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玉碎薦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忙將手中孩子還給了孃,未待及起身,只見一名內監已是疾步簾入內,是常跟在劉公公身邊的人,見了煙落便直直跪下去,俯躬身叩拜道:“皇后娘娘金安,奴才可找到您了。皇上請皇后娘娘去一趟正泰殿,眼下正急着呢,羣臣正在正泰殿中等候。皇后娘娘趕緊的,過去瞧瞧罷。”請她去正泰殿一趟?羣臣等候?煙落森森冷笑起來,這受質詢於朝堂,莫不是要給她定罪?
她慢條斯理地正一正衣襟,涼涼瞥過那名內監一眼,平聲靜氣道:“好,且讓本宮先行返回朝陽殿,換件衣裳再去。”那小太監瞠目結舌,驚愕連連,結結巴巴道:“可…可…皇上…正等着呢…”煙落徐徐起身,甩袖姿態優雅,慢慢繫上來時所穿的披風,擺擺手道:“那就讓他去等着!”少刻,煙落換過一襲正統的皇后五鳳朝服,頭戴紫金飛鳳玉翅冠,細心描繪過了容顏,打扮得極是莊重與華貴,益顯得整個人光芒四。
待一切理畢之後,已然是接近正午,只怕正泰殿中的羣臣早已是等得極不耐煩。
神清冷凝重,她一步一步沉沉踏入了正泰殿中,步步如落地驚雷,衣裝紋絲不動,行動間並無生出一絲多餘的褶皺波瀾,那樣的姿態,高遠沉着,那樣的氣度,穩如泰山。
本已是因着等待時久而頗有微詞的一眾羣臣們,在瞧見煙落如此一步一步端莊入殿之時,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皆被她冷冽正肅的神所震撼。
正泰殿中,大而空闊,殿中牆壁棟樑與柱子皆飾以騰龍花紋,大氣沆瀣。赤金九龍珠寶璀璨的寶座上方坐着的正是風晉皇朝當今的君王風離御。只見他頭戴通天冠,白臣珠十二襲,垂在面前,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是體態微斜,微微出疲憊之,想來亦是等得太久了。
煙落身姿輕盈,緩緩上前,低頭福一福,沉聲如磐鍾“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雍容華貴,端莊秀雅,完美無可挑剔。又畢恭畢敬問:“不知皇上喚臣妾前來朝堂,所謂何事?”風離御微微直起身,他已是好些子沒有瞧見她了,此時不免多看了幾眼,她的氣顯然好了很多,甚至比以往益的紅潤,而且那疤痕似乎也好了許多,心中欣不已。面卻極力維持平靜,呼都帶着漫長而清冷的意味,只淡淡道:“方才,眾愛卿不是眾口爍爍,鑿鑿有詞,怎的皇后來了,一個個都啞巴了?倒是説話呀,有什麼不滿,大可以當着皇后的面説,不必忌諱。今朕一定會有公斷。”燁燁朝堂之上,百官肅立如泥胎木偶,唯有慕容成傑眉飛張,面赤紅,率先出列道:“皇上,臣以為,皇后心狹窄,不能容人,先是戕害妃嬪,害的梨妃小產。後又是推到月貴妃,致其難產而死。皇后本非善類,且德行有虧,心腸狠毒,這等陰毒之人,皇上斷斷不能留。”他説的是字字鏗鏘,落地有聲。
刑部尚:“安邑郡王此言差已,掘我刑部目前所收集到的證據而言,並不能直接證明梨妃小產乃是皇后所為。更何況,月貴妃之枉死,只梨妃娘娘一人證詞而已。僅僅據此不足以定罪。”慕容成傑冷冷一笑,毫不退讓,緊道:“那是皇后娘娘手段陰狠高明,做事不留痕跡。李大人請仔細想,這兩樁事中,除了皇后以外,誰能從中獲益最大?難不成,月貴妃還能自己跌倒,害死自己不成?而那時,分明只有皇后娘娘近在月貴妃跟前,這點有眾多人證。臣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緣由。”頓一頓,他斜覷了一眼李文清,又道:“不知李大人可有不是皇后所為的證據?”李文清頓時啞然憋紅了臉,不再言語。
慕容成傑一臉正,震聲道:“國有定例,我風晉皇朝一貫推行,有罪推定之制,皇后娘娘若是拿不出不是自己所為的證據,不能替自己辯解。按照我風晉皇朝的法制,便是罪名成立。”言罷,他雙眸圓睜瞪若銅鈴,冷鋭陰森若禿鷲,俯視耽耽,直直瞧着煙落,寒聲問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有何辯解?”煙落眸中神平靜得如冰凍三尺,不見絲毫波瀾,唯有轉眸的一瞬閃爍芒刺似的寒光,她喉底的語音晃出無數圄漣漪與波折,冷冷道:“加之罪,何患無辭?臣妾一切但憑皇上聖裁,絕無一句怨言!”心底亦是冷笑連連,她能分辯什麼?自然不會有人相信映月是故意摔倒的,畢竟誰會願意斷送了自己的命?況且,映月已然去世,她也不會此時説出真相,再連累了映月的名聲。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過去了,至於映月在卷軸之中暗藏麝香之事,她更是不會説出。
大殿之外,寒雪如飛絮扯棉,而她,會讓這樣的秘密隨着大雪一起被掩埋,永不提起。
況且即便説出真相,也無人會信,只會毀了映月名聲而已。還不如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敷衍着,由她一人擔下罷了。
風離御微微直起身,單手了微皺眉心,面容看似平靜心中卻是氣急。他就知道,以她倨傲的子,是斷斷不肯替自己解釋的,大有一種該死的慷慨凜然、大義赴死之狀。真教人氣得牙直癢,眼下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是這般倔強,鬧這種意氣。
心中極是無奈,他只得揮一揮手,費力嚥下喉中壓抑的薄怒,只淡淡問:“那以安邑郡王之見,又該如何處置皇后呢?”慕容成傑上前,進言道:“自然是廢后?”
“廢后?!”風離御輕笑一聲,眼角餘光冷冷掃嚮慕容成傑,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龍椅扶手,一下接着一下,沉寂的聲音,迴響在了大殿之中,教人猜不透他此刻如何所想。
右相易兆一見這等情由,不免急了,趕緊上前低聲暗不道:“皇上,皇后失德,是斷斷不能縱容的。”風離御眸冰冷,出人意料道:“可朕屬意立宸兒為太子,若是他的母后為廢后,後教他如何在宮中立足立威?此等難題,朕還真想請教安邑郡王一番。如何,才能既懲治了皇后,又不影響宸兒後的威望呢?”轉移話題,他將難題踢回給了慕容成傑。
這立太子之言一出,滿朝皆是譁然,當下便議論紛紛。
慕容成傑臉瞬間鐵青,略一思村,旋即進言道:“皇上尚且年輕,後還會有很多子嗣,現在就立太子,言之尚早罷。況且,即便要立,臣提議,兩名皇子皆在襁褓之中,歷來立太子不過是立長立賢,皇上為何不立皇長子為太子?”刑部尚:“皇長子七月餘早產出生,身子比旁人均弱,現下仍在御醫院中看護救治着,這早產兒難免後影響天資。立太子歷朝來當立賢,且月貴妃資質平平,並無建樹,其子實在不適宜立為太子。而皇后出身名門,資質聰慧,才情智慧望及風晉皇朝無人可比,其子必定是天資不凡。臣亦是贊同立嫡出的皇二子為太子。”
“可,皇上畢竟年輕,此時立太子,實在太早。”慕容成傑不想話題竟是被輕易轉移,皺眉分辯道。
風離御適時介入一句,道:“昔朕與風離澈爭奪皇位,明爭暗鬥,達數年之久,想必各位都是親身經歷。緣何至於此,皆是因先皇遲遲不立太子所致,前車之鑑,為了避免重蹈覆撤,禍起蕭牆,朕作此決定,亦是斷了後皇子們之間的紛爭,眾愛卿以為如何?”眾臣紛紛出列,鄭重拜倒,山呼道:“皇上聖明。
“慕容成傑臉上飛快劃過一絲凝凍的寒意,心念一轉,眸中光一輪,便計上心來,他斂衣叩道::既然皇上執意要立皇二子為太子,臣亦無異議,只是請皇上未雨綢繆。”風離御微微眯眸,不解道:“如何未雨綢繆?”慕容成傑朗朗大聲,道:“前朝孝文帝立幼子為太子,又恐其生母淑妃正當壯齡,為了防止其牝雞司晨,禍亂朝政。因此藉故賜死淑妃,才立幼子。”他上前一步,震聲道:“臣以為,前朝孝文帝決斷於前,英明過人!”風離御一驚,聲音已是隱隱含了怒氣“你要朕賜死皇后”慕容成傑毫無懼,大聲道:“是!”忍無可忍,風離御緊緊握了拳頭,指節寸寸白。
此時,擱在四處角落之中銅盆裏的紅羅碳“撲哧撲哧”地燒着正旺,偶爾揚起一星半點火星,那微弱的聲音襯得殿內愈加靜如積水,連窗外落雪着地的綿綿聲響亦清晰可聞。
煙落只是含了極有分寸的微笑,端然站立,靜默不語。
“臣以為不妥!”就在此時,一縷清越的聲音終於打破了一室的沉寂。那聲音,宛若天籟,徐徐在人們耳邊響起,那音調,更是有如魔音一般撫平了每一個人此時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説話之人,正是一直端身立於左側一列,沉默不語的左相慕容傲。
只見他徐徐出列,躬身雙手微闔,緩緩道:“前朝孝文帝年近五十方立太子,且當時淑妃年方二十,前朝備受外戚專權之禍,孝文帝自然有所顧忌。而皇上與皇后年齡相當,以前朝孝文帝比當今皇上,差之千里,安邑郡王着實是多慮了。”其實,方才一入正泰殿之時,煙落便已經留意到了慕容傲,依舊是清逸俊朗的他,穿戴一襲沉重的藏藍朝服,那氣質還真真是有幾分不相容。他,本應該是不沾染塵世的,可如今卻身在這充滿血腥爭鬥的朝堂之中。
慕容傲的話,無疑讓她的心中劃過一絲清甜的安,終究還是有人在乎她的,關心她的。她並不是孤獨一個人,她的傲岢哥總是在背後默默幫助着她。為了她的安危,即便是與自己的父親在朝堂相抗衡,也在所不惜。這樣的情意,她錯過了,忘卻了,應當是她此生所為的最蠢笨之事。
略帶的目光投向了他,而他亦是回了一抹清逸寬的微笑。
慕容傲的語出,使慕容成傑不愕然,呼漸漸急促,暗自捏緊了朝服一角,他氣的直怵,伸出蒼老幹癟的一指,橫眉指向慕容傲,隱忍怒氣道:“皇后心思歹毒,後如何能教育好皇二子?戕害妃嬪,戕害龍嗣,如何能不處置?皇上若是今不處置,如何教眾朝臣心服口服?”慕容傲突然斂衣拜倒,徐徐道:“皇后才思明慧,早年亦是悉心協助皇上登上御座,掃平原太子逆黨叛亂,功在社稷。眼下皇后雖然有罪,可依刑部尚書李大人所言,其證掘亦不能算是鐵證。如因此而草率輕易處死皇后,誅殺有功之人,豈不是行‘飛鳥盡,良弓藏’之事,後難免寒了開國功臣之心。臣以為萬萬不妥。”風離御益直起身,正襟而坐,鳳眸微眯,挑眉問道:“那依左相之見,該如何處置皇后呢?”慕容傲再次一拜道:“不若暫留皇后名分,遣皇家寺廟帶修行,以觀後效!”風離御一聽,旋即揮手道:“就這麼定了,皇后樓氏,戕害妃嬪,有失後宮德儀,念其昔助朕登基,暫留皇后名分,遣留華寺帶修行,靜心思過。無詔終身不得回宮。至於皇二子…”頓一頓,他微微握拳,深一口氣道:“皇二子,便由梨妃撫養,瀾影情貞靜,温柔婉順,比皇后更適合撫養孩子。至於廢后一事,朕為了宸兒後威望考慮,眾愛卿就不必再提了。”如此折中的處置,羣臣再無可爭,紛紛贊同。
煙落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其實,她既然能來這正泰殿,便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本就不在乎這皇后的名分。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梅瀾影自小產後,身下一直出血不止,衞風言後難以有孕,此事她方才已是聽説。難道便是這樣的原因,所以風離御才要殘忍的奪去她的孩兒,還給梅瀾影麼?然後從此他們一家四口,再無旁人打攪,倒是子過得無比愜意。
殿外是銀妝素裹的冰雪琉璃天地,殿內卻是暖意融融宛如天,唯有人心,陰冷勝雪。
他側是將她,利用的徹徹底底,利用她坐上皇位,還要她替他生下天資聰穎的皇子以繼承皇位,又用她的女兒去換回邊疆的和平。最後,再和自己心愛之人廝守?
他還算是人麼?
不知緣何,在得知這樣殘忍的事實之後,她的心底卻是出岢的平靜,平靜的近乎駭人的可怕。也許曾經有太多太多的殘忍衝擊過她的心,也許曾經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歷練過她的神經,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她此刻的覺,除了平靜還是平靜,除了麻木還是麻木。從表情到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起伏。
她端正斂衣,盈然拜例,鳳袍之上真紅纏金的鳳凰有如綻開雲釉般的華彩,彷彿要騰飛起來一般。紫金飛鳳玉翅寶冠垂下銀絲珠絡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盛妝後的容顏,和邊,一縷鄙夷。
“臣妾謝皇上英明聖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抬眸的那一瞬間,她平靜如止水的目光與風離御不期而遇。
輕輕一笑,她笑得那樣淺淡,好像初秋陽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枝葉。
可冰冷不見底的眸中,卻漏出一縷來不及掩飾的殺意,清晰無比。
他瞧得真切,微微怔愣收回目光,旋即起身,只狒袖道:“散朝!”平靜的語調,不帶一絲一毫情,背身而立,正抬步離殿。
“啪”的一聲,似是有物什清脆落地的聲音那聲音,更像是王佩落地。
風離御一驚,立即轉身,卻只見一枚蝶形玉佩,是那樣的眼。蝶兒雙翼,此刻已是碎成兩半,靜靜躺落在冰冷的漢白玉石板之上。
煙落似長長吁一口氣,狀似疑的瞧着自己的一雙手,撇一撇,徐徐嘆道“啊呀,瞧臣妾的這一雙手,還真是產後無力,竟然連個東西也拿不穩。”作勢彎去撿,可伸出的手卻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又緩緩收回。
望一望那碎成兩半的蝶形玉佩,抬腳踢了一下,她惋惜道:“哎,既然碎了那也無用了,不必撿了。”斂衣,她行了一個最是端正的大禮,宛然道:“臣妾告退。”轉身離去,端莊的步伐,與來時無異。
風離御愕然望着她漸漸消失在重重宮闋中的背影,默默無語。…卷三殘顏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