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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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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在,他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而且馬上就得付供貨商的款子,還一點着落也沒有。

舒琴接到聶宇晟的電話下樓,到處找他那部車,卻沒有找到。倒是有一部陌生的黑奔馳,無聲地閃了閃大燈。舒琴回頭一看,司機早已經下車來,替她打開車門。

舒琴一見後座上是聶宇晟,就跟他開玩笑:“喲,大少爺,今天怎麼這種做派?”馬上聶宇晟的臉就讓她反應過來,是出事了。司機關上門,啓動車子,她才問:“怎麼了?”

“我爸公司有點事。”聶宇晟説,“能幫我想辦法籌一筆款子嗎?”舒琴立刻知道是出了大問題,她問:“要多少?”

“兩億六…三億更好。”舒琴沒轍了:“這麼大的數字,即使我回家跟父母商量,他們也不見得一時間能籌到。你要是要的少一點,我倒是能厚着臉皮回家跟我爹開口。”舒琴跟家裏鬧翻了很久,肯説這句話明顯是兩肋刀,所以聶宇晟很,他説:“我知道你也多半沒辦法,不過總歸是不死心想要問問,謝謝你。”舒琴頗有些擔憂,問:“伯父怎麼了?”

“接受調查,在香港,沒辦法回來。”舒琴想了想,問:“這錢你急着要嗎?”聶宇晟説:“很急。”

“銀行呢?”

“明天約了銀行談,但是情況不怎麼樂觀。”舒琴愣了半天,聶宇晟倒説:“晚上吃什麼呢?中午在手術枱上,就吃了兩片餅乾,現在餓得胃都疼了。”舒琴隨便選了家館子,聶宇晟把地址告訴司機,然後又問舒琴:“有沒有相的獵頭?”舒琴是做人力資源的,一點就透,她説:“相的獵頭倒是有,就是不知道,現在市面上有沒有你想找的人。”聶宇晟苦笑了一下,如果要被迫換掉整個管理層,那才叫真的不可收拾。即使是聶東遠,如果面對管理層的總辭職,也得亂上好一陣子吧。

吃飯的時候舒琴就給獵頭們打了一圈電話,聶宇晟倒吃了不少。在重大事件重大壓力之下,他通常會強迫自己進食,這樣才有體力應對。所以醫院食堂的飯菜,哪怕再難吃他也能吃進去。今天晚上舒琴找的是間州菜館子,味道當然是不錯的,可是聶宇晟這時候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即使這樣,他也吃了兩碗米飯。

舒琴衷心地誇他:“不錯,吃飽了好戰鬥。”

“別幸災樂禍了。”聶宇晟對她説話向來很隨意,沮喪也不瞞着她,“明天的新聞還不知道怎麼寫,今天下午管市場和公關的副總,建議我們開記者招待會,我還沒想好開不開。”

“明天的新聞還沒出來呢。”舒琴永遠是樂天派,“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超市裏還在賣你們東遠的純淨水,你怕什麼?”一句話把聶宇晟説得神經質起來,送舒琴回家之後,他跑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去,看到東遠的各種軟飲料和純淨水仍舊佔據了冷櫃的半壁江山,這才覺得鬆了口氣似的。便利店的收銀員倒看了他好幾眼,他有點尷尬,買了幾瓶水才身。

司機已經被他打發下班回家了,他想起自己的車還停在醫院裏,於是打了個車去醫院。他沒有覺得特別累,就覺得心裏特別煩躁。走進醫院的外科大樓,聞到悉的消毒藥水氣味,才彷彿心裏漸漸安靜下來。他先去了icu,看了今天手術的那個病人。icu的主任正好也在,見到他意外:“小聶,這麼晚還過來?”

“看看今天那台手術的病人。”

“噢,你們方主任下班前還來看過,狀況還行,比較穩定。”聶宇晟從icu出來,又去了心外的病房。今天除了早上查房,他差不多一天沒去看過孫平,心裏着實惦記。病房已經熄燈了,貴賓病房雖然不熄燈,但外間的燈也關掉了,明顯談靜已經睡了。

他怕吵醒談靜和孩子,所以躡手躡腳進去,病房裏的睡燈永遠是開着的,孫平睡得很沉,他輕輕拿起一旁的單板夾,看了看護士記下的各項數據。角落裏的談靜卻沒睡,聽到動靜驚醒過來,見到是他,於是披着衣服坐起來:“你又加班?”她睡眼惺忪,而且説話有濃濃的鼻音。聶宇晟突然想要抱一抱她,在自己最脆弱壓力最大最無助的時候,如果能抱一抱她,該多麼好。

可是現在即使是一個擁抱,也成了奢望。

他站在那裏沒動,過了片刻,才告訴她:“這兩天我得請假,怕是不能過來看平平了。”自從知道孫平真正的身世後,沒有一天他曾經讓這個孩子離開過自己的視線,他用自己的方式愛孩子,談靜雖然不願意面對,可是卻非常清楚。所以她愣了一下,問:“出什麼事了?”聶宇晟還是告訴她了,不過語氣輕描淡寫:“我爸公司有點事,現在他在香港回不來,我得替他處理一下,估計有幾天忙。”提到聶東遠,談靜就沉默了,她對聶東遠沒有好印象,從一開始到現在。

聶宇晟只在病房裏又站了會兒,囑咐談靜,若是孫平的情況有任何變化,就立刻聯絡方主任,然後他就走了。

談靜能看出來聶宇晟心裏有事,但她也沒想到會有那麼大的事。第二天報紙登出來,早間新聞也播了。聶東遠雖然對普通人來説,是個很遙遠陌生的人,可是東遠的飲料和純淨水卻是遍地開花,人人都喝過。東遠集團的董事長出了事,當然是轟動的新聞。

醫院裏各種説法就更多了,尤其心外科,誰讓聶東遠是聶醫生的爸爸呢。小護士們都芳心大亂,醫生們之間也竊竊私語,還是方主任震得住場面,查房之前一頓大罵,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蟬,再沒人敢議論了。不過沒查完房,方主任就被icu那邊叫走了。昨天做完cm項目手術的病人,突然心臟衰竭,icu一邊搶救,一邊立刻請方主任過去會診。

這些事聶宇晟都不知道,他正和樸玉成一起,去拜會銀行的行長。行長倒是非常給面子,很直率地告訴他們:“老樸,我們是打了多年道了。小聶,你也不是外人,你爸爸是我老朋友了,今天你們來的意思,我都明白。但現在真沒辦法,我們今年的貸款計劃,早就在上半年全部用完了。一兩千萬,我或許還能想辦法,向上面申請一個臨時的額度,但是你們差的不是這一星半點兒…”中午的時候聶宇晟是跟幾大基地負責人吃的飯,他們都跟聶宇晟不,管生產的人是公司的另一派,大部分都是技術出身,跟管理層相反,聶宇晟倒覺得這些人心很定,大約因為跟做工廠有關係。工廠只要生產上了軌道,銷售不出問題,基本就是一個很封閉的循環。

不過他們也沒有給聶宇晟帶來什麼好的辦法,聶宇晟跟他們碰面的原因,藏書網更重要的是想讓他們安心。只要公司的主業還在,東遠就有站穩的基石。

只有廣東的第二基地負責人有點不滿情緒,説:“當初就不應該搞什麼房地產,連我們打算建新廠房的錢,都沒有批下來,給了地產公司。”聶宇晟不知道説什麼好,樸玉成連忙説:“集團是從全局考慮,而且東遠地產情況良好的時候,都是反過來給基地擴張輸血的。”這頓飯聶宇晟也吃得不知其味,但基地生產不出問題,他心裏總是覺得安定一些。下午的時候姜律師又給他打電話,説香港方面已經正式決定起訴,所以聶宇晟名下的東遠股份被凍結,保外就醫正在辦理,所有醫院方面的資料和診斷證明,需要傳真件。

聶宇晟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了,他把律師需要的東西都給韓秘書去辦,自己跟樸玉成去見供應商。

今天早上的新聞一出來,供應商的情緒最不穩定,因為他們都有很多貨款壓在東遠的手裏。上午的時候,紛紛給東遠主管市場和銷售的副總打電話,那位副總問過了樸玉成和聶宇晟的意思,讓他們推選兩位代表,下午的時候詳談。

聶宇晟還能苦中作樂,對樸玉成開玩笑:“早上見銀行,中午見基地負責人,下午見債主,這下好了,齊全了。”供應商的情緒還是很動,尤其看到聶宇晟,又年輕又斯文,最要命還是個外行。本來聶東遠一病,供應商們就有點犯嘀咕,好在聶東遠雖然病了,但仍舊堅持帶病堡作。外界都説,聶董事長病得沒那麼嚴重。供應商的膽子都小,因為一直處於弱勢,所以越發謹慎。今天一看這位小聶先生,想到聶東遠要是在香港坐牢回不來,就是他接手東遠,供應商立刻就覺得問題大了。

聶宇晟也能看出供應商的擔憂,所以在傾聽完他們的訴説後,他沒有多説別的話,只是説:“請各位放心,東遠從來沒有拖欠過供應商的貨款。我爸爸常常説,做生意最重要是講究信譽,現在他雖然人不在這裏,東遠的宗旨和態度卻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我們會按時付款,我以我父親的名譽擔保。”他説話的語氣真誠,目光認真,尤其説到最後一句,任誰也聽出了他話裏的動情。供應商的人走了,樸玉成問他:“這隻有幾天時間了,您打算用什麼來付款?”聶宇晟嘆了口氣,説:“我是被上梁山的,但願今晚或明天我爸能保外就醫出來,我好問問他,看他是不是早有辦法。”樸玉成沒做聲,其實聶宇晟也知道,若是聶東遠有辦法應對資金缺口,又何必虛構收購項目,從股市裏錢。水深火熱的時候聶宇晟電話響了,他一看是醫院,於是馬上接了。

打電話來的是小閔,他告訴聶宇晟另一個壞消息:“昨天做cm手術的那個病人,突然出現心跳驟停,上午的時候心臟復甦成功,心外科會診,認為是植入的心臟修補材料出現排斥反應,緊急手術取出心臟修補材料。下午的時候病人情況惡化,出現心衰。方主任堅持搶救了一個多小時,仍舊沒有復甦成功。剛才已經宣佈,搶救無效死亡。”聶宇晟掛上電話之後,樸玉成見他臉蒼白,於是關切地問:“怎麼了?”

“醫院一個病人…搶救無效…”樸玉成聽説是這事,倒沒太放心上,安了聶宇晟幾句,心想他在醫院工作,應該是看慣了這種事的,為什麼一個病人死了,卻神這樣凝重。

聶宇晟恨不能有分身術,立刻衝回醫院去。死了病人是大事,尤其是這樣的手術病人,cm項目當時是他提議引進的,這又是第一台手術。於情於理於法,他都有責任。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更不能走開。他召集了全國各大區的銷售主管們開會,希望能夠儘快迴一些資金。缺口雖大,明知道這兩天就算拼命也不行,但能補上一些,就儘量補上一些。

他能做的,只是在會議開始之前,空給方主任打了個電話。

方主任一聽是他的聲音,立刻對他説:“你忙你的,醫院這邊有我。”

“可是…”

“可是什麼?”方主任説,“我是科室主任,出了事也是我處理,你回來能幹什麼?一點忙都幫不上,説不定還添亂。”方主任沒等他再説什麼就把電話掛了,聶宇晟知道這時候方主任很忙,善後是一件千頭萬緒的事情,主任説的都有道理,他第一次覺得身不由己。韓秘書已經來找他:“聶先生,幾個大區的銷售總監都到了。”銷售總監們是另一派風格,他們更油滑更江湖氣,聽完聶宇晟的講話,個個都拍表態,一定儘量在這幾天想辦法,催回款。

聶宇晟明知是杯水車薪,在散會之後,他獨自一個人趴在會議室的桌子上,一動也不動。到最後才猛然用頭撞了一下桌子,撞得腦門生疼生疼的,他才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裏有熱水,他卻打開冷水好好洗了個臉,對着鏡子裏滿頭滿臉都是水珠的自己,他説:“聶宇晟,不管怎麼樣,你不能先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