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疼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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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連幾天,蘇曉都忙得不過氣,這天晚上,又是應酬,等把省上來的領導送回賓館,已是十一點鐘。回到住處,急不可待就往浴室奔,天太熱,一天忙碌下來,渾身是汗,不難受的地方都難受。直到泡在熱水中,直到香噴噴的浴吻到她白的肌膚,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泡在水裏的覺真舒服啊,蘇曉愜意地閉上眼,腦子裏便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瞿書楊,羅維平,唐天憶,還有那個蛾子。奇怪,怎麼會想到蛾子呢?下午的飯局是她和唐天憶一塊陪的,省上來的是發改委和財政廳領導,都是要害部門,慢怠不起。向健江本也要來,結果快下班前省政協又來了一位副主席,是從鄰市趕過來的,向健江只好去那邊。飯桌上是不談公事的,除了拼酒,再就是講段子,拼酒蘇曉算是入了門,加上有唐天憶保護,省上領導雖是野心,但也沒討到多大便宜。最終,唐天憶沒醉,省領導那邊,卻有人一醉不起。蘇曉一向都認為,唐天憶酒量不行,今天卻發現,這人要是硬拼起來,酒量是很嚇人的。
輪到講段子,蘇曉就招架不住了,這方面她真是沒天分。酒桌上的段子大都帶着顏,甭看領導們平一個個嚴肅正經,到了私下,講起段子來,比鄉野還鄉野。蘇曉連着聽了幾個,臉也紅了,心也跳了,端着酒杯的手開始打顫。唐天憶見她面緋紅,趕忙打岔,想把話題引到別處,領導們哪肯放過,合謀好似的,要她出醜。
其中發改委一副主任就赤的講了一個,説一領導請小姐吃飯,讓小姐點菜,小姐想也沒想,就替領導點了道“爆炒鞭花”菜上來後,小姐給領導獻殷勤,主動夾鞭花給領導,誰知筷子不聽話,沒夾牢,鞭花掉在了小姐兩腿之間,小姐大驚,道,這玩意真厲害,煮了剁碎了,竟然還認識路。
副主任講完,舉座皆笑,蘇曉想笑,又不敢笑,矜持間,就把水灑在了身上,財政廳副廳長立馬攻擊她:“別講了別講了,你們沒看見,蘇市長的褲子都濕了。”羞得蘇曉臉紅到了脖子裏。
這陣,泡在熱水中,蘇曉腦子裏竟奇奇怪怪又浮出那些段子,想着想着,就有些…討厭啊,啥人這麼無聊!
她閉上眼,任思緒信馬由繮,一陣亂飛。説來真是羞,她跟老瞿,快三個月沒那個了,上次回家,她是滿含着期待的,誰知那個小心眼,竟説她跟向健江…算了,不想了,越想心越亂。
説是不想,蘇曉還是想起了一個段子,是發改委張副主任講的,此人看上去文質彬彬,不愛多講話,也不好戰,一開始蘇曉還以為他是好人,等他講完,蘇曉才知道,越是這種瘟不啦嘰的人,越壞,壞透了。不過現在想起來,張副主任講的這段子,就跟別人不一樣,蠻有學問的。他説,工作搞不好的原因無外乎三個:一是沒關係,像寡婦睡覺,上面沒人;二是不穩定,像女睡覺,上面老換人;三是不團結,像和自家老婆睡覺,自己人老搞自己人。
蘇曉仔細品味一會兒,撲哧笑了,此段子雖然骨,卻也道出了一些真理。
洗完澡,時間不早了,蘇曉想上牀休息,偏在這時候,手機叫響了。拿起手機一看,是新荷打來的,蘇曉接通,新荷在那邊説:“幹啥壞事呢,半天不接電話?”蘇曉愣了一下:“啥時不接電話了?”
“我打了有半個小時,不會連我的電話都不方便接吧?”新荷向來口無遮攔,今天的話裏更是有股壞味。蘇曉嘻嘻一笑:“我洗澡呢,沒聽見。”
“不會是在搞腐敗吧,你可不能學那些男人,洗澡洗到人家被窩裏去了。”新荷吃吃地笑着,這張嘴越來越沒管束了。
蘇曉輕聲斥道:“又亂説,你這張嘴,啥時能説點好聽的。”新荷報以笑聲,然後言歸正傳,跟她説起了正事。
瞿家的兩兄弟又吵架了,是為老房子。
瞿家的老房子是瞿書楊太爺手上置下的,瞿書楊太爺曾是清朝大員,官做到一品,告老還鄉時皇上恩賜,賞了銀兩,在江東省城金江建下了一座花園。花園是仿着京城恭王府修建的,氣派不説,還頗具人文價值。歲月滄桑,世事變遷,當年的瞿家花園早已失盡繁華,只留下一角,這一角還是文革後瞿書楊的父親四處上訪,從政府手裏討要回來的。蘇曉剛嫁到瞿家時,老房子還能住人,她記得一共有十二間,外帶一個長廊,長廊盡頭向西北延伸處,是一梅林。這梅林原本是瞿府的後花園,後來幾經浩劫,早已敗落得不成樣子。不過這些年,瞿家弟兄還為梅林的產權四處奔波。説瞿家弟兄,其實主要還是瞿書楊,弟弟書槐對這些事不怎麼上心,他知道爭不回來,索不爭,也勸哥哥不要爭,省點時間幹別的事。瞿書楊偏是中了魔,父親死後,他就義不容辭將上訪的重擔接到了自己肩上,這些年,為梅林還有老房子,瞿書楊沒少找過政府,誰勸也不聽。去年,不知受誰蠱惑,竟然異想天開要將瞿家花園還有梅林申報文化遺產,還煞有介事準備了一大堆材料。抱着這些材料,他天天跑申報部門,一年過去了,事件毫無進展,不但主管部門不理睬,就連曾經對瞿家花園動過心的幾位民間人士,也漸漸失去信心。年前,瞿書楊找到城建部門工作的瞿書槐,讓弟弟從城建這個口再爭取一下。瞿書槐在城建部門負責拆遷,瞿家花園又在拆遷範圍內,他已向有關部門表態,決不做釘子户,一定配合市上的拆遷行動。至於補償,他答應跟哥哥碰過頭後再給有關部門一個答覆。誰知他剛把補償兩個字提出來,就遭瞿書楊一頓臭罵,説他是敗家子,內。還罵他吃裏扒外,為了求官,竟連老祖宗留下的家底子也不要了。
瞿書槐格比較內秀,也沒讀下瞿書楊那麼多書,嘴巴自然沒瞿書楊會説。瞿書楊罵急了,他就一句:“不拆咋辦,四周都拆光了,就留下那十二間房,誰住?”瞿書楊罵他糊塗,説這不是十二間房的問題,這關係到物權,物權你懂嗎,他反問瞿書楊,不等瞿書楊回答,他又道,物權之外,還關係到瞿家的文化。
“聽聽,他動不動就拿瞿家文化教訓人,我説嫂嫂,你們家這口子是不是讓文化給傻了,真不知道,這個瞿家文化是誰傳給他的,他又想把它傳給誰?”新荷把事情説完,附帶着又把瞿書楊罵了一頓。蘇曉苦笑一聲:“我家這個死人,你又不是不知,我也拿他沒辦法。”
“嫂嫂,你得想個辦法啊,再這樣下去,我讓這一對寶貝折騰死了。”新荷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説。
“能有什麼辦法,他要鬧,誰也攔不住。”蘇曉這樣説着,心裏卻在替丈夫煩惱上了。結婚這麼些年,她最悚的,就是丈夫的愚頑。這人要是犯起倔來,九頭牛都拉不回。她嘆了一聲,道:“你跟書槐説説,讓他跟城建部門多做做工作,這事能了還是及早了了吧。”
“你還説呢,我家這個死人,讓他哥哥一鬧,索甩手不管了。”新荷無不懊惱地説。
“婆婆呢,婆婆什麼意見?”蘇曉問。
“她讓你拿主意。”其實不用問蘇曉也知道,家裏只要遇上事,婆婆一準會把矛盾給她,信任也好,難為她也好,這麼多年,老瞿家的子就是這麼過來的。新荷雖説也是個有主心骨的女人,但在所謂的大事上,從來不擅拿什麼主意,她信賴蘇曉信賴慣了。
蘇曉只好説:“你先撐一撐,等我回來再商量吧。”話説這兒,本來該掛機了,蘇曉真是累了,沒完沒了的忙碌,加上天天陪吃陪喝,還有那些大大小小令人焦慮的事,就算男人也招架不住,何況她一個女人。她打個呵欠,跟新荷説:“就這樣吧,我累得電話都拿不住了。”新荷突然説:“正事還沒説呢,跟你説一次話不容易,你就多陪我嘮幾句吧。”新荷的聲音軟軟的,蘇曉拒絕不得,順口問了句:“正事,哪有那麼多正事?”
“你還説呢,比起老房子來,這事可大得多。”
“什麼事?”蘇曉的心莫名一緊。
新荷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片刻,聲音神秘地道:“嫂,你跟我説實話,你心裏,是不是真的有了外人?”
“新荷你有説的沒,沒説的我掛了。”蘇曉像是動了氣,臉也一下難看,脯一起一伏,急於為自己辯解的樣子。要是換上以前,新荷會笑出一片,這天新荷沒笑,非常嚴肅地道:“嫂嫂,你別怪我多嘴,大哥最近的樣子,讓人擔心,你們要是真有啥事,那可是你的不對。”説完這句,不等蘇曉把話説過去,新荷搶先一步掛了機。
蘇曉驀地怔住!久長地,她站在那兒,發一種空茫的呆。夜風微涼,江邊的濕氣從遙遠處湧來,透過窗户,侵襲到她身上。她覺自己的身子在一點點涼下去,漸漸發冷。腦子裏湧出另一些事兒的時候,她打了個寒噤。她似乎在問自己,真的有什麼不對嗎,真的要發生什麼嗎?這個時候手機響來一聲蜂鳴,她幾乎是在渴盼着似的,一下就調出了短信,果然,是他發來的,短短四個字:早點睡吧。
就這麼平平常常四個字,就讓她的夜晚顛覆。躺在牀上,蘇曉了無睡意,腦子裏翻來覆去揮不走的,就那張似曾清晰又似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