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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近面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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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把那三錠,還與西門慶收了,正值賁四傾了一百兩銀子來,西門慶就往後邊收兑銀子去了。

且説潘金蓮聽見李瓶兒這邊嚷,不見了孩子耍的一錠金鐲子,得不的風兒就是雨兒,就先走來房裏,告月娘説:“姐姐,你看三寸貨乾的營生!

隨你家怎的有錢,也不該拿金子與孩子耍。”月娘道:“剛才他每告我説,他房裏不見了金鐲子,端的不知是那裏的?”金蓮道:“誰知他是那裏的!你還沒見,他頭裏從外邊拿進來,用襖子袖兒裹着,恰似八蠻進寶的一般,我問他是什麼,拿過來我瞧瞧。頭兒也不回,一直奔命往屋裏去了,遲了一回,反亂起來,説不見了一錠金子。乾淨就是他學三寸貨,説不見了,由他慢慢兒尋罷。

你家就是王十萬也使不的。一錠金子,至少重十到兩,也值五六十兩銀子,平白就罷了?甕裏走了鱉…左右是他家一窩子。再有誰進他屋裏去?”正説着。

只見西門慶進來,兑收賁四傾的銀子,把剩的那三錠金子與月娘收了,因告訴月娘:“此是李智、黃四還的四錠金子,拿了與孩子耍了耍,就不見了一錠。”吩咐月娘:“你與我把各房裏丫頭叫出來審問審問。我使小廝街上買狼筋去了,早拿出來便罷,不然,我就叫狼筋起來,”月娘道:“論起來,這金子也不該拿與孩子,沉甸甸冰着他,一時砸了他手腳怎了!”潘金蓮在旁接過來説道:“不該拿與孩子耍?只恨拿不到他屋裏。頭裏叫着,想回頭也怎的,恰似紅眼軍搶將來的,不教一個人兒知道。

這回不見了金子,虧你怎麼有臉兒來對大姐姐説!叫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裏丫頭,叫各房裏丫頭口裏不笑,[必]眼裏也笑!”幾句説的西門慶急了。

走向前把金蓮按在月娘炕上,提起拳來,罵道:“狠殺我罷了!不看世界面上,把你這小[扌歪]剌骨兒,就一頓拳頭打死了!單管嘴尖舌快的,不管你事也來一腳。”那潘金蓮就假做喬妝,哭將起來,説道:“我曉的你倚官仗勢,倚財為主,把心來橫了,只欺負的是我,你説你這般威勢,把一個半個人命兒打死了,不放在意裏。那個攔着你手兒哩不成?你打不是的!

我隨你怎麼打,難得只打得有這口氣兒在着,若沒了,愁我家那病媽媽子不問你要人!隨你家怎麼有錢有勢,和你家一遞一狀。你説你是衙門裏千户便怎的?無故只是個破紗帽債殼子…窮官罷了。

的幾個人命?就不是教皇帝敢殺下人也怎麼!”幾句説的西門慶反呵呵笑了,説道:“你看這小[扌歪]剌骨兒,這等刁嘴!我是破紗帽窮官?教丫頭取我的紗帽來,我這紗帽那塊兒破?這清河縣問聲,我少誰家銀子?你説我是債殼子!”金蓮道:“你怎的叫我是[扌歪]剌骨來!”因蹺起一隻腳來“你看老孃這腳,那些兒放着歪?你怎罵我是[扌歪]剌骨?”月娘在旁笑道:“你兩個銅盆撞了鐵刷帚。

常言:惡人自有惡人磨,見了惡人沒奈何!自古嘴強的爭一步。六姐,也虧你這個嘴頭子,不然,嘴鈍些兒也成不的。”那西門慶見奈何不過他,穿了衣裳往外去了。

見玳安來説:“周爺家差人邀來了,請問爹先往打醮處去,往周爺家去?”西門慶吩咐:“打醮處,教你姐夫去罷。

伺候馬,我往你周爺家吃酒去就是了。”只見王皇親家扮戲兩個師父率眾過來,與西門慶叩頭,西門慶教書童看飯與他吃,説:“今你等用心伏侍眾,我自有重賞,休要上邊打箱去!”那師父跪下説道:“小的每若不用心答應,豈敢討賞!”西門慶因吩咐書童:“他唱了兩,連賞賜封下五兩銀子賞他。”書童應諾。西門慶就上馬往周守備家吃酒去了,單表潘金蓮在上房坐的,吳月娘便説:“你還不往屋裏勻勻那臉去!的恁紅紅的。等住回人來看着什麼張致!

誰叫你惹他來?我倒替你捏兩把汗,若不是我在跟前勸着,綁着鬼,是也有幾下子打在身上。漢子家臉上有狗,不知好歹,只顧下死手的和他纏起來了,不見了金子,隨他不見去,尋不尋不在你,又不在你屋裏不見了。

平白扯着脖子和他強怎麼!你也丟了這口氣兒罷!”幾句説的金蓮閉口無言,往屋裏勻臉去了,不一時,李瓶兒和吳銀兒都打扮出來,到月娘房裏。

月娘問他:“金子怎的不見了?剛才惹他爹和六姐兩個,在這裏好不辨了這回嘴,差些兒沒曾辨惱了打起來!吃我勸開了,他爹就往人家吃酒去了,吩咐小廝買狼筋去了,等他晚上來家,要把各房丫頭起來。

你屋裏丫頭老婆管着那一門兒來?看着孩子耍,便不見了他一錠金子。是一個半個錢的東西兒也怎的?”李瓶兒道:“平白他爹拿進四錠金子來與孩子耍,我亂着陪大妗子和鄭三姐並他二孃坐着説話,誰知就不見了一錠。

如今丫頭推子,子推老馮。急的馮媽媽哭哭啼啼,只要尋死。無眼難明勾當,如今冤誰的是?”吳銀兒道:“天麼,天麼!每常我還和哥兒耍子,早是今我在這邊屋裏梳頭,沒曾過去。不然怎了?

雖然爹孃不言語,你我心上何安!誰人不愛錢?俺裏邊人家,最忌叫這個名聲兒,傳出去醜聽!”正説着。

只見韓玉釧兒、董嬌兒兩個提着衣包兒進來,笑嘻嘻先向月娘、大妗子、李瓶兒磕了頭,起來望着吳銀兒拜了一拜,説道:“銀姐昨沒家去?”吳銀兒道:“你怎的曉得?”董嬌兒道:“昨,俺兩個都在燈市街房子裏唱來,大爹對俺們説,教俺今來伏侍。”一面月娘讓他兩個坐下。須臾,小玉拿了兩盞茶來。那韓玉釧兒、董嬌兒連忙立起身來接茶,還望小玉拜了一拜。吳銀兒因問:“你兩個昨唱多咱散了?”韓玉釧道:“俺們到家,也有二更多了,同你兄弟吳惠都一路去的。”説了一回話,月娘吩咐玉簫:“早些打發他們吃了茶罷。等住回只怕那邊人來忙了。”一面放下桌兒,兩方槅、四盒茶食。月娘使小玉:“你二孃房裏,請了桂姐來同吃了茶罷。”不一時,和他姑娘來到,兩個各道了禮數坐下,同吃了茶,收過家活去。忽見打扮着,抱了官哥兒來,頭上戴了金梁緞子八吉祥帽兒,身穿大紅氅衣兒,下邊白綾襪兒、緞子鞋兒,前項牌符索,手上小金鐲兒。

李瓶兒看見説道:“小大官兒,沒人請你,來做什麼?”一面接過來,放在膝蓋上。看見一屋裏人,把眼不住的看了這個,又看那個。桂姐坐在月娘炕上,笑引逗他耍子,道:“哥子只看着這裏,想必要我抱他。”於是用手引了他引兒,那孩子就撲到懷裏教他抱。吳大妗子笑道:“恁點小孩兒,他也曉的愛好!”月娘接過來説:“他老子是誰!到明大了,管情也是小嫖頭兒。”孟玉樓道:“若做了小嫖頭兒,叫大媽媽就打死了。”李瓶兒道:“小廝,你姐姐抱,只休溺了你姐姐衣服,我就打死了!”桂姐道:“耶[口樂]!怕怎麼?溺了也罷,不妨事。我心裏要抱哥兒耍耍兒。”於是與他兩個嘴揾嘴兒耍子。董嬌兒、韓玉釧兒説道:“俺兩個來了這一,還沒曾唱個兒與娘每聽。”因取樂器,韓玉釧兒琵琶,董嬌兒彈箏,吳銀兒也在旁邊陪唱。唱了一套“繁華滿月開”《金索掛梧桐》。

唱出一句來,端的有落塵繞樑之聲,裂石雲之響,把官哥兒唬的在桂姐懷裏只磕倒着,再不敢抬頭出氣兒。

月娘看見,便叫:“李大姐,你接過孩子來,教抱到屋裏去罷。好個不長進的小廝,你看唬的那臉兒!”這李瓶兒連忙接過來,叫掩着他耳朵,抱的往那邊房裏去了,四個唱的正唱着。

只見玳安進來,説道:“小的到喬親家娘那邊邀來,朱、尚舉人娘子,都過喬親家來了。

只等着喬五太太到了就來了,大門前邊、大廳上,都有鼓樂接。娘每都收拾伺候就是了。”月娘又吩咐後廳明間鋪下錦毯,安放坐位。捲起簾來,金鈎雙控,蘭麝香飄。梅、、玉簫、蘭香,都打扮起來。

家人媳婦都金戴銀,披紅垂綠,準備接新親,只見應伯爵娘子應二嫂先到了,應保跟着轎子。月娘等接進來。見了禮數,明間內坐下,向月娘拜了又拜,説:“俺家的常時打攪,多蒙看顧!”月娘道:“二孃,好説!常時累你二爹。”良久,只聞喝道之聲漸近,前廳鼓樂響動。平安兒先進來報道:“喬太太轎子到了!”須臾,黑壓壓一羣人,跟着五頂大轎落在門首。惟喬五太太轎子在頭裏,轎上是垂珠銀頂、天青重沿、綃金走水轎衣,使藤喝路。後面家人媳婦坐小轎跟隨,四名校尉抬衣箱、火爐,兩個青衣家人騎着小馬,後面隨從。

其餘就是喬大户娘子、朱台官娘子、尚舉人娘子、崔大官媳婦、段大姐,並喬通媳婦也坐着一頂小轎,跟來收疊衣裳。

吳月娘與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一個個打扮的似粉妝玉琢,錦繡耀目,都出二門接。

眾堂客簇擁着喬五太太進來。生的五短身材,約七旬年紀,戴着疊翠寶珠冠,身穿大紅宮繡袍兒,近面視之,鬢髮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