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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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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報一下,太谷城陸大可登門拜訪!”陸大可一邊説.一邊繼續往裏闖。三掌櫃大驚,趕緊往裏,陸大可走進大掌櫃室,大模大樣坐下道:“曹大掌櫃呢,怎麼,他不在?”那三掌櫃回頭朝外看了一眼,急忙關上門,沉住氣道:“他是不在,不過——”陸大可道:“不管他有什麼事,都快叫人去找他。我有事跟他説!”三掌櫃趕緊點頭,忙不迭地往外跑去。陸大可“哼”了一聲,傲慢道:“讓人給我泡壺好茶!再給我的鴿子喂點食兒!”夥計一路傳話,這邊二掌櫃趕緊親自奉茶,又將鴿籠小心接了過去。

3喬家堡街道上,大出殯的行列足有一里長,哀樂齊鳴,鐵炮聲山搖地動,各種儀仗浩浩蕩蕩,引來無數人駐足觀看。致庸一身孝服,扶着景泰在前引靈。曹氏帶女眷跟在棺後,哭聲動天,遍地雪白。曹掌櫃和兩個夥計沿途撒着紙錢和喂鬼的大饅頭,竟引來不少饑民爭搶。圍觀的人紛紛議論“都説喬家敗了,看人家出殯的陣勢,哪有一點要敗的意思!”

“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這可説不好,沒準是謠言呢!”

行列中達慶邊走邊左顧右盼,也對身邊一門的達庚道:“哎,瞧這大殯出的,我記事以來都沒怎麼見過!老大,你説致廣家銀庫裏是不是還藏有銀子,不然怎麼能辦成這樣!”達庚也有點摸不着頭腦:“有銀子沒銀子,一辦事不就看出來了?老四,我這兩天琢磨着,事情是不是還得留點餘地。別看致庸年輕,可他辦起事來有氣魄,和致廣不是~路,萬一這回他沒倒,咱們的老股還得入在他的生意上.到時候就不好説話了!”達慶有點生氣道:“老大,你怎麼能這麼説話,我挑個頭幫大夥兒要銀子,那也是為着大夥好。就是因為致庸辦事跟致廣的路數不同,我才不放心他咧!”他又想了想,自語道:”不行,我都給他糊塗了,得找個高人討教討教!”岔路口鐵信石恰巧趕車過來,停在一邊,車中陸玉菡和明珠看着大出殯的行列,都有點驚訝。明珠咂嘴道:“小姐,瞧這喪事辦的,好氣派呀!”玉菡望着走過去的隊伍,眼裏漸漸溢出淚花,又悄悄拭去。

好容易等到出殯的行列全部通過,鐵信石終於將車趕進了喬家堡。喬家大門緊閉,外面人影稀落,只有遍地的紙錢。鐵信石盯着喬家大門,目光漸漸鋒利起來。車中,明珠對玉菡開玩笑道:“小姐,瞧,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喬家!”玉菡默默望着,漸漸生情。明珠看出點什麼來了,輕聲笑道:“小姐,趁着他們家人都去墳地裏了,咱們進去看看怎麼樣?”玉菡臉紅起來,啐道:“説什麼呢。鐵信石,走吧!”鐵信石在車外恨恨地應了一聲,很快將車趕走。玉菡一直在頻頻回顧,車走出很遠了,她仍戀戀不捨地回頭張望。

曹掌櫃被三掌櫃從出殯隊伍中喊住,快馬加鞭趕回,陸大可正在喬家大德興總號的大掌櫃室裏喂鴿子。曹掌櫃急走進來,施禮道:“陸東家,讓您久等,曹敬齋來了!”兩人一陣寒暄後,曹掌櫃示意二掌櫃和小夥計退去,再次拱手道:“陸東家大駕光臨,曹敬齋實在沒有想到,怠慢您了。您老人家今天親自來到小號,一定有所見教。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麼話您老就請講吧!”陸大可依舊一邊擺着鴿子,一邊漫不經心道:“曹掌櫃,陸大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所以來打攪,是為一件事麻煩曹掌櫃!”曹掌櫃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只好虛與委蛇:“陸東家這麼遠打太谷來到祁縣,一定有要緊的事,只要用得着曹敬齋,您就説話。您老人家讓我給您辦事,是給我面子!”陸大可道:“曹掌櫃,前兩天你去太谷為你們東家提親,陸大可當時沒有馬上答應你,是我沒問過小女的意思——”曹掌櫃大喜過望:“怎麼,陸老東家今天是專為這件事來的?”陸大可點點頭。曹掌櫃一時滿面通紅,驚喜集道:“哎喲,太好了!”陸大可趕緊道:“曹掌櫃,打住打住,我今天所以沒有打發侯管家來,自個兒親自上門,就是要當面跟你説清楚,你上次和你們東家去借銀子,那件事已經了了。前天你又替你們東家上我們家提親,這是另一回事。借銀子是借銀子,提親是提親,別攙和在一塊兒。”曹掌櫃一愣,為難道:“可是陸老東家一定也聽説了,喬家現在…”陸大可擺出一副不樂意的架勢道:“哎我説老曹,你第二趟去我們家,可只是提親,沒再説借銀子。我今天來,也就是回你個話,喬家要和我們家結親,我們願意,要是還想借銀子,我可走了!”説着.他提起鴿籠就要朝外走。

“哎陸東家,陸東家,您別走哇!有話好説!您坐下,咱們接着談,接着談!”曹掌櫃急忙攔住他。陸大可坐下,依舊拿着架子道:“接着談可以,只説親事,可不能提借銀子。”曹掌櫃信誓旦旦道:“行,我保證不再提借銀子的事,咱們只説府上大小姐和我們東家的親事,談完了我請您吃飯!”陸大可一擺手道:“我不吃你的飯。別人的飯那麼好吃?我怕你吃着吃着又提借銀子。哎對了,見了你們東家,也要把醜話説到前頭,我就是嫁了閨女,也不打算借銀子!”曹掌櫃看看他,熱情已大為消退。陸大可微微一笑,起身告辭。

陸大可剛走,大德興的二掌櫃就趕過來悄聲問曹掌櫃:“怎麼,他説只嫁閨女,不借銀子.這可能嗎?”曹掌櫃抑鬱道:“別以為他幹不出來,別人幹不出來的事,他説不準就能!”祁縣城外的官道上,馬車走了好一段,陸大可才沉聲問玉菡:“怎麼,還沒過門兒,就去人家看過了?”玉菡顧左右而言他:“爹,瞧這外頭.景多美!”陸大可哼了一聲:“我對喬家的大掌櫃説了,只嫁閨女,不借銀子!你就是嫁過去.也別打算過了門就回頭來借銀子!”玉菡瞅瞅他,不滿道:“爹,您能不能説點別的?”陸大可道:“哎,説説,喬家怎麼樣啊?”玉菡不接腔,仍舊只看外面的景。倒是一旁明珠笑笑接口道:“老爺,喬家土得很,哪能跟咱家比。”陸大可看玉菡:“玉兒,真的?”玉菡半晌不語,突然回頭一笑,淚花湧出道:“爹,我要是嫁過去了,可就沒人幫您算賬了.您怎麼辦呢?”陸大可心中徒然一疼,眼圈一紅,不言語了。

“爹,不要緊的,就是閨女嫁到喬家,也是您的閨女.我會時常回來看您,幫您算賬!”玉菡拭淚哄他。陸大可“哼”一聲道:“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還會跟她爹親?十個閨女九個賊,爹這會兒就怕你回來算計我了!”他瞧瞧明珠,又故作生氣道:“明珠小丫頭,也是看着她長大的,只怕這次也要和你一起嫁過去,我又損失一個人呢。”玉菡和明珠聞言都笑起來,陸大可也笑。一時間三個人都在笑.可每個人眼裏都有淚花。

“爹,我跟她們可不一樣,我就是那十個中的一個,啥時候都不算計爹!”玉菡一邊笑,一邊説,接着更多的眼淚湧了出來。4喬家在中堂內,曹氏驚訝地望着曹掌櫃道:“你説什麼?陸東家只説嫁閨女,不答應借銀子?”曹掌櫃點頭:“這老頭是個怪人,生意場上出名的吝嗇,他説得出,只怕就做得出!”曹氏表情嚴峻起來。

“太太,您覺得這事…”曹掌櫃有點擔憂地問道。曹氏想了一會兒,緊鎖的眉頭忽然一點點展開,頷首道:“曹爺.其他都別説了,答應陸東家,他説什麼,咱都答應!”曹掌櫃有點猶豫地看她。曹氏道:“我孃家沒有敗落以前,在太谷跟陸家也是相與,陸東家這個人我是知道一點的,他做的總是比説出來的要多。有時候他的話你得猜。這回他既然能親自來祁縣,答應致庸和他女兒的婚事,這就是説,他很想讓這件事成功,並沒有因為外人説我們喬家敗了而有昕猶豫。曹爺,你想想,他沒説出來的話是什麼?”

“那就是説,他不相信喬家會敗!這件事他連想也不會去想!”曹掌櫃恍然大悟。曹氏點點頭:“只要致庸和陸家小姐結了親,致庸就是他的女婿,那時候就用不着我們去找他借銀子了,他自己的女兒就會回頭去找他借銀子!”曹掌櫃長舒一口氣:“太太説得沒錯,我趕緊為二爺辦這件事!”曹氏繼續道:“眼下第一要瞞住致庸;第二,既然是婚嫁大事,咱就不能委屈陸家小姐,問名、納吉、納采、納幣、請期,一樣都不能少!只是——”

“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二爺娶親是大事,陸家小姐一過門,喬家就有救了,眼下要花的銀子,我先替東家墊上。這些年靠着東家,三五千兩銀子的積蓄我還是有的!”曹掌櫃道。

曹氏大為動:“曹爺,這可叫我怎麼謝你!也罷,今天你就受曹氏一拜!趕明兒等喬家的生意緩過勁兒來.我要致庸加倍還你!”説罷她衝曹掌櫃盈盈一拜。曹掌櫃又不好攔,手足無措道:“太太.太太,這可使不得!我,我辦事去了…”他趕緊還個禮,匆匆離去。

祁縣何家煙館,達慶終於等來了崔鳴九。達慶上前埋怨道:“哎喲崔大掌櫃,你可真是難請啊,我都等了一個時辰了!”崔鳴九一拱手道:“四爺,抱歉抱歉,鋪子裏有點俗事兒,讓四爺久等了.今兒還是我請客,就算我給四爺賠罪了。”

“這話我愛聽。請!”達慶笑了起來,兩人嘻嘻哈哈地上煙榻躺好,享受小夥計送上來的煙泡。崔鳴九笑道:“四爺這麼急着找我,是不是上回咱倆説的那事兒有點眉目了?”達慶一擺手,道:“老崔呀老崔,你上次告訴我的那些信兒不太準吧。你説喬家的生意要完了,可我這幾天怎麼聽説致廣這幾年瞞着我們.在東口還開了生意,他死前已經讓人去拉銀子了,過些天就能到家!”

“有這樣的事兒?”崔鳴九大為詫異。

達慶帶點責怪道:“要不是這事,我找你幹啥!致庸前天親口對我説的!十五天後銀車就到。那時候就還我的一萬兩銀子!就説今天吧,你看他給致廣出的那殯,哪裏是家裏沒銀子的樣子!”

“不.這不可能!”崔鳴九深思了一會道。達慶一愣神:“不可能?俗話説狡兔三窟,致廣他為啥就不能在東口瞞着我們另開幾處生意?”崔鳴九突然哈哈大笑:“四爺,你讓喬致甯給騙了!”達慶一驚:“我?我讓致庸騙了?我是他四哥,他一個孩子,敢騙我?”崔鳴九道:“四爺,據我所知,喬家在東口沒有任何生意。你説他們家會從東口拉銀子回來,我壓兒就不信!”達慶不樂意了:“你為什麼不信,説出點道道來!”崔鳴九“哼”了一聲道:“因為它本就不可信!”達慶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可是你也沒證據,對不對?”崔鳴九看他一眼道:“你這話對,我是沒有證據:可我敢跟你打賭,喬致庸的話是假的。不管是十五天,還是三十天,還是一年.喬家從東口都拉不回來銀子!”達慶瞪瞪眼道:“哎我説老崔,你要是沒有憑據,我怎麼能信你呢?你説致庸騙我,你呢?我們以往可沒有多少情,我憑什麼不信他,偏偏信你?”崔鳴九想了想,放下煙具起身下榻,道:“四爺,我眼下是沒有憑據,可人都是長腦子的。我是憑各種跡象,認定喬家在東口沒有生意。道理明擺在那兒,喬致廣要是在東口有銀子,他為啥不用它去救包頭的生意?他家要是真在東口有生意,怎麼連家裏的玉石屏風都拿出去當了?那可是一件傳家之寶!”他回頭見達慶還愣在那裏,倨傲地對小夥計道:“告訴老謝,四爺的煙賬記在我名下!”小夥計應聲而去。崔鳴九又回身道:“四爺,你要是隻為這事找我,咱就説到這裏,我還有事,失陪了。對了.啥時候你和喬致庸商量好了,要頂喬家的老宅,再來找我!我上次的許諾依舊算數。”説着他轉身離去。達慶一時又傻了眼,忽然醒悟過來,急忙道:“哎哎,你別走呀,我的話還沒説完呢!”但崔鳴九已經遠去,只留下達慶一個人在生悶氣。

崔鳴九回到達盛昌大掌櫃室“砰”一聲關上門,怒容滿面,自語道:“喬致庸,一個小孩子,也想跟我鬥心眼!你還了點兒,大爺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他在地下轉圈,突然站住,目光陰鷙道:“壓倒駱駝的總是最後一稻草。…來人!”一夥計聞聲跑進來。崔鳴九喝道:“你.把陳三叫來!”很快一個個頭矮小的夥計跑進來:“大掌櫃,你叫我?”崔鳴九陰陰地笑道:“陳三,聽説你跟老鴉山的響馬有勾連?”陳三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哎喲大掌櫃,你可別這麼説。你這麼説,我不是有殺頭之罪嗎?”崔鳴九和氣道:“起來!看把你嚇的!我是要你…唉,把耳朵伸過來!”陳三爬起,把頭湊了過去.崔鳴九衝他一陣耳語。陳三一愣:“大掌櫃,喬家現在銀庫裏真的還有銀子?”

“你知道什麼,喬家也是大商家,駱駝瘦死了也比馬大!”那陳三變了一副臉,出強盜本相道:”大掌櫃,那我去了。”

“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二掌櫃、三掌櫃也不讓他們知道?”

“對.有誰知道了,我就殺你的頭!”崔鳴九瞪眼道。陳三回頭看他,眼中出一絲兇光,應聲而去。

此時喬家書房內,致庸正一個人面窗而立。連來.他與曹掌櫃四處走動,可一無所獲,從某種程度上,致庸已經清楚地意識到,喬家確實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許今出殯就是最後的輝煌氣象。

“難道,難道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致庸一次次問着自己。這時長栓走進來稟道:“二爺,水家和元家的兩位大掌櫃又來了,已經在外客廳裏坐下。”致庸道:“我不是説過,大哥不過三七,我誰也不見嗎?曹掌櫃呢.讓他去見!”長栓看看他道:“二爺,曹掌櫃不在。”致庸突然覺出他話中有話,轉過身來問道:“怎麼回事,這兩他去哪裏了?我老也找不到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長栓看他一眼,明顯地有話卻沒敢説。致庸心中起疑,連連追問。長栓遲疑了半晌,道:“二爺,有件事,太太不讓告訴您,我也…我也不敢説。可…”致庸不耐煩道:“什麼事,快説!”長栓囁嚅了半天:“太太責怪下來,您得替我兜着!”致庸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狗頭,跟了我這麼多年,這會還兩條心了?快説!”長栓又看看他,下了決心道:“二爺要娶親了,大家都知道,曹掌櫃這兩天沒過來,是忙着給女家下聘呢!”致庸大驚:“此話當真?”長栓點頭.想説什麼又忍住了。致庸大惑道:“大嫂為什麼這麼急,大哥的三七還沒有過,怎麼就要把雪瑛表妹娶過來了?”長栓道:“二爺,告訴您您甭生氣,聽説娶的不是江家的二小姐.是太谷城中陸家的小姐!”致庸猛然站起,大驚失道:“什麼,竟有這事?

不.我得問問去!”他轉身往外走。長栓害怕地喊:“二爺,可別説我告訴您的!太太知道了決不會輕饒我,我的股可是不經打!”見致庸已經走遠,他趕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