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大音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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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咚”的琴聲越來越密集，漸漸連成一片，並且有了曲調。

在空曠的山野中顯得那樣清晰，即使是夾雜在尖鋭的噪音中，也叫人無法忽視。

雲鷺有些吃驚，他覺着這曲調特別得耳。

在哪裏聽過呢？按説他聽過的古琴曲並不多，只偶爾聽王昔和文笙師徒兩個彈起，多半過耳即忘，絕不會到這般程度。

就好像前段時間，有誰曾在他耳邊長時間地反覆彈奏過。

旋律簡單明快，只有很短的一小段，文笙由頭彈到尾，隨即很自然地反回去，重新接上另一遍。

啊，雲鷺想起來了，是戚琴。

前段時間他傷重不能下牀，戚琴每每來醫館看他，稍有空閒，就會坐在牀榻邊，拿胡琴反反覆覆地拉這一小段曲子，嘴裏隨之哼唱，久而久之，他也跟着記了下來。

他跟隨戚琴這麼久，還從未見他這麼專心致志地研究哪一支曲子，這曲譜得自於那姓黃的細作，戚琴將之戲稱為伐木曲，又説其中很可能藴含着巨大的威能。

但是戚琴始終沒能將其參透。

顧姑娘到底怎麼想的？怎麼會突然彈起它來？

文笙什麼也沒有想，她的腦袋這會兒已經完全地放空了。

“伐木叮噹”很短，節奏歡快好記，加上這段時間戚琴在研究它，師父王昔也在研究它，等到了長暉。厲建章也是晝彈夜彈，整天在文笙耳邊響的都是這一首，真是到不能再。所以到這時候，一旦她什麼也不想，就下意識地把這支曲子彈出來了。

它出自神秘莫測的《希聲譜》，多少樂師在高祁家中一起研究過它，不解其中真意。

有人説《希聲譜》故玄虛，是不知何人同天下樂師開的一個玩笑，也有人説這曲譜是道高深的謎題。只有解開謎面，方能找到正確的答案。

但文笙這時候就是規規矩矩在按照那原譜彈奏，一個音也沒有錯。

這是一支在伐木中所作的曲子。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伐木許許，釃酒有藇。伐木於阪，釃酒有衍。

這是前世《詩經》裏對伐木所做的形容，孤獨的伐木者。遠離塵世的喧囂。他可快樂？人生的意義又在哪裏？

大約很少有人會有文笙這樣的經歷和觸，這一年間她跟着王昔，在青泥山上出而作，落而息，親手揮動着斧頭，伐下的木材不知幾許，這其中自有大快樂，非心無雜念者不能體會。

山野間勞作之時。天特別清，草特別綠。四季都有可愛之處，颳風很好，下雨也不錯。

雖然常常會有汗水混着泥巴沾滿臉頰，心情卻變得説不出得暢快。

所以文笙彈奏這支曲子，看手法好似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七絃叮噹間卻洋溢着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歡快和熱情。

此時何止是那娃娃臉，就連山崖上正着手的那三個也都是滿心震驚。

趴在石頭上的付娘“嚶嚀”一聲，睜開了雙眼。

她人雖然醒了，卻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只是覺着心情很好，好似天來了，她躺在家中後園的花架子底下，身上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不想動彈，空氣裏好像還飄着一陣甜香，那是孃親最拿手的玫瑰百合酥，因為她喜歡，孃親便不嫌麻煩，隔三差五地下廚，親手做給她吃。

那幾乎是付娘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光。

幸福，甜，安穩。

娃娃臉不是沒有同人過手，就是那天在寒蘭會上他被姚華以羯鼓擊敗，碰了一鼻子的灰，那也不是現在這種奇怪的覺。

沒有衝擊對抗，沒有壓制和被壓制，甚至他都沒有遇到什麼阻力，手裏的鐵板照敲不誤，發出的聲音依舊尖鋭難聽，但是他卻發現，方才還湧動在自己心頭的那股殺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