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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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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裏擺着一盞繪蝶宮燈,這是文夫人心愛的。宮燈照古玉,文大人夫正賞鑑着開心時,掌櫃的衝進來有這麼一句:“假的!”他手指着漢玉香爐,忽然明白:“大人,夫人,只怕是得罪了誰!”文夫人只和郭家鋪子爭風,並不認為郭家敢陰自己,聽此一言,她站起來柳眉倒豎:“誰敢!”掌櫃的不再説話,只是對着漢玉香爐嘆氣:“這血紅,是造出來的假,難道大人也沒有看出來?”文大人正為這事尷尬,掌櫃的不説,他還沒覺出來,掌櫃的説過,他就疑心大作,打個哈哈:“假在哪裏?”光從水頭兒來看,也是好東西!掌櫃的發狠按住玉香爐,用手一,掉下幾片來。他氣:“這是薄玉片子,貼上去的!”幾道裂紋細細,文夫人説過,古物有破損。不想一碰,就碎成幾片。

文大人傻了眼,再就面陰霾密佈!文夫人面如死灰,尖叫一聲袖子拂出,房裏暗下來,“嘩啦”幾聲,更惹文夫人尖叫。

宮燈摔碎在地上,似明似暗有幾點鬼火漫延着。文夫人再也不能忍耐,對着文大人大喊:“你還是男人嗎?就讓他們這樣欺負我!”碎在地上的燈燭有油出去,沿着油一排兒的火光中,文大人帶着竭力挽狂瀾的架勢:“夫人,忠武將軍新近宮中得入選去遼東,你我何必這個時候去犯忌諱!”文夫人死魚一樣的瞪着眼睛,文大人消息靈通,素來是文夫人喜歡的事。可是今天,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恨不能他不要這麼消息靈通!

被久久瞪着的文大人不悦,回過神見夫人直着脖子像鬥雞,文大人瞬間想起自己才是丈夫,眯起眼睛來警告:“夫人,好好看看你自己!”

“你就是不敢去!”文夫人口不擇言丟下這一句,不管文大人快要吐血,昂然抬頭身子一轉,一瞥見到玉香爐,一把拿起來,迸摔在文大人腳下!

碎玉四濺如飛雪裂珠,文大人身子顫抖一下,再看夫人頭也不回,直往裏面去了。掌櫃的只想自己沒看到這一幕,沒看到文夫人當着人不給文大人臉面的一幕。卻見文大人一字一句迸出來:“備轎,我去見他!”忠武將軍府上的匾額高掛,兩個明亮燈籠照在上面。轎子在府門外停下,天過了一更。郭家大門緊閉,門上的人要敲上一會兒才有人冒出頭,聲音從門後出來,帶着睡意:“咦,哪位,哦,是個大人?”這幾句話把文大人又得想發瘋,他是特地官服而來,在這幾句話裏才發現自己錯了。忠武將軍官職較自己為高,要是郭樸也官服出,不是先要向他行禮?

郭樸便裝出。他面上帶着這種天氣人人應該在家裏睡覺怎麼大人你還亂跑的神情,還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裝作看不到這表情的文大人,也裝作自己不是不速之客,只對郭樸身上石青團花暗紋的袍子滿意。

“哦,你看我居然忘了,”郭樸見他裝不明白,索挑明瞭説:“我正哄孩子們睡覺,不怕你見笑,我的兩個女兒要聽完幾個故事才肯睡覺。大人在此候着,我去更衣!”文大人趕快攔住他:“慢來慢來,不換也可,”他嘴裏一氣説了好幾回,郭樸笑得目光閃爍:“那大人請説,如此星辰如此夜,為何心事來見我?”

“心事?”文大人被説得起尷尬,郭樸放低聲音,帶着惴惴猜測和調侃:“要不是心事,此時來找我何為?”雖然兩個人沒有見過面,但郭樸帶着你風你一定是外面風才有心事的神,文大人倒不好再瞞心裏的話,撫一把鬍子直接説:“聽説郭大人家裏新開一間古董鋪子?”家人送茶帶進風來,燭火吹得左閃右忽,郭樸面上的詫異在這忽明忽暗的燭火中清清楚楚可見,他帶着想掩飾又掩飾不及的衝口而出,眸子中最黑的一點是不敢相信:“大人尋常,還關心生意經?”文大人馬上後悔失言,後悔説得太快,又隱隱後悔自己像不應該來。

“唉,要是早幾年,我還願意和大人暢談這些。這幾年不瞞你説,沒進京的時候,我就不管家裏生意。家裏有生意在京裏,是生意先進京,我帶兒後進的京。就是我子,也丟給鋪子上掌櫃的。大人,你我是當官的人,皇上年年有俸祿,為官體今天晚上就不談這些吧。”他臉上就差寫着幾個字:“我為你好,大家換個話題。”往明窗外北風看看,郭樸有意把文大人眼神帶過去一些:“大人從外面來,風不小吧?”文大人馬上歡喜莫明,找到郭樸的話縫子。他覺得話接下來好説得多:“以我來想,大人和夫人也是不知道近來的事,應該是掌櫃的所為。大人你家的鋪子,有一間就在我夫人鋪子對面,在對面也罷了,還有一個牌子…”直勾勾着眼睛的郭樸聽完,慢道:“這話,我也想和大人説説來着,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值得你這麼晚來見我,”他眸子裏又帶上心頭所有狐疑:“真的只為這個才來?”對面文大人的臉微紅一下,抓住郭樸的話不丟:“大人要説什麼?”郭樸對他略凝神一下,展顏而笑:“你我,像是不方便直説。”他神氣的黑眸總是會説話,又把你我並不是深的話寫在眼睛裏。剛才直言説出來話的文大人面上又多紅一分,催促道:“大人和我,不必見外。”

“那我説了啊,”郭樸又虛晃一句,文大人身子往前微傾:“請説。”郭樸是為難:“大人為鋪子在對面,新鋪子缺人手招人就怪我,我心裏也怪大人,尊府夫人聽説禮儀賢淑,怎麼屢屢對我女加之冷眼,甚至我小女當着人對她行禮,竟然視而不見?”文大人還真不知道,一下子愣在椅子上。郭樸帶着既然你讓我説,那我就全説出來的神:“大人,這鋪子的事情,其實你我都不應該過問,管他們鋪面開到哪裏,你我是同僚,總低頭不見抬頭要見。比方説我就大度,大人你府上冷落我的子女兒,我從來不當一回事。婦人説的話,你我能信嗎?”

“是是,説得是,”文大人身子動幾動,覺得坐不住。下面明明是軟墊,他卻覺得有芒刺出來。

郭樸長嘆幾聲:“要我説,鋪面沒安好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可以讓他們避開。現在開業有子,大人來説,我讓他們避開,他們也未必退。大人,我家請的掌櫃的,從來只聽母親的。不過大人你既然來了,我得給你一個面子。明天讓他們把那牌子撤了,好讓大人你回去對夫人待。”他嘻嘻一笑面上全是笑謔:“大人不想這般敬重夫人?”文大人趕快擺手:“這話可不能説。”傳出外面去,就成文大人懼內。

文夫人在房裏心焦如焚的等着,好不容易聽到一句:“老爺回來。”她才翹首,丫頭又有一句話:“去了姨娘房裏。”

“砰”地一聲,文夫人重重又摔了一件東西。

郭樸轉回房中,鳳鸞斜倚睡在牀上,念姐兒坐牀頭,甩着兩隻小腿同母親嘻笑:“二妹過生,我來辦。”二妹坐牀尾,一隻腳壓在牀上,一隻小腿亂晃不停:“按我説的請人來。”抬頭見父親進來,二妹和念姐兒跳下牀歡呼:“可以去睡覺了!”鳳鸞裝不悦:“哎呀,幾時不要同母親在一處?”兩個女兒一起骨嘟着嘴,偏着頭:“不讓同母親在一處嘛。”

“去吧,不要再玩得很晚才睡。”鳳鸞學着她們偏着頭,含笑手撫在小腹。念姐兒過去抱住郭樸大腿晃上幾晃,再嘻嘻鬆開。二妹則是蹲個馬步,用力抱住父親大腿使勁兒的拔,郭樸氣定神閒:“用力,就這力氣,你只好吃。”一手牽着一個,對子是一個飛眼,郭樸送孩子們回去,看着她們睡下才悠然回來。廊外冷風直灌進頸項裏,好似關外大風。

回來學話給鳳鸞聽,郭樸自誇道:“你丈夫厲害吧?”鳳鸞搖頭:“這主意是鄭掌櫃的。”郭樸大模大樣:“他這個人是我的。”鳳鸞再搖頭:“這首飾是我拿出來的,雖然是你給的,可現在是我的。”

“你這個人,也是我的。”郭樸很是息事寧人:“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他兵來我這將擋,他水來,”鳳鸞手點着鼻子笑:“我是土嗎?我來土擋?”郭樸哈哈大笑,鳳鸞睡在他懷裏,給她拉好被角,糗她道:“百年千年的英雄,不過黃土一堆。”燭火熄了大半,月光冷幽幽照將過來,郭樸心回關外,手更輕撫鳳鸞。第三個孩子明年三月裏生,皇上會一氣之下,讓年前去遼東嗎?

遼東實在奇怪,這麼好打的仗夏漢公能打輸,必有隱情!天時地利人和,夏漢公佔了三樣具全。

按天時來説,夏漢公是奉旨而去,去到時天氣暖和;按地利來説,造反的前遼東王劉據原本不是遼東王,大權應該多在王妃手中;按人和,那裏有多少人肯隨他造反?

這仗真奇怪!一戰成就將軍,一戰也毀了將軍名節。郭樸一曬,夏漢公也不算名將…。

再起來還是為遼東局勢尋思,他書房裏的沙盤換成遼東地勢,每當眼睛看到徐雲周那一處去,郭樸就微微一笑。想必臨棲在家裏,也是這樣的用心。

天氣轉臘月,白雪打着堆兒的下來。皇帝走出來,跟隨的太監為他披一領雪衣。大雪地裏頓一頓,往貴妃宮中而去。

過兩道宮室,見兩排綵衣女子出來,皇帝滿意的一笑,貴妃又為他親選嬪妃,從來是自己一一看過再呈到皇帝眼前。

宮女們遠遠看到,兩個人進去回報貴妃:“皇上來了。”貴妃趕快裝扮一下,等到趕出來,卻又惑。

雪地中,只見掃雪的宮人們,沒有皇帝的影子。兩邊宮女訕訕低聲:“走到雪松樹下,御書房裏總管太監來,不知道回了什麼,皇上又回去。”對着茫茫雪地,貴妃稍擰眉梢,再就心平氣和的吩咐:“去個人看看,像是有什麼。”親眼看到兩個宮女答應着離開,貴妃才聘聘婷婷轉身回去。

沒有半個時辰,去打聽事兒的宮女回來,帶着滿面驚慌:“皇上大發脾氣,讓人現去找秦王殿下和廖大帥進宮。”

“哦?”貴妃更納悶兒,她以為是遼東軍情的事情,怎麼能和秦王扯上邊?兒子在其中,貴妃有些坐不住。好在她素來是能穩住,只不時讓宮女去御書房外看着:“秦王出來,讓他我這裏來!”書房裏的地上,碎了一個琉璃宮燈,碎片旁邊跪着秦王和廖易直。皇帝滿面怒容,手指重重點在新送來的摺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