾似電掣:冷哼─聲,陰七娘大旋身,皮索鬆又倏忽形成─道烏虹,以半弧的角度長笛而落,索體破空,就橡帶起一陣嘯泣。
於是,大砍刀便“霍”聲擴展為一圈碩大無朋的光環,光環在急速轉動,芒冷焰四散進濺,頃刻間,皮索有如一條黑鰻闖進了逆,頻頻跳躍躥彈,很顯然已經失去也了準頭。
光環仍在旋迴如故,─抹刀影卻自光環之中碎映斜閃,陰七娘躍身九尺,索尾在她躍升的─-變為溜溜烏矢“哧”
“哧”有聲的密集到。
刀刃化做扇形,在虛空中鋒鋒相連,璀璨的寒光明確的凝布成那樣渾厚的瑩彩,有如將漫天的月華聚攏來又濃縮於一隅,因此漫飛的烏矢就紛紛反彈,點點揚、難以穿越雷池分毫了。
陰七娘身形沾地,收索,滑步,鬼魅般晃走飄動,當她的皮索方自旋舞上升,雍捐的大砍刀已在一揮之下分做十七個不同的角度劈來!
盤升的皮索像極了一條張牙舞爪的怪蛇,它憤怒的縱騰卷掃,竭力衝突風起勁湧之餘,真有翻雲覆雨的威勢,而光芒熾閃,電映,陰七娘暴跳五步,一張銀盆大臉已泛透青紫!
雍狷雙手執刀,刃口往上,刀尖微指向下,雙目平視,腹間的起伏度業已較先前為大。
一聲驚呼,朱乃魁槍上幾步,駭然大叫:“七姨,七姨,姓雍的可傷着你了?陰七娘怒瞪朱乃魁,厲聲道:“你少煩!傷我?還沒有那麼容易2”朱乃魁連忙一縮腦袋,汕汕退下,桌後的賈如謀沉聲開口:“不必緊張,乃魁,你七姨不會有什麼風險,此間萬事有我!”陰七娘左腕翻轉,將兩丈多長的一皮索捲纏起一丈五六,只剩數尺在外,看上去又像一條皮鞭了,她的右手伸向後,側肘之間已多出一樣怪異玩意來…那是一隻鐵打造的獸爪,有四趾,爪端微微彎曲,俱是尖利無比,他握在手上,彷彿連她的指掌也頓時融幻變形了。
雍狷沉默不語,他知道,另一場更要艱苦的搏殺即將展開,陰七娘不服輸,顯然是要施展她“壓箱,底”的本領,豁力一拼了。
冷眼望着雍狷,陰七娘揚了揚她手中的傢伙:“姓雍的,你聽沒聽説過,這是什麼?”雍狷搖頭道:“尚請指教。”哼了哼,陰七娘寒着臉道:“這件兵器,叫做‘狐爪’,我不妨明白告訴你,爪尖有奇毒,只要破膚沾血,除非服用我的獨門解藥,便謹有二十個時辰的活命,毒發時全身痙攣,喉頭內陷,由於呼窒息而迫至七孔噴血,連死後的屍體都是烏紫的,雍狷,你要不想有這個下場,就得加意防範着了。”雍猖道:“如此説來,萬一遭到破膚見血之災,你也毫無意思拿獨門解藥相救了?”陰七娘用力點頭:“不錯,如果有這種情形,我不會救你,雍狷,因為你活着,對我們就是─種潛在的威脅,人間世上,不須要這麼多武功高強的競爭者並存!”雍捐笑了笑:“倒也是實話,陰七娘。”陰七娘往前近,凜烈的道:“你留意了,雍狷,説不定我捱得起你一下,你卻挨不起我一下!”雍捐道:“彼此,反正誰捱上了都不會好受。”
“狐爪”遞過來的角度非常怪異,它並不是對着雍狷的實體攻擊,而是劃過空間,指向雍捐右側尺半的部位,爪尖微揚,果似狐探爪。
不論是這隻狐爪上是否曾經淬毒、或者毒如何?雍狷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
因而應付起來就特別小心,無形中亦壓力倍增;他覷準狐爪的來勢,候朝有閃,原先扣攫左方的狐爪,在微微一跳之下,猝然以快逾石火的速度反彈,爪尖灑出溜溜冷芒,飛襲雍狷前!大砍刀橫起“當”的一響磕封來爪,幾乎在同一時間,陰七娘的皮索暴翻,摟頭蓋臉狠力搭下來,烏影一抹,有似驚鴻。
雍狷右手刀忽的沿着手臂往上滾動,在滾到肘節部位的一-,刀身猛朝外撅,於半個光圈的過程中急斬陰七娘,而他的左手伸縮如電,竟是硬生生抓撈由上揮落的皮索!
這樣的反應,大出陰七娘的判斷,她全身後仰“狐爪”急截刀鋒,但揮落的皮索卻已不及換式,照面間,被雍狷一手撈住!
雙方的接觸迅捷無比,變化亦僅在瞬息之際“嗆哪”震擊聲中,陰七娘的“狐爪”固未墜,但虎口崩裂,血滿掌,她的皮索握入雍猖手裏,在雍捐猛力帶扯下,整個臃腫的身子便往前艙撲,眼看着雍狷一腳飛起,正着她突凸多的小腹踢來,光景是險到了極處一一賈如謀使用的兵刃是一把形式奇古的長劍,劍鋒細窄,鋭利無匹,尾芒隨着長劍的揮展閃炫吐,寒氣人,他只是一劍刺,森森光華已有如波驟散,漫卷淹覆到每一寸的空間“”
“”劍氣,更則縱橫四溢,無隙不入,威力凌厲之至!雍捐飛起的一腳,只差寸許便可觸及陰七娘的肚腹,但他明白,僅這寸許之差,即為自己生死之分,節骨眼上的時間毫釐皆關存亡,就這等俄頃的距離,事實上已遙如天涯,他要自保,便無以制敵了!
身形的倒退宛似豹躍,雍猖右手握住反回來的刀柄,在退閃的-那灑揚出大小飄掠的幹百朵刀花,冷焰穿裏,他算是避開了賈如謀這突如其來的一擊!
陰七娘咬牙切齒,不顧手上鮮血淋漓,就同一頭髮狂的雌虎也似,張牙舞爪的再度衝撲,兩件兵器雙起雙落,豁命般招呼向雍猖身上。
大砍刀在溜體旋繞的須臾,賈如謀人已升空,他掠飛的姿態極其優美暢,像煞鷹隼振翼、又若巨鶴馭風,微見側轉,候向下方翔回,長劍顫指,星芒點點映輝,似是銀河崩散,瑞雪繽紛,出手裏已將雍狷退數步!
陰七娘趁機夾攻,口中大叫:“如謀,你可要替我出這口氣,否則我就和你沒完沒了…”賈如謀身法輕靈,宛若行雲水,長劍揮灑,鋒芒瑩燦掣閃,光蓬飛所及,鋭勢強不可擋,直有江河涌蕩、生生不息之勢,他一邊淡淡笑道:“這不正在為你出氣麼?七娘。”雍狷可謂吃足了苦頭,他現在才發覺,賈如謀功力之深厚純,幾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尤其劍術之高妙,出招之老辣,更不在話下,加上他悠長的內勁,捷便的身手,相輔相成之下越發如虎添翼,難以抵禦,雍狷心裏有數,這─次是真個遇上能人了。
面對賈如謀沉重的壓力,雍狷已覺得拍架支拙,偏偏陰七娘又像瘋婆子─樣,不依不饒的拼命在旁糾纏狠鬥,使他的苦惱益大,別的不説,單隻陰七娘那隻“狐爪”就予人無比的威脅,看情形,今晚上恐怕是要應此一劫了。
臃腫的身軀驀地側掠,陰七娘回手揮起皮索,而右臂淬揚倒彎“狐爪”巳以極為陰魅的走向扣抓雍狷的下襠照力道的貫來説,這─爪取的部位應是上盤,決不會滑落到兩跨間的位置才對,但是,它卻愣是直了過來。
雍狷微微弓背,身形側閃,皮索擦着他的鼻尖飛空“狐爪”也稍差一線的貼着襠下錯開。他以掌心猛壓刀脊,大砍刀去勢徒增“嗖”聲鋭響裏暴斬陰七娘頸項。
陰七娘居然不退不讓,皮索反彈扭卷,宛如通靈似的再度於瞬間纏繞住劈來的刀鋒,原來錯開目標的“狐爪”也突的一跳,手迴轉,彷彿─只來自虛無中的魔掌,焙漾着惡毒的冷芒,候往雍狷身上撞到。
而劍氣立時大盛,光華凝聚成各種各式的形狀出現,有的是一片一片如雲如霧的氲氤,有的像一束一束傾瀉的寸絲,或若翻騰湧的波,或似垂掛下落的天瀑,整間庫房,馬上已被森寒透明的焰彩所籠罩,實則焦點指向,只在雍捐軀體的各處要害。
大勢如此,不傾力一搏也不行了,雍狷在敵人攻擊甫起的-那,心念轉動,血脈奮張,他嘯吼如虎,砍刀隨着後翻的雙腕旋迴全身,層疊套連的光圈便在須臾間布展…─陰七娘受不了這突來的力道牽扯,人往前跌,皮索掙出手掌,尚連搭着腕際的大片表皮,但她至少也有一點收穫,便在往前撲的俄頃,她的“狐爪”已於光圈成形的-那撞上了雍狷的右肩:長劍如虹,光波密集,跌倒的陰七娘一聲怪嚎,滾地葫蘆般團團的翻仰出去,一個滾,地下便印上一灘血,而雍狷本沒有時間再看陰七娘一眼,他正卯足全力,戰以泰山壓頂之勢撲來的賈如謀。
劍芒入光圈,光圈也套住劍芒,金鐵擊聲聲串響如百子花炮,森青與澄藍的寒電穿織閃,兩條人影恍同幽靈,似乎是有形無實的在掠走掣旋,斗然間,雍捐左躍五尺,賈如謀有飛尋丈,二人於掠出的頃刻又倒翻回來,劍輝矯起如游龍舒捲,渾凝無瑕,大刀揮斬似匹練橫空,風雲俱湧,兩道光瞬息間已做了二十一次分合觸散,殷紅的血點彷彿狂中的雨滴斑斑灑落,當他們再次着地,乖乖,都已不大像原來的模樣了。
賈如謀的臉孔上齊眉梢裂開一條寸許長的傷口,前,小腿也各自綻布四道血痕,雍狷的左血赤─團,大腿近骨處翻開的那片皮怕沒有半尺以上,此外,他的右肩頭還赫然嵌着陰七娘的“狐爪”爪身猶在顫巍巍的抖動着呢。
─旁觀戰,着實驚窒住了的朱乃魁,在好半晌之後始如夢初醒,他靈靈的訂了個寒喋,猛的提起“星錘”就等衝向雍捐賈如謀長劍拄地,嗓音發沙:“住手!”急忙煞住去勢,朱乃魁不解的嚷道:“師叔,姓雍的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正宜加以擊殺,你老人家為什麼卻攔着我?”賈如謀嗆咳幾聲,低緩的道:“你要殺了雍捐,如何探知郎五的下落?再説,不管他是否強弩之末,憑你那兩下子,恐怕仍非他的對手…乃魁,趕緊先去照顧你七姨,看看她的傷勢輕重…”朱乃魁答應一聲,剛剛奔向陰七娘那邊,陰七娘已經自行從地下掙扎爬起,她脯間、肥上,前後裂綻開五條刀痕,白脂血層次分明,真個觸目驚心;人一爬起,這位“狐”已拉直嗓門嚎叫:“天殺的雍狷,好毒辣的手段啊,他把我傷成這等悽慘,乃是存心想要我的命哪…如謀,你可得替我作主…”賈如謀忙道:“你別叫,七娘,出力發聲也會牽動傷口,萬一掙破腹膜就麻煩了!”陰七娘面孔扭曲,張開血盆大口乾嗥:“賈如謀,你今天若是不為我報仇雪恨,我也不要活了,掙破腹膜就掙破算啦,便讓它腸臟進,正好一了百了忙以劍尖敲地,賈如謀急切的道:“七娘、七娘,你亦是一把年紀的人,不可如此任,自己的身子千萬要愛惜,我答應你,─定為你報仇就是,你可別再鬧了:”朱乃魁小心翼翼的參扶着陰七娘坐回凳子上,先將自己長袍前襟撕下兩條,手腳的替陰七娘包紮傷處,而任是七娘皮厚韌,沾肌觸膚之餘,亦不痛得連連虛氣,混身不停搐。
另一邊,雍狷有氣無力的倚在牆角,拿大砍刀支撐身子,他的臉很壞,白裏透青,腦門七汗水涔涔,似乎十分虛。
朱乃魁在替陰七娘包紮,嘴巴也不閒着:“師叔,總不能像這樣─直耗下去,你老人家也受了傷,得趁早醫治才是,姓雍的要死不死,還在那裏撐着,該設法把他擺平了,以免另生枝節…”賈如謀有成竹的道:“你放心,乃魁,雍捐撐不多久了,你七姨的‘狐爪’毒極烈,破膚沾血之後二十個時辰內包準死人,如今他便尚能氣,亦無力再做掙抗,只要毒效散開,不必彈一指頭,他自己會躺下…”朱乃魁仍然不大落實的問:“等毒散開。師叔,這得多久時間呀?”賈如謀陰譎的一笑:“不會超過半頓飯的功夫,乃魁,那雍猖表面上似乎頑強如敵,實際上是個什麼滋味,他心裏有數,你不想想,他若還有餘勇可賈,為何不設法反撲突圍,而只是僵立不動?”咧開厚嘴,朱乃魁幸災樂禍的道:“是了,並非他不想動,而是動不了啦!”點點頭,賈如謀道:“現在,你想通了吧?所以不必急躁,更無須輕舉,我們要做的謹是等待,我們有的是閒暇,時光的延耗,對我們有利無害,至於我的傷勢,不很在緊,再拖上一陣,亦沒什麼妨礙。”陰七娘惡狠狠的接口道:“我那‘狐爪’上淬鍊的毒藥,是當今天下二十七種最厲害的劇毒之一,説是二十個時辰裏死人,其實沾上身就先去了半條命,姓雍的哪伯是鐵打的金剛,也照樣要吃不完、兜着走,他眼下已和一頭瘟豬無啥差別了…”朱乃魁站直身子,磨拳掌的道:“七姨,待姓雍的動彈不得之後,我可要好生捆起他來拷問郎五哥的下落,只不知到了那時,他的神智是否會清明?”陰七娘摸着腹問傷處,咬牙道:‘狐爪’上的毒,只是他混身癱軟,體內痛苦,影響不了他的思路,你儘管放手去拷問,他要不答,便是裝佯,該怎麼辦,你自己琢磨着看吧!”這時的雍狷,但覺兩眼望出去一片模糊,霧濛濛的有若置身雲絮之中,他的四肢微微起着痙動,而血脈滯重,呼不順,膈間老像逆着一口氣,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提不起勁,腦筋是很明白,不過官功能卻不聽使喚了…
庫房中,明亮的燈火競似逐漸暗淡下來,人聲語聲,彷佛遠遠近近不着邊際的在飄浮蕩,一切景象都顯得恁般空茫、恁般幻異,人站在那裏,也有一種恍惚失真的應,宛若靈魂出竅…
終於“啷”一聲清脆迴響,雍狷的雙環大砍刀墜跌地下,整個身軀也貼着石壁緩緩縮萎坐倒,他仍然圓睜兩眼,卻再也振作不得。
暈沉悠晃裏,有人走了過來,相當魯的開始對雍狷大動手腳,他被橫扯豎翻,密密捆綁,過程間,連踢帶訂,就和衙門捕役對付江洋大盜─樣,充滿了那等勢不兩立的怨氣!雍狷知道是誰在凌他,但卻毫無反抗的餘地,他只有逆來順受,任由擺佈,然則,心底一股不認命的強烈意念,反倒拗執的浮升上來。
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在扼掏自己的脖頸,雍捐吃力的掙扎着,咻咻的呼着,沉重的窒息使他從暈眩中驟然醒覺,而腔裏的逆氣越發擴展,喉頭間宛似燒着一把火,他忍住一聲呻,只本能的張嘴低呼:“水…水…”他被輕輕扶坐起來,一隻瓷碗湊到邊,當那口甘冽香甜的淳水入喉管,雍狷嗒然舒氣…這一生裏,他競從來沒有喝過如此清涼鮮美的水!
大半碗冷水下肚,他才覺得略略好過了些,得稍緩,眼睛也比較看得清楚了,此刻,他發現自己置身於另一問狹隘更十分陰的石屋中,一盞油燈高高擱在石牆上端的凹格里,燈光如豆,慘綠幽青,他自己則四肢加綁,捻了銅絲在內的六股繩將他捆得猶如一隻粽子,照眼前的情形看,他顯然已經淪為階下囚了。
且慢,石屋中好象不止他一個人呢,否則,誰會看到了坐在角隅處的那個身影,在晦燈火下,那人像是正着他齒乾笑。
閉閉眼,雍捐再次凝眸望去,不錯,那人是在着他笑,笑得很友善、很真摯,不過,也很尷尬!石室裏的光度暗淡幽沉,可是雍捐直覺的應到對方的模樣有些捻,似乎曾經相識,在哪兒見過,卻又一時記不起來…
其實不必他去思索,那人已輕咳─聲,移着股湊近,嗓調低啞的開口道:“呢,老弟台,你不記得我啦?我是任非呀,‘白首鷲’任非…”雍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上任非,他睜大雙眼,仔細瞧去,果不其然,這位老兄不是“白首鷲”任非是誰?他們分手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任非的外貌卻改變了不少,問題在於不是變得好,反而變差了,不僅瘦了一大圈,臉也失去了原有的紅潤油光,如今,一層灰槁泛浮在他面孔上,人便灰澀澀的不見神,就這麼一段子,他活蒼老了十年!任非的手腳也一樣是上了綁,而且綁得決不比雍狷鬆快,他嘆了口氣,磋籲的道:“老弟台,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再怎麼想,也不會料到能在此處和你見面,當他們把你拾進來的辰光,我還以為自己老眼暈花,看錯了人哩,等我瞧真切了,簡直就傻住啦,嘖嘖,委實不可思議;老弟台,你和他們如何扯上瓜葛,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雍捐調整着呼的節奏,緩慢又暗啞的道:“説來話長…任老大,並非我不願細談,實在是出聲困難,我喉頭的肌一陣緊似一陣,連氣都費好大的勁任非睜大兩眼,驚疑不定的道:“敢情你不只是身上這些外傷而已?他們…莫不成還傷了你的內腑?”了幾口,雍狷聲音低弱:“我沒有受什麼內傷…僅是受了毒,任老大,你可聽説過…陰七娘那隻‘狐爪’?”
“咯登”一咬牙。任非痛恨的道:“老弟台,原來你也着了那潑婦的道?我他個娘,我之所以落到這等境況,亦是遭她謀害。還有她那姘頭賈如謀,一對姦夫婦,聯起手來算計我,你不曉得,我被他們整慘了啊…”雍狷窒噎一聲,連連氣:“你…你沒中過陰七娘‘狐爪’上的劇毒吧?”任非滿臉同情之,頗有患難見真情的模樣:“我到還算僥倖,不曾被那老幫子的毒爪招呼上,其實也並不是那麼老幫於手下留情,只因為尚不須使用她的毒爪,在賈如謀暗裏協助下,光一條‘九尾索’,已經把我擺平了!”頓了頓,他又沉着道:“可是,我雖然沒嘗試過那毒爪的滋味,卻多少知道這玩意的厲害,聽説乃是天下二十七種最霸道的劇毒之一,毒名叫‘鳩藤’,但要被它沾血入體,不出二十個時辰,人就會呼衰竭,窒息而亡,可恨着呢…解這種毒,陰七娘那婆娘倒有現成的解藥,不過,怕她不肯拿出來…”雍狷吃力的道:“你説得不錯,她是不肯拿出來…”任非憂心仲仲的道:“從你被抬進來到如今,已有兩個多時辰了,算你中毒的辰光,大概還要早,也就是説,毒業已潛入體內近三個時辰啦,老弟台,我們得趕緊想法子替你解毒,要不然,越拖下去,情況便越糟…”雍狷苦澀的一笑:“在這種困境下,能想到什麼法子?”任非忙道:“你別喪氣,老弟台,事在人為,人定勝天,講句現實點的話,我的指望也全在你身上了,你若能得救,我便跟着沾光,否則,你要完了蛋,我還圖許誰去?不用慌,好在時間尚有裕餘,讓我仔細尋思…
乾裂的嘴,雍狷沙沙的道;“任老大,時間恐怕不似你想象中的寬裕…如果我猜得對,他們很快就會進來拷問我,要我説出一個連繫我生死的問題…”怔了怔,任非道:“什麼問題如此嚴重?”雍狷儘量長話短説:“郎五,你知不知道這個人?他被我擄了去,囚在一個只有我曉得的地方,他們就是要我吐出郎五的下落,我若不説,他們可能還不致立即要我的命…”任非又是“咯登”─咬牙,語氣裏充滿怨毒:“可是巧,老弟台,咱們的仇家全湊到一堆來了,那殺千刀、天打雷劈的郎五,我不但認得,更和他有一層親戚關係,他還是我的庶表兄弟,論起來,得稱呼我一聲表兄,這次我來‘老窩莊’,原本是衝着他來的!”忽然想起這麼一回事來,雍狷低聲道:“對了,任老大你那‘落雁三擊’的冊頁,最初不就是打算賣給他麼?我還記得刁不窮提過,你這位庶表兄弟姓郎,在替─個大財主當保鏢…想來正是郎大了?”任非又惱又恨的道:“可不正是這個畜牲!我把他當親戚,當自己人看,他卻將我視做白痴頭,先是誆我騙我,到後來,索就要強取蒙奪,我不答應,他乾脆翻下臉來,唆使陰七娘同賈如謀擺平了我,進一步待謀財害命啦!”雍猖咳了─聲,道:“任老大,我還不太明白,以你的境況而言,並非富有…那郎五,要在你身上強取豪奪些什麼?又待謀你的何種財富?”任非氣咻咻的道:“老弟台,他就是窺視那本‘落雁三擊’的冊頁呀,當初我向他要求拿一幢房子,二萬兩現銀及二萬兩儲本莊票做換,這混帳卻推三阻四,哭窮裝蒜,老是給我折碼殺價,最多隻答應給一幢破屋,兩萬銀子,我不肯,事情才拖延下來,這一次到‘老窩莊’,我原打算和他砌底敲定,如果實在拿不到那樣的價錢,讓一讓我也認了,豈知這個黑心黑肝的畜牲早已昧了天良,設下圈套來算計我,他竟然起意要獨獨吃,分文不給,只要我不依從,他便蠻幹到底,連我一條老命也照單笑納一一”雍捐又了一陣,才順過氣來:“你把我湖了,任老大…那‘落雁三擊’的冊責,你不是已將原本給你的夥計刁不窮了麼?卻又何來第二本與郎五談斤兩?”任非不愣了愣,表情汕汕的有些窘態,他打着哈哈道:“呢,這其中另有玄妙,老弟台,我找機會再向你解釋雍狷正想説什麼,石室之外已傳來一陣雜沓的步履聲響。不─會,石室的沉重鐵門被由外啓開,幾條彪形大漢突肚的魚貫而入——ocrstation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