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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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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還準備走到貝爾鎮去。”

“是的,可是午餐吃得我不舒服。”

“到時候,你會好些的。”

“不,我馬上就上樓回我房間去,你們要到時讓我先知道。”

“好的,媽媽。”而後,通知及時備好車,收拾好客套間後,伯爵夫人回到自己房間把自己關在裏面。

到現在為止她的一生過得沒有什麼折磨,只偶爾為了奧利維埃的愛情有些周折,為了保住他而煩惱心過。就這,她也是成功的,鬥爭中她總是勝利者。她的心地是在成功和頌揚裏培養出來的,成了上社會美人的苛求的心,地球上的一切樂趣都該有她一份。而後她同意了一個談不上愛情的顯赫婚事;接着接受了愛情作為幸福生活的補充,後來捲進了那種主要從教養上,部分從宗教上的自我情看來有罪的私情往。為補償平庸生活中的一系列生活排場,這顆心將自己滿足於,而且也限止於緣分安排給她的這種幸福,除了天天防止此事被人撞見之外別無所求。因此她對遇到的一些討她歡喜的事件,採取了一個漂亮女人的善意對應,不為新的追求和陌生人的渴望去冒險或者糾纏在裏面;是個謙和堅定,深謀遠慮,安於現狀,天生來小心翼翼的人,她知道如何小心聰明地享受命運給她提供的機緣。

於是,漸漸地在她心裏滋生了即使她自己也不敢承認的年華消逝,歲月不豐的顧慮。在她的臆裏,這是一種總惦記着的惴惴不寧。然而她知道這種生命的沉淪是無止境的,一旦開始就不可能阻住,於是順從危險的直覺,她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順命而下,以求得保留她的幻夢,免得讓深淵得眩暈,陷入無能為力的絕望之中。

因此她抱着一種對自己美貌長年不衰的虛假驕傲,微笑地活着。當安耐特帶着她十八年華的鮮豔出現在她身邊時,她並不為這種並肩同在苦惱,反而是自負能依靠她成的涵養風韻將這個青方至,光彩照人的快樂小姑娘比下去。

在開始階段,她曾自信是幸福安寧的,而這時她母親的死給了她當一掌。在開頭那幾天裏,這是一場不容任何其他想法摻進來的深沉絕望。她從早到晚都處於悲傷的深淵裏,追憶死者的萬千往事:她的家常話,她往時的容顏,她昔穿過的衣衫。她從記憶的深處找出了許多紀念品,從消逝了的過去搜尋出所有親切瑣碎的回憶,用它們維持她令人痛苦的夢。後來當她到了悲傷的極點時,她曾得過很短暫的神經失常和暈厥,所有累積下來的痛苦成了淚水的湧泉,以繼夜地

終於有一天早晨,當她的貼身女傭進去推開百葉窗和窗簾時,問她“太太今天怎樣”她到淚水已經幹竭了,也已經哭得全身疲力竭了;她回答説:“唉!全完啦,真的,我已經哭不出了。”這個託着早點茶盤的女僕看着她的女主人在白的牀上如此蒼白,十分動,聲音悽慘而誠懇地説:“真的,太太的臉太難看。太太您要好好保養。”她説話的聲調像一針尖,在伯爵夫人的心上扎進了一小刺。於是當女僕走了以後,她爬起來到她的玻璃大衣櫃裏看看自己。

對着自己,她驚得發呆。她陷下去的兩頰,發紅的眼睛,她被這幾天痛苦對她造成的破壞駭壞了。她那麼悉的臉,她曾經常對着各式各樣鏡子看過的臉,她知道它的種種表情,它的種種動人之處,種種微笑,她曾多次潤飾了她的蒼白,彌補過它的疲倦表情,清除過眼角上那些白天看得出的輕皺紋,而今天這張臉讓她看起來突然成了另一個女人的臉,一張走了樣,病得無可挽救的陌生臉。

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更好地衡量未料到的不幸,她往前靠,一直到前額碰上鏡子,以致她的呼在鏡子上布上了一層薄暈,模糊乃至遮住了她正在觀察的蒼白形象。她只好拿起一方手帕去擦掉她哈氣造成的薄霧,於是她由於異樣心情而震顫起來,久久耐心地觀察她面貌的變化。她用一個手指輕輕撐開了她面頰上的皮扶,摩平她的前額,分開頭髮,翻開眼皮看看眼白,然後張開了嘴,看看她有了污點的,有些發光金小點的牙,她對牙齦蒼白和兩頰上面以及鬢邊的膚發黃到心焦。

她這樣專心致志地檢查她衰敗中的美貌,以致她沒有聽見開門。當她的貼身女傭站在她後面對她説話時,她連心都打顫了。女傭對她説:“太太忘記用早茶了。”伯爵夫人吃了一驚,不好意思地轉過身,侷促不安,那個女僕猜到了她的意思,説:“太太哭得太多了,眼淚水是最讓皮膚失水的。是血變成了水。”於是伯爵夫人傷心地接着説:“還有年齡。”女僕叫道:“啊!啊!太太還説不上!休息幾天就會看不出的。不過太太應當多出去走走,而且請注意不要哭。”穿好衣服以後,伯爵夫人立刻到牧場裏去,這是她自母親死後的第一次。她走過去看以前她喜歡去擺擺和採花的果園,然後她走到河邊沿着水一直走到午飯時候。

當面對着丈夫和女兒並排坐到桌上時,她為了知道他們的想法,問道:“我今天覺得好些。今天我該不還是那樣蒼白。”伯爵回答道:“啊!您的臉還很不好。”她的心一愁,於是由於想哭而雙眼濕了,因為她已經慣於淚了。

一直到晚上,到第二天,以及後來的子裏,她隨時都想哭,有時是想媽媽,有時是想自己。她嗓子都給噎住了,氣一直憋到眼皮子下面,可是為了不讓淚水放肆,在面腮上成河,她忍住了,不哭。她用意志作出超人的努力,把思路引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她竭力安自己,分散心思,不想傷心的事,以求恢復臉的健康。

她尤其不願意在恢復她的原狀以前回巴黎和接待奧利維埃·貝爾坦。知道她已經太瘦,而像她這種年紀的女人需要豐滿一些以保持鮮潤,她試着用步行和去樹林裏爭取打開胃口,即使回來時疲倦不餓,她也勉強自己多吃一些。

這位伯爵想離開,卻一點不理解她的固執。最後面對她的堅決抵制,他決定獨自走,任伯爵夫人自由決定她回去的時候。

她第二天接到了通知奧利維埃到達的電報。

她怕現在和他見面,一度曾想過避開。她盼望能等一兩個星期。用上一個星期的小心保養可以完全恢復面貌。由於女人即使是健康年輕,頭一天稍受影響第二天人就會變得認不出來。一想到要在大太陽下,田野裏,着滿是八月的陽光,旁邊伴着鮮的安耐特去和奧利維埃見面,她真緊張得不堪,以至立刻決定不去車站,而在客廳的半明半暗裏等他。

她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裏冥想。陣陣熱風不時地吹動窗簾,大氣中到處充滿了知了的叫聲。她還從沒有像這樣愁過。這不是叫她心碎的壓倒人的痛苦,那種面對至愛的母親的軀殼使她絞心泣血,萬念俱空的痛苦,那種她曾以為永不會痊癒的痛苦,那些實際在幾天以後就淡化成了一種記憶的痛楚。她現在到煩躁,像浸在一種她在款款往裏走的深沉憂鬱的中,她將在裏面永無出頭之

她曾想哭,一種不能抗拒的願望——可是不行。每當她到眼皮濕潤了時,她馬上擦乾,站起來,走過去看着牧場,看那些喬木林的巍峨大樹上面的天空,慢慢在藍天上游弋的黑的烏鴉。

後來,她走到鏡子前面,衡量自己一眼,用粉撲將正從眼角開的一道淚痕抹掉,看看鐘點,竭力猜測他什麼時候會從路上出現。

和許多在心上懷着一種不理智的或者不現實的憂慮的女人一樣,她對他懷着一種狂熱的深情。難道他不是一切都屬於她嗎?一切,一切,不僅生命,當情有獨鍾而且自覺暮年將至時,還包括一個人的一切變化。

突然間,她聽到遠遠地傳來一聲鞭響。她奔到窗口,看到了那輛馬車由兩匹馬駕着,正大步拐到草坪的轉角上來。在車裏面,坐在安耐特旁邊的奧利維埃看到了伯爵夫人,他揮動了手帕,而她用雙手向他拋送了問候作為回答。於是她在心臟劇烈跳動下走下樓,但這時是高興的,對他近在咫尺,能看到他並且和他説話充滿了歡樂的動。

他們在客廳門前的前廳裏碰面了。

他朝她張開了雙臂,不容抗拒地擁抱了她,用令人動真情的聲音説:“唉!我可憐的伯爵夫人,請讓我擁抱您!”她閉上眼睛靠過去,貼住他伸出了面頰,當他貼嘴的時候,她在他耳邊悄悄説:“我愛您!”而後奧利維埃握着她的雙手不放,看着她説:“我們瞧瞧這副愁容如何?”她覺得氣喪。他接着説:“是的,有點蒼白缺血,這沒有什麼。”她結結巴巴地道謝説:“啊!親愛的朋友,親愛的朋友!”她找不出別的話來。

可是他已經轉過身去找在他後面失蹤了的安耐特,於是猛然説:“哎,看到您女兒穿上了喪服,真叫人奇怪!”

“怎麼?”伯爵夫人問道。

他用一種不一般的動叫道:“怎麼,為什麼?可真是我給您畫的像,就是我畫的像。正是您,正是我往在到公爵夫人家去時碰到的您!噯,您回想想您從我的視線下走過的那扇門,您就像一艘驅逐艦從炮台下航過。天哪,方才我在車站上看到那個小姑娘站在月台上,在她臉頰周圍是陽光般的頭髮,我的血都湧上來了。我相信我都淚了。我,這個沒有誰比我能將您看得更清楚、愛得更深、還用畫重顯出來的人,對您瞭解得這麼清楚的人,我告訴您我簡直是傻了。呀!唉,我真以為是您自個兒單獨到火車站去接我,好讓我大吃一驚。天哪,啊,天哪,我多麼吃驚!我給您説我簡直傻了。”他叫道:“安耐特!娜特!”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從外面回答,因為她在給馬吃糖。

“我在這兒,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