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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弄巧反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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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令羅驥深夜造訪“梵淨山莊”沒有要北劍程中和驚動內眷,只在西廂書房之內,擺上一桌酒席,賓主之外,僅有九頭太歲鍾競年一人打橫相陪。

北劍程中和先敬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西令羅驥三杯,歡欣無比地朗聲一笑,道:“羅老哥,你來得真巧,可知小弟終於找到史家弟妹的事麼?”十四年的心願,一旦得償,內心的高興,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西令羅驥道:“老弟為友義重,令人可敬可佩。”北劍程中和笑道:“羅老哥過獎了。”話聲一頓,黯然道:“説到為友義重,不由小弟想到我那史賢弟,他才是這天地間蓋古絕今的義烈漢子。”接着,話聲又一揚,道:“羅老哥,小弟得史老弟那種奇男子,都是你老哥一手作成,飲水思源,小弟再敬羅老三杯。”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又幹了三大杯。

西令羅驥大笑道:“老夫別無所長,這雙眼睛倒是足以自豪!”他也是洋洋自得,快快地喝了三杯。三杯酒一干,西令羅驥的笑容更盛了,雙手一舉酒杯又道:“老夫今天又發現了一位將來重寫武林史的孩子,程老弟和鍾老弟,請再為老夫同慶一杯!”九頭太歲鍾競年暗中一笑,忖道:“話兒來了!”舉起酒杯。

北劍程和雙目之中,登時出兩道閃電似的光,朗聲大笑,道:“好呀!小弟也發現了一顆武林新星了,我們就彼此互慶一杯。”三隻酒杯一碰,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杯中的酒都幹了。

西令羅驥定睛向北劍程中和臉上一凝,道:“程老弟,你發現的是哪家好兒郎,老夫是否先聞為快!”北劍程中和哈哈笑道:“小弟所説的不是別人,就是我那史老弟的遺腹孤子威兒,兒子長得一表人才,天分之高,世所罕見;將來大放異彩,領袖武林,非他莫屬。”西令羅驥與南刀史烈非泛泛,欣聞故人有後,自然也是高興得很,但,當他一想起自己所看中的莒兒時,心中不出產生了一種連自己也認為不應該有的,並對不起老友南刀史烈的爭強念頭,忖道:“我就不相信,他能比得上那名叫它兒的孩子。”動念間,臉上出現了一絲內愧之,附和道:“那真是再好沒有了,虎父無犬子,程老弟你的眼力一定錯不了。”北劍程中和一點也沒有留心西令羅驥的神情有欠正常,禮貌地道:“羅老,你發現的又是怎樣的一個奇才?”西令羅驥乾咳了一聲,清理了一下嗓子,道:“人傑地靈,天下靈氣都給你們‘梵淨山莊’佔盡了…”北劍程中和斷然截口道:“羅老哥,你發現的,難道是敝莊之人?”西令羅驥一頷首道:“不錯!正是你們‘梵淨山莊’的人!”北劍程中和大喜道:“羅老哥快説此人是誰,小弟一定要好好培植他,以便將來作為史家侄兒的副手,這真是太好了。”一片真情,顯示他心目之中,只有史家的人,這雖可見出對史烈的情義深重,令人可敬可佩,但仔細想來,不無偏袒之嫌。

難道別人就只夠資格做史家孩子的副手麼?

西令羅驥心中更有些不服氣了,眉頭一軒,北劍程中和請他快快説,他卻偏偏慢慢不開口。

北劍程中和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完全漠視西令羅驥的反應,心中一動,暗忖道:“原來觸犯了此老的好勝之心!”語氣一轉,道:“當然,將來如何,還得看他們各人的成就,現在我替他們預作安排,實在未免言之過早。”西令羅驥神稍愉地道:“以私人情説,老夫也非常高興故人之後,能出人頭地,不過,為整個武林作想,我覺得誰最好,誰就是最好!”北劍程中和哈哈大笑,道:“羅老哥説得是,史家侄兒好不好,你明天見過之後,再請你評斷一下,至於你看中的那人是誰。請先説出來,看看小弟是否埋沒了他的天才。”西令羅驥道:“説起此人,老哥哥説一句不客氣的話,老弟,你確實是有些疏忽了!”北劍程中和名動天下,除了西令羅驥可以倚老賣老,在他面前這般説話之外,普天之下,只怕誰也不能毫無顧忌。

他聞言一震道:“誰?他是誰?唉!小弟長年在外,難得有幾天在家,可能真的疏忽了。”言罷,轉頭向九頭太歲鍾競年望去,口中沒説話,但一雙眼神卻道盡了他心中想説的:“鍾賢弟,我這‘梵淨山莊’可是完全重託了你呵!”九頭太歲鍾競年老臉一紅道:“小弟看是看出來了,只是我試了他幾次口風,他都無心上進,本來這次準備在大哥安定之後,就要向你請示一個主意的,想不到竟遲了一步。”北劍程中和全身微微一顫,瞪目道:“你們説的可是那何媽的兒子——莒兒!”九頭太歲鍾竟年點了點頭。

西令羅驥卻是一揚首,道:“你覺得老夫的眼光如何?”北劍程中和喟然一嘆,道:“羅老哥,請你不要再提他了,可好?”西令羅驥冷笑一聲,道:“他們母子與你有仇?”北劍程中和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西令羅驥一怔,道:“那是你得罪過他們了?”北劍程中和又搖了搖頭道:“也沒有!”西令羅驥仰天大笑道:“奇了,奇了,那是他們母子有了神經病了!”北劍程中和沉聲一嘆,道:“其實昨天晚上我已發現何媽行跡有異,想不到她機警如狐,當晚就倉促逃走了。”西令羅驥笑聲一斂,道:“這樣説來,你並不是完全已知到底為了什麼事了?”北劍程中和訕訕地一笑道:“可能是為了史家弟妹來到‘梵淨山莊’之事,但想來想去,又想不出其中道理。

接着,便把何媽在見到他接回的史夫人時,神情動,失聲驚歎,以及何媽擅探密室之事説出。

西令羅驥微微動容,道:“你可曾向史家弟妹提過此事?”北劍程中和道:“提過,可是史弟妹一時也想不出一個究競。”西令羅驥紫鎖着眉頭,沉思了半天道:“怪事,怪事,老夫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了。”據他和彩虹女許萍母子的談話,無可置疑的,他們母子的不滿,全是針對北劍程中和個人而發,這時北劍程中和一扯,又把事情扯到史夫人身上,且也不能説沒有道理。

因為,假使彩虹女許萍母子,真與北劍程中和有甚嫌怨,他們本用不着等到今天有十四年的時間,早該有所舉動了。

但,如説他們與北劍程中和沒有仇恨,為甚麼要隱伏到他莊中來,他們的態度,又為何如此烈。

北劍程中和微微一笑,道:“羅老哥,你不要白費腦筋了,只要追回他們母子,豈不一切真相立可大白。”西令羅驥雙眉一軒,道:“追回他們?你那四丫頭難道沒有告訴你,這件事老夫要向你討個面子?”北劍程中和一愣,道:“什麼?羅老哥有什麼吩咐?小弟一點也不知道。”西令羅驥雙眉挑了一挑,冷笑一聲,道:“北劍名動天下,如今眼中哪還有我這過了時的老哥哥。”西令羅驥年紀要比北劍程中和大了二三十年,成名也比北劍早了二三十年,平口頭兄弟相稱,那是忘年論之故。

否則,論起輩份來,西令羅驥確有資格,當得起北劍程中和的前輩。

北劍程中和自率領南北羣雄,殲滅“七煞神君”之後,聲威大盛,名望已經後來居上,凌駕於西令羅驥之上。西令羅驥對此多少不無黯然自嘆之,因之,也十分重視北劍程中和對待故人的態度,這時一聽北劍程中和説不知,他出頭討情面之事,當時便有點受不了,多心地生出一種被冷落的意味,而要惱火發作了。

北劍程中和對於這些地方,原是非常注意和檢點的,事實上是他確未得到四小姐的報告,眼見西令羅驥臉不愉,惶惑地道:“羅老哥,小弟實是一無所知。”接着,一頓腳道:“一定是四丫頭誤事!唉,這些孩子今後我真要好好地管一管了。”他總算不糊塗,知道自己對孩子們疏於管教。

這幾句話説得非常技巧,不但作了合理的解釋,而且,也表示了歉意。

西令羅驥要再生氣,倒顯得小氣了。

因此酉令羅驥也只好一笑,道:“你那寶貝女兒,老夫已經給她吃過一些苦頭了,你也不必再難為她了。”北劍程中和搖頭一嘆道:“孩子們給他們母親寵壞了。能得羅老哥哥的訓教,足已關愛情重,小弟萬分

西令羅驥説了句“哪裏”道:“你家那位二少爺回來了沒有?”北劍程中和歉然一笑,道:“小弟因為難得在家,孩子們有什麼事,多半找他們的娘,老二是不是回來了,小弟一時也…”話聲一頓,又道:“老哥哥可是要見他?小弟馬上派人去找他來。”説罷,站起身子,就要派人去找二公子程寧。

其實,他這時心中真有點嘀咕,不知道這位難惹的老哥哥又有什麼麻煩要找。

西令羅驥一笑攔住北劍程中和道:“不用了,他們即然沒有回來,你大概還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那麼我就乾脆親口告訴你好了!”北劍程中和微現緊張地道:“發生了什麼事?”西令羅驥道:“你要追緝的那母子二人已逃出‘梵淨山莊’了。”北劍程中和一皺劍眉道:“那怎麼可能?意思是説,我這‘梵淨山莊’這樣不中用麼?”説着,臉已轉向了九頭太歲鍾競年。

九頭太歲鍾競年敢作敢當,抱拳朗聲道:“是小弟我…”一言未了,西令羅驥截口道:“那是鍾老弟賞臉,他還看得起老夫的西令,故把何媽母子放走了。”北劍程中和一怔,勉強綻出一絲笑容,道:“有羅老哥的西今,理當如此,鍾老弟做得對!”西令羅驥一笑道:“老哥哥我多承你看得起。”九頭太歲鍾競年是熱血坦誠漢子,原就有意放走何媽母子,在他來説,憑西令放人,是一回事,他自己的居心立意另是一回事,北劍程中和對他信任專一,他也不能對北劍程中和有所不盡不實,所以他坦誠地又自己表白道:“事實上縱使沒有羅老哥的西令,小弟也會替大哥作主,把他們母子放走。”北劍程中和眼中掠過一道訝道:“鍾賢弟必有所見?”九頭太歲鍾竟年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在最初發現何媽母子擅闖大哥密室,逃離‘梵淨山莊’之時,小弟心中的確忿怒已極,恨不得把他們母子抓回來,狠狠責罰一頓。”酉令羅驥微笑道:“他們母子真是膽大妄為,眼中哪有‘梵淨山莊’!”九頭太歲鍾竟年訕訕一笑,道:“小弟當時確有這種心情,不過,這並不是小弟怒恨的主要原因。”北劍程中和專心一意靜靜地聽着,臉上毫無表情。

西令羅驥道:“還有什麼事情使你更難忍受?”九頭太歲鍾竟年道:“小弟平時最是看重莒兒那孩子,他也對小弟極為敬重,此事一發生,使小弟頓有一種被欺騙的侮辱之,這一點,小弟最是忍受不了。”北劍程中和輕聲一嘆道:“鍾賢弟一向以誠待人,驟遇此事,那是必然難免的反應。”西令羅驥道:“後來,你又怎會改變了心意的呢?”九頭太歲鍾競年誠摯地道:“後來,我漸漸冷靜下來,把他們過去的為人,重新分析了一下,覺得他們母子都不是心地險惡的人。”西令羅驥一聲冷笑道:“他們當然不是壞人,老夫一眼就看出來了。”九頭太歲鍾競年一嘆,道:“他們既不是心懷叵測之人,其中當然必有苦衷,如果把他們追回來,他們能剖誠相見,我們倒還好衡量輕重,當了即了,萬一他們堅不吐實。以大哥的身份,與‘梵淨山莊’的聲譽,卻有無法善後的尷尬。”西令羅驥點頭道:“捉虎容易,放虎難。以你們‘梵淨山莊’今天的地位,一言一行,自應有此謹慎顧慮。”九頭太歲鍾競年道:“同時程大哥一向為人,總是不為己甚,與其善後為難,倒不如索留下一份後見面之情,所以,小弟後來也有意擅自作主,將他們母子放走。”酉令羅驥拍案而嘆道:“程老弟真有你的,你德威服人,連鍾老弟在你薰陶之下,也都能夠善體你的心意了。”北劍程中和苦笑一聲,道:“羅老哥,請你不要往我臉上貼金了,其實我的本心的確是要把何媽母子追回來!”西令羅驥一怔,道:“你要小題大做?”九頭太歲鍾競年一低頭,道:“大哥為人一向不是這樣!”北劍程中和沉聲一嘆,道:“追回他們母子之後,或許很難善後,可是,我卻不能顧慮得太多。”西令羅驥眉頭一揚,道:“你是説我不該多事?”九頭太歲鍾競年也惶恐地道:“小弟可是把人放錯了?”北劍程中和連連搖頭道:“不,羅老哥的面子不能不賣,鍾賢弟也沒有放錯人。”西令羅驥一堅大拇指,道:“好!老弟答得快,老哥哥承你的情。”話聲一頓,口氣一轉,又道:“不是老夫得寸進尺,還想請你再給一個面子。”北劍程中和劍眉微蹙,道:“老哥哥,你還有什麼吩咐?”看他神情這顯然是一種禮貌詞令,他已經給了面子,自然不希望西令羅驥在何媽母子身上,再有所希求。

西令羅驥哪有看不出他心意之理,可是,他不能中途退縮,唯一的辦法,就是故作不知,老起面皮道:“聽説老北你,另外還發出了‘英雄今’對付他們母子?”北劍程中和點了點頭,但沒有開腔,顯然有意逃避。

西令羅驥笑了笑,道:“老哥哥,我要説情就説到底,請你把‘英雄今’一併撤回來,好讓他們母子有個容身之地。”北劍程中和見這位西令羅驥老哥哥委實道得太緊,心中實在為難,可是,又不他硬碰回去,只好吐吐地道:“這個…

這個…“西令羅驥雙眼皮一翻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要這個那個的!”北劍程中和的修養確有相當的火候,只笑了一笑,道:“老哥哥,請給我一段時間考慮考慮,如何?”西令羅驥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怕你逃走了,以你的身份地位,還好意思做那趕盡殺絕之事麼?”北劍程中和一昂頭,雙目神光暴,看似要發威了,誰知一現即隱,苦着臉道:“老哥,請你不要我可好?”西令羅驥朗聲道:“我你?哈哈!你不想想,我何嘗不是為了你好。”北劍程中和注目道:“為了我好?”西令羅驥正道:“當然是為了你好。”接着“唉!”聲一嘆,道:“你真要把他們母子急,你的一生榮譽,將來可能就要毀在他們手裏,你為什麼不知惜福自珍,為自己留一點退路。”北劍程中和一震,道:“羅老哥,你也是經過了不少大風大的人了,為什麼把這事看得這般嚴重。”西令羅驥嗤鼻笑道:“老夫更可大膽地説一句話,你的‘英雄令’未必就能難為得了他們,相反的,只有起他們母子更深的怨恨而已。”北劍程中和眼中泛起一道不相信的神,敞聲大笑,道:“老哥哥,區區何媽母子,難道真的能逃得過小弟‘英雄令’的搜索麼!你未免太長他人的威風了。”話聲一頓,接着一嘆道:“不過老哥哥那句‘惜福自珍’的話倒是説得不錯,小弟答應老哥哥,找到他們問明事實真情之後,不為己甚就是了。”西令羅驥冷笑一聲,道:“梵淨山莊範圍之內,你都困不住他們母子,如今成了入海之龍,你那‘英雄今’的威風,只怕更不可靠了。”北劍程中和聽出西令羅驥話中有話,訝然道:“因不住他母子?他母子不明明是你與鍾賢弟放走的麼?”西令羅級縱聲大笑,道:“老弟,你不要自我陶醉了,説句不客氣的話,這次貴莊就是不賣老夫的面子,誰又能留下他們母子呢?”北劍程中和一愕道:“此話怎講?”九頭太歲鍾競年道:“何媽母子深藏不,其實功力奇高,寧侄帶領的王鵬與李二枴子,以及本莊的四小金剛李霸等,未及二十招,就給他們母子制住,闖過了第一關。”四小金剛在“梵淨山莊”雖算不得第一人物,但在第二好手中卻是極為突出,大有稍加努力,即有擠入第一高手的希望。

如果他們四人聯手合力,卻遠非一般一高手所能擊敗。

這次出動追截彩虹女許萍母子的人,除了九頭太歲鍾競年是主持人,程家那些公子小姐不計外,説功力,就以四小金剛為最高。

當然,這是因為最初把彩虹女許萍母子估計太低,沒有小題大做,沒有出動一人物之故。

儘管如此,彩虹女許萍母子的實力,已可概見,其能突圍而出,應是可信的事實。

北劍程中和忖度之下,不由深沉的一嘆,道:“這麼説,小弟更是放不下心了,看來我只有再親自下山去看看了。”深沉中藴含着極大的決心,顯然他對彩虹女許萍母子這件事,更加不敢放鬆。

西令羅驥一震,暗叫一聲:“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