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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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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喜歡。”她注視着他的眼,語音清晰地説:“如果不是喜歡,那麼對於另一個人的生活態度不會在意的,不是嗎?非羽姐心裏是怎麼想的,並不是那麼重要,不會造成這麼多的討厭,是吧?”他搖搖頭,不願意朝這方面多做思考。

“但是她傷害過我,你明白嗎?”

“如果不在乎,那要怎麼造成傷害?”玎妮反問他,“因為喜歡而傷害,也許會越來越——”

“我説過了,絕對不可能。”李洵什麼也不想再提,繞過玎妮,加入了狂歌熱舞的行列之中。

絕對不可能,他這麼多年對非羽的介意,怎麼會為了單單的喜歡?他有什麼理由必須喜歡非羽?喜歡一個從來沒有在乎過他的人?喜歡一個將他徹底遺忘的人?他何苦這麼待自己?

非在舞池中狂肆地舞動身軀,他的發隨着節奏飛散,任意在空中畫下道道驚歎號。他高挑的身影在七彩絢麗的雷光照下,如此顯眼而奪目。四周開始響起歡呼,像是騷動似地引人側目。

他腦中一直在想着,關於“喜歡”這個字彙、關於十年前,首次看見非羽時的驚訝。

那是初入學的盛夏,他沿着校園緩緩而行,在樹影濃密處意外瞥見一道乘風而舞的身影。穿着鐵灰襯衫,散着長髮的非羽以練的舞步遊移在閃動的光影下。那情境之美,迄今仍令他屏息。

等舞蹈結束,他才留意到樹林的另一側已圍了不少被非羽稱為友伴的人,他們簇擁着她,如此親切而充滿歡笑。那時候的自己,第一次體悟非羽的遙遠。

如果説,這就是喜歡的開端,那麼大學四年,分別六年,這漫長的十年裏,他究竟為了什麼執意這樣的投入?這麼做不是荒唐得可笑嗎?

他怎麼可能喜歡非羽?絕對沒有這個可能的。李洵努力説服自己。?討厭嗎?她克服了多少排除不掉的煩惱才終於走到這裏,但沒想到的是,被否定的結果依然不變。即使在壓抑下童稚時期悲慼的往事,逃離備受限制的兑家之後,那麼努力地想活得忠於自己且讓周遭的人認同,卻還是失敗了。

非羽沿着街道走回家,如同無望地涉過遼闊的死沙,一履一步都是那麼的離。又仿若踩踏於萬丈雲霧之中,不清不楚不能明瞭。無意之中記憶起很多事,很多關於“討厭”這個語彙的資料在她心中隱隱淌而過。

在可以追溯的童年裏,家是明亮温馨的城堡。她喜愛站在大廳的落地窗前,將面頰貼在玻璃上,張望着屋外如黃金般閃耀的阿勒,燦爛的陽光底下,那飄落的葉片有若光之碎片。

在那裏有着濃濃的幸福,有温柔美麗的媽媽,和氣瀟灑的爸爸,還有親愛的哥哥以及牙牙學語的妹妹。那是非羽記憶深處最原始最本的家,一個合世間美善於此的完美的家。

只是這樣的幸福沒能延續永久,也許所謂完美完善完全的境地,其實是人類扭曲現實捏造出的幻象吧?非羽不知道,只是知曉那個和氣瀟灑的爸爸在某一個冬季患病死亡,永遠地離開幸福境地,到了一個她再也觸碰不及的世界。

然後,温柔的媽媽開始生病。病痛、哀愁、以及擔心,開始在他們幼小的世界中蔓延,像打翻了一罈黑暗的染料,無聲無息中浸染了原有的光明璀璨。他們搬離了那個有漂亮庭院的家,陸陸續續又遷移數次,最終搬到一個窄小髒亂的公寓。也是那時候,媽媽已重病卧牀,看是再難康復。

那時候非羽僅六歲,在她灰暗的記憶裏,長她兩歲的哥哥總在下課後沿街叫賣口香糖以賺取微薄金錢,而她則在傍晚市場收攤時,沿道撿取被丟棄的蔬菜做為晚餐。這是她的家,仿若由天堂墮落煉獄,每一步都是那麼艱苦疲憊。但她並不怨懟任何人,只是一再告訴自己,能夠保護媽媽既已足夠。

一直到記憶中的某一個夜晚,重病的媽媽像是凝集所有氣力地為他們仔細梳洗,然後什麼也不説,帶着他們出門。

路途上沒有一句談或對話,只有似無止境的沉默下去,最後他們來到一棟歐洲古堡似的建築。佇立在龐大雄偉的宅邸前,她莫名地被不安的恐懼所籠罩。有一種幻覺,認為一旦踏入這裏,將遭受被噬的命運。

大門的守衞冷漠地擋下他們的去路,她第一次看見媽媽以昂然的氣勢揮了揮手中的物件,守衞們竟恭敬地敬了禮,開啓大門。尚未走進屋內,已有若干僕役出來接,在他們的恭敬與媽媽的冷淡中,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奇詭。

終於,在進入屋內大廳時,他們見着了此行主要會面者。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個英的男人,他長長的發向後梳綁,玻璃鏡片後的目光是死寂的寒冷,俊朗的五官上卻有着不容親近的仇視

“你竟然還有臉回來?”男人咬牙切齒的質問。

“我會走的。不過這些孩子,”媽媽似乎很艱難地啓口,話語中有掙扎過的猶豫。

“請你照顧他們,好嗎?”

“既然是你帶走的東西,就沒有理由要我照顧。”男人注視着媽媽,兩道蹙緊的眉深鎖着看不透的情緒。

媽媽咬了咬,語氣苦澀的請求,“我病了,也許活不了多久,所以——”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嗎?”男人截斷她的話,無情地説:“還是你企盼我幫忙找醫師,救回你的命,好讓你再回到那男人身邊?順便幫你看顧這些拖油瓶?”

“他…他已經死了。”媽媽低咳幾聲又説:“再也沒有人可以照顧這些孩子了。他們還這麼小,沒有辦法獨立生活的,所以——”男人冷笑,“我説過了,他們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他們…”媽媽猶豫半晌,才下定決心地説:“他們是你的孩子,身上着你一半的血,他們是你的孩子呀!”

“我的孩子?”男人別開目光,語氣冷漠得殘忍,“到現在你才這麼説,那麼,當年帶着我的孩子私奔的你,又是怎麼説的?你不是説,這三個孩子和我姓兑的沒有關係?你不是説,我們的婚姻本是個可笑的錯誤?你沒有這麼説過嗎?”

“我道歉。”媽媽點了頭,驀地跪在他面前,“只是懇求你,照顧非詡、非羽、非翎這三個孩子吧?拜託你,好不好?”男人沒有説話,臉上冷硬的線條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媽媽的眼角淌下了淚,分辨不清是因為後悔還是哀傷?

“非翊,快叫爸爸,好不好?”她推了推始終愣着的兒子,“請爸爸照顧你們,拜託他好不好?”

“爸爸?”非翊不能理解,只是困惑地望着媽媽。

“你説什麼都不會有用的。”沒有讓媽媽有開口的機會,男人斬釘截鐵地説,“不用在這裏惺惺作態,裝模作樣了。”

“非翊,快叫爸爸呀!他真的是你們的爸爸呀!快點喊他,好不好?”媽媽有些動的搖晃着非翊的身軀,一旁小小的非翎已經害怕的哭嚷出聲。

不知道為什麼,非羽望着眼前混亂的情景,竟到有處序的悲涼。

媽媽説,這個男人是他們的爸爸?是什麼意思,非羽真的不懂。但是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會是親切的,因為他的言語是那麼地無情,甚至連一絲一毫動怒的意願也沒有。這個男人的心,是比極地的冰層更加冰冷吧?

“非翊,媽媽拜託你。”

“爸爸。”非羽往前移動了一步,出自於挑戰口喚着。

她的聲音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切過這樣的紊亂,殘留下兩半的漠然。緊接着,在所有人皆來不及反應下,一個巴掌直劈而來,她向後硬生生摔了出去。

“非羽?”媽媽驚恐地想搶上前來,非羽卻搖了搖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抬起頭凝視着這個男人。

她注意到玻璃鏡片後的雙瞳,竟同他們一般的深黑蒼紫。她想起已逝的那個爸爸,有一雙淺褐的眼眸。

“我要你永遠記住一件事,我討厭你。”男人以不含情的口吻,這麼對非羽説。隨後,他別過身,冷冷地吩咐管家,“把小表安置好,那女人帶去西翼。”他們就這樣被收留了,回到了親生父親的兑家宅邸,成為外人眼中羨慕的焦點,完美完善完全的兑家人。然後,非羽漸漸明瞭一些事,關於紅杏出牆、攜子私奔的母親,曾經以為是親愛父親的男人,還有拒絕承認他們的親生父親。

在那之後,她瞭解到可愛的童年,不過是某種污穢背叛的幻景,而那段辛苦艱難的歲月是犯罪之後的懲罰。真實的自己,是如此深刻被討厭着、厭棄着、詛咒踐踏着,全然沒有價值和意義。

所以她反抗、爭辯、對立,努力抓住足以肯定自己的東西,她努力讓圍繞身邊的人都樂於接納她、關心她、並且喜歡她,藉此去遺忘、去逃避屬於過去一切的種種,經營另一段生活。

可是李洵説:“我討厭你。”為什麼?緩步返回家中的非羽怎麼也不想接受這樣的否定,她心裏全是滿滿的傷痛

她伸手按下門鈴,因為無心掏尋鑰匙。過沒有多久,便看見叼着披薩的止境出現在門板之後。

“聚會結束了嗎?”

“嗯。”非羽點點頭,疲憊的走進屋內。

“要不要吃披薩?剛剛才送來的,還熱騰騰呢。”止境看見她的落寞,並沒有多説什麼。

“今天去工地打工,賺了點錢,所以要好好款待自己一下。”

“止境,”非羽深深了一口氣,“我還好,只是有點不懂。”

“不懂什麼?”止境的神情充滿了體諒和温柔。

“李洵説他討厭我,就和爸爸説的一樣。我只是不明白,似乎不管怎麼努力,還是無法跳被討厭的命運。”她嘆了一口氣,“無論怎麼做,也不會有用的,是吧?好想親口問我的母親,她對婚姻的背叛,讓我失去自我肯定的能力,讓我終共一生尋找不到幸福的可能,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不會的。”止境伸手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説:“我相信總有一天,大家都可以幸福的。”

“是嗎?”非羽淡淡地開口。不是詢問,而是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