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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發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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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説展元是閲微閣要的人?誰知道這事?再説,閲微閣遲遲不曾找展元,便説明展元無事。”他拍了拍杜子新的肩“放心,出了事我由我擔着。唉,師叔,看那幾只是什麼鳥?”這個師侄一向説一是一,旁人難以話,杜子新也只好作罷。答道:“麻雀。”

“是嗎?”央落雪眯起眼來看了看“師叔眼力不錯。隔這麼遠還看得清。”

“是你自己眼力不濟,還不如我這個老人家。”説着,有中醫苑的弟子上來,杜子新便去中醫苑。

央落雪站在原地,仍仰着頭去看那幾只麻雀。

在他眼裏,只看到一隻只灰的影子。

出乎藥王谷弟子們意料的是,展元治好了那名病人。

然而更讓他們震驚的消息還在後頭:央落雪執掌藥王谷三年,神醫之名遍天下,終於在這年十月收了一名弟子。

這名弟子就是展元。

雖然展元原本已經有師承,但這個太平江湖,師承已不像百年前那樣被看重。尤其問武院本身就是彙集各大門派的武藝與高手開設的新門派,一個弟子有十幾名夫子,更無所謂師承。

不過問武院狀元拜在藥王谷門下,也不算一件小事。禮貌上,藥王谷還是要修書一封給問武院院主,由展元親自送去。院主蕭平君極灑,贊展元集武術與醫術於一身,是江湖中了不起的創舉。還道:“既然在問武院都拿到了狀元,在藥王谷也得拿個什麼名號才好。”藥王谷弟子懂得內功的很少,更別提用內功來治病,因此都對展元格外崇拜,紛紛要展元指點。央落雪便時不時地指幾個病人給展元,一面在私下相處時教他一些醫理。

展元進境極快。不到三個月工夫,人人都知道藥王谷裏多了一名展大夫,不用藥,不下針,只以內息救人命。這話傳得雖然有點誇張,但用內息治病確實是展元的創舉,帶動谷中不少弟子都開始修習內功。

央落雪的身體卻一直沒有多大起,行動雖然已經如常,但很容易疲倦,又睡不安穩。他自己知道是氣虛,但養了這麼久還同有恢復,漸漸也不耐煩起來。

更令他煩躁的是,金針度之後,他的視力下降許多,替病人扎針,竟會偏離道——這種錯誤他八歲的時候都不會犯!

了口冷氣,將針給身的展元“你來。”他自己走出醫苑透透氣。

他的指尖在袖子裏輕輕顫抖。

術。

果然是術。

金針度這一技,在藥王谷裏本來就是嫡系單傳,只有被確定為下任藥王的人,才有資格修習。

因為一個病人,毀掉一個大夫——這樣的代價,值得嗎?

而自己,也的確太任了。他不是不知道金針度的危險,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有能力卻不為病人作什麼改變。而且,他以為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他啊,可以醫得好別人,難道醫不好自己?

他咬了咬牙,飛快向前掠去,撞翻了弟子的藥盤而不自知。

弟子們也都知道他病着心情不好,但看着他這樣猙獰的臉還是第一次,呆呆怔住。夕陽下,他去已得遠了。

央落雪離開的事,展元和杜子新晚上才知道。杜子新連罵那弟子糊塗:“他還病着你不知道嗎?你攔不住,怎麼不來告訴一聲?”那弟子咕噥:“大師兄要去做的事,別説我們攔不住,師叔您也未必攔得住。”杜子新一瞪眼,待要訓斥,展元忙攔住他,問出央落雪往東走,杜子新一愣便知道了。

他往娑定城去了。

其實他並沒有打算去哪裏,只是上了馬一陣疾奔之後,才發現自己在去娑定城的路上。

這一點發現讓他的內心焦灼地牽動一下,想見她的念頭水般湧上來,明知她現在一定在北凌樓裏鑄劍,還是一夾馬肚,向前奔去。

見一面,聽她説説話,她的模樣清晰地顯現在眼前,他這樣想念她,就像沙漠中的人想念水源。

他沒有帶銀子出門,不休息也不吃喝,再疲憊也不顧,好似要狠狠折騰這具令他失望的身體。

以他此時的狀態,第二天晚上就到了極限,頭漸漸地暈起來,星子在頭頂閃爍,忽然飛旋起來,像一帶帶光幕。他的手終於乏力,再也捉不住繮繩,跌下馬來。

大片的星幕展開在眼前,朦朧地發着光。冬天的草地有格外乾燥的氣息,浸到肺腑裏去。

這是他最後的知覺。

醒來是在一間農舍裏,青布帳幔映入眼簾,還有一張童稚的臉。一見他睜開眼睛,孩子向外叫道:“爹爹!爺爺醒了!”門口傳來腳步聲,是個三十上下的漢子,作獵户打扮,快步走進來,問:“老人家可好?”看來這父子倆眼神都不怎麼好。央落雪嘆了口氣,問道:“是你救了我?”

“是您的弟子帶您來的,他説您現在太虛弱,不能奔波,不然就帶到鎮上去了,現在他自己去買藥了。”又羨慕道“老人家真是保養得宜,若不是見您的弟子都那般年紀,我還當您這頭髮是假的呢。人家常説的‘鶴髮童顏’,就是指老人家這樣子吧!”他嗓門又大,説得又快,震得央落雪兩耳嗡嗡作響,腦子裏也嗡嗡響“你説什麼?”獵户見他臉發白,忙向兒子道:“快去看看展公子回來沒有——”此時獵户子聽説病人已醒,忙照展公子吩咐送了白粥進來,道:“老人家喝點稀粥吧,展公子説您兩天沒吃東西呢。”説着,在牀畔坐下,勺起一勺送到他邊。

他的極淡,彷彿沒有了血,心頭畢畢直跳,眼前發白,費力地抬起手,從枕頭擄了一縷頭髮,送到眼前。

只一眼,所有血都消失,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驀地坐了起來,一頭長髮都拂到前——那水一樣的長髮,一直深得他愛惜的長髮,已變得他不再認識了——他忽然大叫一聲,手一揮,正中粥碗,滾燙的粥灑在手背上,肌膚迅速傷紅起來,他絲毫沒有覺,劇烈地息,眼睛慢慢地抬起來,望向兩人,眼眶隱隱泛紅,眸子卻似變作灰,他問:“鏡子——鏡子——把鏡子拿來——”聲音嘶啞,跟方才的那個淡淡的,有點輕悦的聲音比起來,判若兩人。

獵户夫被他嚇住,顫聲道:“家裏窮,沒、沒鏡子…”渾身骨骼輕輕碰撞,發出“咯咯”的聲響,他慢慢抬起顫抖的手,從頭上拔下一頭髮。

頭髮很長,很光亮。

只是,從髮尾到髮梢,雪白。

只有八十老嫗才會有的、沒有一絲雜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