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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渾裑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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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道:“姐姐,你今不到寺中,咱娘兒們怎得遇在一處相見。”梅道:“便是因俺娘他老人家新埋葬在這寺後,奴在他手裏一場,他又無親無故,奴不記掛着替他燒張紙兒,怎生過得去。”月娘道:“我記的你娘沒了好幾年,不知葬在這裏。”孟玉樓道:“大娘還不知龐大姐説話,説的是潘六姐死了,多虧姐姐,如今把他埋在這裏。”月娘聽了,就不言語了。

吳大妗子道:“誰似姐姐這等有恩,不肯忘舊,還葬埋了,你逢節令題念他,來替他燒錢化紙。”梅道:“好,想着他怎生抬舉我來!今他死的苦,這般拋丟下,怎不埋葬他?”説畢,長老教小和尚放桌兒,擺齋上來。

兩張大八仙桌子,蒸酥點心,各樣素饌菜蔬,堆滿台,絕細芽雀舌甜水好茶。眾人吃了,收下家活去。吳大舅自有僧房管待,不在話下。

孟玉樓起身,心裏要往金蓮墳上看看,替他燒張紙,也是姐妹一常見月娘不動身,拿出五分銀子,教小沙彌買紙去。長老道:“娘子不消買去,我這裏有金銀紙,拿幾分燒去。”玉樓把銀子遞與長老,使小沙彌領到後邊白楊樹下金蓮墳上,見三尺墳堆,一堆黃土,數柳青蒿。上了香,把紙錢點着,拜了一拜,説道:“六姐,不知你埋在這裏。今孟三姐誤到寺中,與你燒陌錢紙,你好處昇天,苦處用錢。”一面放聲大哭。那子如意兒見玉樓往後邊,也抱了孝哥兒來看一看。月娘在方丈內和梅説話,教子休抱了孩子去,只怕唬了他。如意兒道:“,不妨事,我知道。”徑抱到墳上,看玉樓燒紙哭罷回來。

梅和月娘勻了臉,換了衣裳,分付小伴當將食盒打開,將各樣細果甜食,餚品點心攢盒,擺下兩桌子,布甑內篩上酒來,銀鍾牙箸,請大妗子、月娘、玉樓上坐,他便主位相陪。

子、小玉,都在兩邊打橫。吳大舅另放一張桌子在僧房內。正飲酒中間,忽見兩個青衣伴當走來,跪下稟道:“老爺在新莊,差小的來請小看雜耍調百戲的。大、二都去了,請快去哩。”這梅不慌不忙,説:“你回去,知道了。”那二人應諾下來,又不敢去,在下邊等候。大妗子、月娘便要起身,説:“姐姐,不可打攪。天晚了,你也有事,俺們去罷。”那梅那裏肯放,只顧令左右將大鐘來勸道:“咱娘兒們會少離多,彼此都見長着,休要斷了這門親路。奴也沒親沒故,到明孃的好子,奴往家裏走走去。”月娘道:“我的姐姐,説一聲兒就勾了,怎敢起動你?容一,奴去看姐姐去。”飲過一杯,月娘説:“我酒勾了。

你大妗子沒轎子,十分晚了,不好行的。”梅道:“大妗子沒轎子,我這裏有跟隨小馬兒,撥一匹與妗子騎,關了家去。”大妗子再三不肯,辭了。

方一面收拾起身。梅叫過長老來,令小伴當拿出一匹大布、五錢銀子與長老。長老拜謝了,送出山門。梅與月娘拜別,看着月娘、玉樓眾人上了轎子,他也坐轎子,兩下分路,一簇人明隨喝道,往新莊上去了。

正是:樹葉還有相逢時,豈可人無得運時。***詩曰:菟絲附蓬麻,引蔓原不長。失身與狂夫,不如棄道旁。暮夜為儂好,席不暖儂牀。昏來晨一別,無乃太匆忙。行將濱死地,老痛迫中腸。

話説吳大舅領着月娘等一簇男女,離了永福寺,順着大樹長堤前來。玳安又早在杏花酒樓下邊,人煙熱鬧,揀高去處,幕天席地設下酒餚,等候多時了,遠遠望月娘眾人轎子驢子到了,問道:“如何這咱才來?”月娘又把永福寺中遇見梅告訴一遍。不一時斟上酒來。眾人坐下正飲酒,只見樓下香車繡轂往來,人煙喧雜。月娘眾人驪着高,把眼觀看,只見人山人海圍着,都看教師走馬耍解,原來是本縣知縣相公兒子李衙內,名喚李拱璧,年約三十餘歲,見為國子上舍,一生風,懶習詩書,專好鷹犬走馬,打球蹴踘,常在三瓦兩巷中走,人稱他為“李子”那穿着一兒輕羅軟滑衣裳,頭戴金頂纏棕小帽,腳踏幹黃靴,同廊吏何不韋帶領二三十好漢,拿彈弓、吹筒、球在於杏花村大酒樓下,看教師李貴走馬賣解,豎肩樁、隔肚帶,輪槍舞,做各樣技藝頑耍,引了許多男女圍着烘笑。

那李貴諢名為山東夜叉,頭帶萬字巾,身穿紫窄衫,銷金裹肚,坐下銀鬃馬,手執硃紅杆明槍,背招風令字旗,在街心扳鞍上馬,往來賣手段。

這李衙內正看處,忽抬頭看見一簇婦人在高處飲酒,內中一個長挑身材婦人,不覺心搖目蕩,觀之不足,看之有餘,口中不言,心內暗道:“不知是誰家婦女,有男子漢沒有?”一面叫過手下答應的小張閒架兒來,悄悄分付:“你去那高坡上,打聽那三個穿白的婦人是誰家的。訪得的實,告我知道。”那小張閒應諾,雲飛跑去。不多時,走到跟前附耳低言回報説:“如此這般,是縣門前西門慶家校一個年老的姓吳,是他妗子。

一個五短身材,是他大娘子吳月娘。那個長挑身材,有白麻子的,是第三個娘子,姓孟,名玉樓。如今都守寡在家。”這李衙內聽了。

獨看上孟玉樓,重賞小張閒,不在話下。吳月娘和大舅眾人觀看了半,見銜山,令玳安收拾了食盒,上轎騎驢一徑回家。

有詩為證:柳底花陰壓路塵,一回遊賞一回新。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親。這裏月娘眾人回家不題。

卻説那,孫雪娥與西門大姐在家,午後時分無事,都出大門首站立。也是天假其便,不想一個搖驚閨的過來。那時賣脂粉、花翠生活,磨鏡子,都搖驚閨。大姐説:“我鏡子昏了。”使平安兒:“叫住那人,與我磨鏡子。”那人放下擔兒,説道:“我不會磨鏡子,我只賣些金銀生活,首飾花翠。”站立在門前,只顧眼上眼下看着雪娥。雪娥便道:“那漢子,你不會磨鏡子,去罷,只顧看我怎的!”那人説:“雪姑娘,大姑娘,不認的我了?”大姐道:“眼,急忙想不起來。”那人道:“我是爹手裏出去的來旺兒。”雪娥便道:“你這幾年在那裏來?出落得恁胖了。”來旺兒道:“我離了爹門,到原籍徐州,家裏閒着沒營生,投跟了老爹上京來做官。不想到半路里,他老爺兒死了,丁憂家去了,我便投在城內顧銀鋪,學會了此銀行手藝,各樣生活。

這兩行市遲,顧銀鋪教我挑副擔兒,出來街上發賣些零碎。看見娘每在門首,不敢來相認,恐怕踅門瞭户的。今不是你老人家叫住,還不敢相認。”雪娥道:“原來是你。教我只顧認了半,白想不起。既是舊兒女,怕怎的?”因問:“你擔兒裏賣的是什麼生活?挑進裏面,等俺每看一看。”那來旺兒一面把擔兒挑入裏邊院子裏來。

打開箱子,用篋兒托出幾樣首飾來:金銀鑲嵌不等,打造得十分奇巧。大姐與雪娥看了一回,問來旺兒:“你還有花翠,拿出來,”這孫雪娥便留了他一對翠鳳,一對柳穿金魚兒。大姐便稱出銀子來與他。雪娥兩樣生活,欠他一兩二錢銀子,約下他:“明早來取罷。今你大娘不在家,和你三娘和哥兒都往墳上與你爹燒紙去了。”來旺道:“我去年在家裏,就聽見人説爹死了,大娘生了哥兒,怕不的好大了。”雪娥道:“你大娘孩兒如今才周半兒。

一家兒大大小小,如寶上珠一般,全看他過子哩。”説話中間,來昭一丈青出來,傾了盞茶與他吃,那來旺兒接了茶,與他唱了個喏。來旺也在跟前,同敍了回話。分付:“你明來見見大娘。”那來旺兒挑擔出門。到晚上,月娘眾人轎子來家。雪娥、大姐、眾人丫頭接着,都磕了頭。玳安跟盒擔走不上,僱了匹驢兒騎來家,打發抬盒人去了。

月娘告訴雪娥、大姐,説今寺裏遇見梅一節:“原來他把潘家的就葬在寺後首,俺每也不知。

他來替他娘燒紙,誤打誤撞遇見他。孃兒每又認了回親。先是寺里長老擺齋吃了,落後他又教伴當擺上他家的四五十攢盒,各樣菜蔬下飯,篩酒上來,通吃不了。

他看見哥兒,又與了他一對簪兒,好不和氣。起解行三坐五,坐着大轎子,許多跟隨。又且是出落的比舊時長大了好些,越發白胖了。”吳大妗子道:“他倒也不改常忘舊。

那時在咱家時,我見他比眾丫鬟行事兒正大,説話兒沉穩,就是個才料兒。你看今福至心靈,恁般造化。”孟玉樓道:“姐姐沒問他,我問他來。

果然半年沒洗換,身上懷着喜事哩。也只是八九月裏孩子,守備好不喜歡哩。薛嫂兒説的倒不差。”説了一回,雪娥題起:“今娘不在,我和大姐在門首,看見來旺兒。

原來他又在這裏學會了銀匠,挑着擔兒賣金銀生活花翠。俺每就不認得了,買了他幾枝花翠,他問娘來,我説往墳上燒紙去了。”月娘道:“你怎的不教他等着我來家?”雪娥道:“俺每教他明來。”正坐着説話,只見子如意兒向前對月娘説:“哥兒來家這半,只是昏睡不醒,口中出冷氣,身上湯燒火熱的。”這月娘聽見慌了,向炕上抱起孩兒來,口揾着口兒,果然出冷汗,渾身發熱,罵如意兒:“好婦,此是轎子冷了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