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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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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離瑩一臉滿足的離去,與來時倉皇失措的身影相比,已然是多了幾分期待的雀躍。其實,風離瑩亦不過是未足十七的少女,明豔若向陽花,還帶着未的天真稚氣與自小養尊處優的嬌氣,只是眉眼間總是少不了一分與風離澈的相似,有那麼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意味。

煙落嘆息,黃昏的晚風捲起鬢角的垂摩在臉上沙沙地癢,眼角不覺酸酸的澀。即便是貴為公主,婚姻之事都有那般的無奈與身不由己。此時此刻,反倒不如尋常百姓夫的郎情妾意了。

夕陽暮下,倦鳥歸林,紅霞影重,而那種血的蒼茫之,彷彿重重壓迫在人的心口。煙落拾級而下,步出朝陽殿,身姿如弱柳扶風,翩翩纖纖,緩緩沒入濃重的夕陽之中。

天,在她的身週一分一分的暗了下來,而宮燈,卻在她的身週一盞一盞的點亮。是啊,暗了天,明瞭宮燈。這皇宮之中,永遠都是明亮的,容不得一絲黑暗。

本以為他會在御書房批閲奏章,可到了御書房中,才知曉風離御竟然獨自一人去了醉蘭池中湖心小島上用晚膳。是以,她也差人備了小舟,湖心島並不遠,蕩上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這裏除了船,再沒有別的途徑可以到達。

離船登島,只見島上有一棟小軒,煙落知曉此處,聽聞是前朝皇帝疼愛寵妃,又因着那名寵妃身子羸弱,不能遠行,是以在這樣一處宮中湖心小島上為她建造了一座避暑納涼所用的水軒。只是自天晉皇朝開國以來,這裏已是荒廢了很久。也不知風離御為何會尋這麼一處偏僻地獨自用膳。

煙落環顧四周,這處小軒,不見梁攢,唯有四周巨大的窗户,視野開闊,而所見之處,除了碧草宮牆,唯有茫茫湖水,碧波盪漾。

島上還算收拾的清,沒有她想象中那樣的荒涼。

正待往深處走,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那樣婉轉琳琅,綿綿之音直酥入骨。時而亮如碧波盪漾,仿若山澗裂巖狹縫中迸出的一縷清泉,時而悠長舒緩,盪如碧海生,落英玉華。

這湖心島上,除了風離御,還會有誰?她從不曉得,他竟然是會彈琴的,而且還彈的技藝還這樣好。那麼,他會不會是不願讓旁人聽到,是以才來到這湖心小島,獨自撫琴。

這裏四周空茫茫皆是水,是決計無法將那悠揚的琴聲傳至岸邊的。是否只有這樣,他才能如此淋漓盡致的宣着自己的琴音?

漸漸他的琴音一轉,撥起了傷與不詳的下半闕。只是,他曲中那哀婉相思之意,又是為了何人呢?

煙落凝立,緩緩自間取出一直隨身帶着的玉簫,這樣短小緻的玉簫,不過一指來寬,是孃親送給她的,也是她多年來最珍藏之物。這樣的夜,和着這樣悽糜的樂曲。她的內心驚動如滾滾雷雨,幾乎想要伏案慟哭一場。他的琴音,教她想起了自己久不曾見過的爹爹,哥哥,孃親。還有那如今雖然相伴在宮中卻比外人還要生疏的妹妹映月。

凝如水,灑在她輕煙般飄渺的容顏之上,便好似她那不曾落下的淚。

清風徐徐撲面而來,夾雜着湖面上清冽的水汽,吹得人神清氣。她將玉簫輕輕湊至微涼的菱邊,吹奏起來。簫音清越幽幽,漸漸和上了琴音。

琴簫相和,琴音嫋嫋,簫聲幽幽,周遭一切的聲響似乎都低了下去,只餘這悠揚清越的合奏飄蕩迴旋在了夜空之上,連月兒都拂去了遮掩的薄雲,醉神傾聽。

隨着他琴音的尾音漸漸旋得定了,戛然而止,簫聲亦是在那一刻止了,突然的安靜使周遭益顯得沉靜如水。

煙落循着方才的琴音緩步上前,瞧見風離御此時正坐在湖畔,遠遠眺望着醉蘭池沿岸密集琳琅的宮殿,亦或是正眺望着不知名的遠方,滿湖的蓮花,已是盛開到將要頹敗,盛極必衰,這是天地萬物間避不去的規律。可他,已然貴為皇帝,還有什麼事能令他如此揪心呢?他的神情飄渺近乎惘然,那樣的惘的悵然是她不曾見過的。

繡花鞋踩踏着地上柔軟的青草,出簌簌的聲音。

他揹着身,緩聲道:“你來了。”仍是望着湖心出神,語氣淡淡道:“你還沒用晚膳罷,桌上還有一些,應該還沒有涼。”煙落斂裙落座,執起銀筷,隨意用了一些菜,就着米飯,慢慢吃起來。雖是漸漸吃飽了,卻總有些食不知味。如秋水般的眸子時不時的瞧一瞧他頎長而又冷硬的背影。

擱下筷子,執起羅帕,輕拭角,靜默了片刻。

她美目一揚,緩緩問道:“我今夜來,是想問問你風離瑩遠嫁南漠之事。”風離御自湖邊徐徐站起身,轉眸看向了煙落,俊眉微蹙,神陰晴不定。

煙落只作不見,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綿軟如三月葉尖的雨珠。

他有片刻的失神,再望向她的神已然添了幾分温文,卻依舊是冷聲答道:“自我登基以來,朝不穩,夏北國蠢蠢動,愈伺機奪回涼、靈二州,或者有更大的野心也未嘗可知。而南漠國一向與本朝疏離,如今卻主動差使臣前來請求聯姻。父皇已然駕鶴仙去,那昔年父皇與南漠國主南宮烈之間的恩怨,想必南宮烈也不會再計較。此番聯姻,可確保我天晉皇朝身背穩固,即便是夏北國率兵來犯,應付也是綽綽有餘,免去了腹背受敵之憂。如是,你可明白了?此事我已然決定,無可轉圜,你替她作説客,也是無用。”今月朗星稀,夜如輕揚的羽帳緩緩滑落,湖面之上的夜是深藍的,星垂湖面,明亮地爍着銀亮的光,近得彷彿觸手可及。

稀疏的光影間,他站着離她十步遠,瞧不清他面上如風雲變幻的表情。

煙落眉心微動,亦是面無表情,只凝眸瞧着他,語氣如疏淡天氣,問:“只是這樣?”風離御近前幾步,眸底劃過一絲冷然的光暈,行至她的身側,一字一字道:“你這話,是何意?”她温然一笑,淡淡道:“無甚意思。只是覺着公主年輕嬌柔,自小養尊處優,是以脾氣驕縱,如何能肩負起這遠嫁南漠和親的重擔,是以煙落心中很擔心。相信公主的子,皇上應該比煙落更為清楚,又怎會不明瞭?”此時,她背風坐着,他風站着,抬頭仰望,只覺得他高高在上,遠不可及。他們,自認識以來,相處的時間是那樣短,即便是初次在萬燈節畫舫之上相識至今,也不過是匆匆八月,八月之中,真真在一起的子更是短暫。此刻,她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瞭解他。

夜風吹起她寬大的衣襬,如一翼蝶兒鼓起寬闊的翅膀,那翅膀隨風捱得他那樣近,可是她不確定的是,他們的心是否還能這般靠近。即便是他們可以琴瑟合弦,可終究是相隔着什麼。

他略略沉,道:“你究竟想説什麼?”身旁一叢叢野菊開得正盛,煙落順手摘下一朵,掂在手中把玩,一片一片摘去那花瓣,訕笑一聲道:“我能想説什麼?皇上都已經決定之事,我還能置詞麼?”她心中極惱他總是這般罔顧她人的意願,還且還怔怔有詞,指尖的花莖被掐摸得久了,清涼的花汁一點一點蔓延至掌心,黏膩膩的清香。她抬眸覷他一眼,忽然勾道:“究竟是因為害怕慶元侯當了駙馬權勢過盛,還是因為她是風離澈的同母妹妹。想必答案只有皇上自己心中最為清楚,旁人無法揣測,又怎能知曉的那麼詳細!”他的目光頓時犀利如劍,冷如寒月,死死盯着煙落,彷彿要將她刺穿一般。須臾,他突然勾肆一笑,寒聲道:“怎麼,昔的情人如今九死一生回來了,是這般的另你難以忘懷?連婚事都要你替他心?你還想為他周全一些什麼?”他的雙拳握緊,隱隱可見指節泛青,如一顆顆滾圓的鵝卯石,鳳眸微微眯起,薄勾起冷嘲道:“你自己未能嫁給他,怎樣,看着旁人嫁他,你就不吃心?想不到你的氣量還真是大。”她望着他深邃不見底的眼中那抹狠厲之,終於明白什麼是耿耿於懷,心中頓時痛得無以復加,想也沒有想,站起身,口道:“要不是因為你,罔顧我的意願,強迫我,我早就是他的了,又怎會落至今這般地步!”她惱極他對她的懷疑,怒極他對她的不信任。她為了他,付出了那麼多,可他依舊是懷疑她的心。

語畢,她已是深深後悔,自己今晚是這麼了,竟然會衝動至極,説出這樣傷人的話來,與她平的內斂隱忍相去甚遠。

其實,自再次見到慕容傲時,她的心早已無從前那般少女情懷的含羞帶怯。也許,她對慕容傲從來都是一種傾慕,而不是真真刻骨銘心的愛。也許,正是因為她與風離御一同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有痛的,有愛的,有傷害的,有呵護的,有猛烈的,有狂熱的,是以才令她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