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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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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二,宜造車器,祭祀、祈福、求醫、治病;忌伐木、作梁、安葬、行喪。

這是星相官選定的黃道吉,我在用銅鏡仿製出無影燈的病房裏給太后做割除腫瘤的手術。

這間病房潔淨明亮,所有物件都用醋燻沸水酒消了毒,太后那張照我的意思特製的病牀旁邊,彙集着以當世的最高科技手段做出來的各種醫療器械和‮物藥‬。

為了太后的醫療方案,我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來思索,兩個月的時間來修訂,直到今才履行。我在給太后做麻醉的時候,不經意地想到了那一——那一,我在皇天后土廟裏看到的天子齊略。

太后的病就是動手術也難説定能治好,可無論是我,還是他,那之後,都沒有再就太后的病進行商對。只因太后的這個手術,我確實已經傾盡心力來做準備,而少府和太醫署也做了最大限度的配合——人力已經窮盡,是否成事,只能看天意。

到今,當我的手術刀劃開太后的小腹時,我已心如止水。

近三個月的磨礪,我開刀的手法已經達到了前生也未達到的嫺煉。或許,正是因為醫療條件所限,我才在巨大的壓力下有了今的進步。

在現代的開刀醫療裏,由於有些先進的密機械,即使醫生手術小有失誤,也有補救的方法。但在這裏,卻容不得絲毫閃失,一誤便是命。

比如在這裏要求我下刀準,儘量避開血管,血過多無法輸血補充會導致死亡;比如在這裏,要求我下刀的速度要儘快,因為這裏沒有幫助病人維持體力的醫療設備。

這樣嚴格的外部要求,首先要提高的,就是我自己的心理素質。心穩,手才能穩;心安,刀才能快。

已經跟我配合默契的醫婆練而沉靜地將我所要的器具遞到我手邊,替我抹去手術中額頭鼻翼滲出的汗水。

當太后子宮裏已經香瓜大小的腫瘤完整取出來時,她們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呼,是歡喜,也是放心。

我理解她們的心情,但自己的心情卻更加平靜,雙手更穩——這世間多少本不當發生的醫療事故,都發生在主治醫生心情放鬆,大意輕怱的情況下,我絕不讓自己手下也出現這種事故。

“細診,三部有無異常?”

“上中心脈重沉。”

“下上肝脈中浮。”這都是失血的症狀,屬於正常的醫療反應。

“不容、曲垣、天池、幽門四處下針,止血。”我沉着地將太后小腹上的所有傷口一層層縫合,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準備,運用着這個時代最頂尖的醫療器械,這個手術,已告成功。

太后能否活下來,是看她手術後的反應,若能離危險期,以這病房的設備,天家的權勢,太后必能安過此劫。

我走到以屏風隔斷的小休息區裏,洗淨手上的血污,頓飢腸轆轆。手術之前,我吃過東西,但這種手術需要全神貫注,極耗力,一做完手術就會覺得餓。

給我遞刀抹汗的醫婆彭歧知道我這習慣,早已替我準備了蜂水。我剛倒出一杯喝了一口,見女史崔珍收拾好手術後的棄物,也坐到了我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吃獨食:“崔姑姑,你要不要喝一杯?”

“不,不用了,我可吃不下。”崔珍連忙擺手,反而問我“雲祗侯要不要出去用膳?”

“不用。”崔珍是首次看見這種手術,不敢在這裏吃東西再正常不過了,可我是見慣了血腥的,哪裏避諱這個。

“崔姑姑,你如果出了這病房用膳再想進來,一定要照我説的,先沐浴更衣。”這樣的條件想造無菌病房是不可能的,但也應該儘量保持衞生,減少病毒的侵害。

我喝了水,又坐回太后病牀前那張照我的意思造出來的椅子上,仔細觀察太后的病情的變化。

太后的臉蒼白,沒有血。儘管我的手術已經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她的出血量,但她先前的體質虛弱,就那樣的出血量,只怕她也承受不了。

四名醫婆和我輪監視着太后的病情變化,就在我閉目假寐的時候,突聞彭歧驚道:“不好,娘娘的心脈似乎斷了。”我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彭歧雖然驚慌,我卻還算鎮定仔細摸了脈像,喝道:“別慌,按摩心臟,給她手厥心包經各位道下針。”再觸太后額頭的兩額,卻發現她動脈紊亂。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上部出現變化?

我在“百會”

“抻庭”兩下針,調理她上脈的異象,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她“耳門”上再添一針,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娘娘,今天下北有鮮卑檀石瘣野心,西有川、滇不穩,南有楚國不遵朝廷號令,準備自立。羣狼環伺,您的兒子勢單力薄,隨時都有可能為羣狼所噬,您忍心嗎?”太后依然昏不醒,我捻動着銀針,尾指覺她上脈的脈動漸趨正常,不微笑起來,這天下有個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道理,就是女子雖弱,為母則強。

除了天薄涼的女子以外,大多數的母親,在知道自己的孩子身處險境的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會盡力掙回這條命來,盡力護得孩子的平安。

太后雖然身份尊貴,但在愛護兒子的這片心意上,卻與平常女子無異。

手術後的這兩天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太后的腸胃已經開始動,能夠灌飲質,但她卻依然沉睡不醒。她沉睡不醒,我卻是守在旁邊難以成眠。

偶爾,我也會苦中作樂地想:人命其實也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公平,至少太后目前享受到的護理,就不是我前些天治的那些病人能比的。

若是這樣種種謹慎、處處小心,仍舊不能讓太后安然險,我只能説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挽。

僥天之倖,太后在第三天掌燈時分醒了過來,她顯然已經休息得夠久了,所以眼睛睜開的時候,居然沒有常人久眠初醒的離,而是清醒。

“娘娘,您覺怎樣?”太后嚥了一下,才輕聲説:“很痛,也很輕鬆。”痛,是傷口的痛;輕鬆,卻是腹中的那近兩斤的腫瘤取下來,身體負擔的輕鬆。

我鬆了口氣,見太后嘴角微動,卻是想笑,趕緊出言阻止:“娘娘現在還是靜養為宜,笑起來傷口會被扯痛。”太后微微點頭,輕嘆:“雲遲,我要謝你。”我回答:“娘娘,雲遲等着您大好以後的賞賜。”太后進過食後,我再仔細地檢查了她全身的情況,終於放下心來,和陪着我守了兩天的兩名醫婆走出病房。

守候的這兩天時間裏,我們警惕着身邊的風吹草動,累的時候便扎針提神,沒有放鬆過心絃。直到此時,確定太后轉危為安,我們才真覺得自己疲憊至極,以至於踏出病房的腳步都是虛浮無力的,兩隻眼睛更是乾澀難當,彷彿金星在瞳子裏閃爍不休。

病房外燈火輝煌,我一踏出病房,手臂便被人抓住了:“我母后病情如何?”齊略衣飾修潔,但原本豐潤的雙頰卻陷了下去,眼裏的光芒微弱得彷彿是暗夜裏的火星。

我想,他大約是見我這麼幾天都不出來,只以為母親凶多吉少吧?

一念至此,我裏提着的那口氣才真的鬆了下來,微笑:“幸未辱命!”

“啊?哈!”齊略怪異地發出兩聲,抓我的手頓時鬆開了。

我被他驟拉驟放,登時重心不穩,直直地往地面摔去,心裏哀嚎:老大拜託你,別推我行不?我快要力了,沒法自保啊!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繃緊神經的惡果此時顯無遺,眼前連小金星都不再閃爍,就是一片黑,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的神經反似乎都已經麻木了,腦中只想到一件事:橫豎這殿中的地板是柔軟的柚木板,硬摔也摔不傷什麼,成了,這跤摔下,我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一覺無夢,我醒來時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繡蔓生白薇如意紋的錦被。

我有一瞬的惑:這麼奢華的錦被,我可用不起,我這是佔了誰的鋪位?

“雲祇侯,你醒了?”我堪堪坐起,便有人笑問一聲,尋聲望去,卻是太后身邊服侍的一個女史,名叫渠前,年紀比太后還長十來歲,跟崔珍一樣,都是太后小時候的身邊人,任尚衣之職,身份也很高:“你睡了也有一整夜大半天,餓了吧?”渠前言辭間雖然對我頗有關懷之意,但她素來極少笑容,臉上的表情卻不多。我見她端着漱口用的水瓶楊枝等物,不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渠姑姑,我佔用你的牀榻已經十分不好意思了,怎敢勞您如此照顧。”渠前嘴角扯了扯,便算是笑了:“雲祇侯不必客氣,莫説有皇后娘娘賜你們香湯沐浴,新衣美食。就是沒有皇后娘娘的恩嘉,你救了太后娘娘,我也應該謝你。”我怔了怔,仔細一問,這才明白,原來昨晚我跌倒睡着以後,皇后念我和四名醫婆連連夜地守在太后身邊,勞苦疲憊,便傳旨恩嘉:我和四名醫婆都賜香湯沐浴,各得五領單衣,一襲皮裘,永壽殿賜食。

皇后親賜香湯沐浴,我只當是病患家屬請我洗桑拿,屬於偶爾的腐敗,當下就湯沐浴,將新賜的衣、裘穿上,梳頭挽髻,赴永壽殿領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