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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七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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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姑的二哥袁大勇剛到京師,張問便陪着他説了好一陣話。袁大勇很快就覺得張問沒有什麼架子、為人很是隨和;袁大勇實在沒有想到,張問這樣一個比宰相還大的官、滿肚子經書,竟然能和自己這樣的莊稼漢談得攏。

張問的眼神很專注、他的目光很温和,他説的話並不多、但是能夠足夠地表達出自己在傾聽並理解對方的受;當他看着別人的時候,那人就會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張問特別看好這個人、特別重視這個人。

袁大勇如沐風,當他意識到張問的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品級、而且和自己是親戚時,他身上更是輕飄飄的。但他不明白是,縣太爺和宰相比起來就是綠豆芝麻大的官,那為他們家鄉的知縣的架子能比宰相還大?

聊了許久,忽然張府上來人稟報張問,夫人已經回來了。張問還惦記找張盈商量正事,便要告辭。袁大勇心裏突然冒出一股捨不得的受來,但是他沒讀過書、沒法説出心裏這種相逢恨晚的覺,憨厚得只是不斷留張問多待一會,張問自然就當成是客氣話。

莊稼人和讀書人的心是一樣的,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情緒,不同的是讀書人善於表達罷了。袁大勇舉止荒疏,無法有效表達自己對張問的好和尊敬;但是張問不同,他年紀輕輕做到內閣大臣,氣質真的早就練出來了,和人往的手法,無論是眼神、語氣、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趨近完美。

臨走時張問不忘説道:“袁家兄弟初到京師,在衣食住行上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你三妹,都自家人,別客氣。如果在外邊遇到了什麼事,也告訴你三妹就行了,她解決不了的肯定會告訴我。”

“好啊,其實姑爺這兒不缺飯吃,就不缺什麼啦,俺也不會到外邊惹事兒的。”袁大勇摸着腦袋上淺頭懵懂地説道。

袁大勇還不清楚張問這句平淡的話、會給他帶來多少常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好處,但是周圍的這些人、包括繡姑,卻是十分清楚。特別是那些奴婢,立刻就對袁大勇肅然起敬起來:張問寵愛繡姑,整個張府的人都知道,袁大勇要辦什麼事,對自己的妹子繡姑説一聲就行了,繡姑再在張問的耳邊吹吹枕頭風,還有什麼事兒辦不成的?那些奴僕瞧着袁大勇土裏土氣的完全就是一個土包子,心裏十分不平衡,人家就是命好,有個出息的妹妹。

張問代完,讓繡姑留下招待她二哥,自己回府去了。他來到自己住的地方、那座水邊的雕欄小樓,見到了剛剛從宮裏回來的張盈。

張問和她説起正事,張盈卻避而不談,只是很温柔地先給張問沏了一壺茶,捧到他的面前,柔柔地説道:“每天能為相公沏一壺暖茶,妾身心裏就會很高興。”茶杯裏冒着淡淡的白煙,張問不知張盈為何不回答自己的話,他見張盈含情脈脈的樣子,也不便心急地追問、故意影響氣氛,便順着張盈的話説道:“既然如此,盈兒何苦還要勞廢心力經營玄衣衞?咱們又不是沒人能用,就像玄月就可以勝任總舵主的位置,盈兒就好好呆在家裏,為咱們家持內務不好麼?”在張問的心裏,每一種人都應該有各自的本分,良家女子就應該呆家裏把內事持好,這才是本分。

張盈卻説道:“男人有自己的抱負,為何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夢想?我心裏面只想對相公一個人好,我會堅持自己的忠貞,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張問沉默了片刻,問道:“盈兒的夢想是什麼?”

“正如士大夫想要留名青史,我也要像史上的有名女子那樣,讓我的才能得到世人和史書的承認。”張盈鎮定地説道“我會幫助相公的…我知道相公正在實施一個新政,你從來沒有説過,新政是什麼樣的,你能告訴我嗎?”張問道:“説來話長,而且國家大政這樣的事,你並不擅長。”張盈忍不住好奇,又問了一句:“我雖然不太懂政務,但是相公説詳細一些、我應該能聽懂的。新政最終是要實行什麼樣的政策、會觸及到哪些人的利益?”對於大明朝整個格局現在這副半死不活、又牽扯複雜的狀況,張盈實在很好奇,自己的相公會用什麼迴天手段來實現他的抱負。

張問頓了頓,並不想説出來,便轉移話題的重點,只説道:“我上了一份改三大營為官廳的摺子,這份摺子是新政佈局十分重要的一步,出不得半點差錯。意想不到的是,宮裏突然拒絕批紅,事情有點麻煩,你知不知道太后是怎麼想的?還有,王體乾是怎麼對太后説的?”張盈淺笑了一下,重新為張問添了一小杯清香的茶,雙手遞到他的面前,笑道:“相公,你想得太多了,其實這件事並不是相公想象得那麼複雜。”

“哦?”張問接過茶杯,看着張盈的眼睛很期待地等着她繼續説下去。

夕陽從雕窗中灑進小樓,身着大明官袍的張問和身穿長袖襦裙的張盈隔着一張木桌子相對而坐,一個人沏茶、一個捧茶,這裏充滿了古典的淡雅。

張盈的飽滿額頭光滑細膩,在夕陽的餘輝下泛着光澤,她微笑着説道:“王體乾雖然很聰明,對於事情看得也遠,但是他不會背離太后的意思。所以拒絕批紅這件事,是妹妹的意思。”

“那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張問疑惑道,他心裏想的仍然是王體乾是怎麼對太后説的,是不是王體乾的智慧影響了太后的決定。

張盈道:“妹妹拒絕批紅的原因很簡單…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天都想給相公沏一壺茶嗎?就是妹妹説的,她説我能有機會為相公沏茶,是一件美好的事兒…我是看着妹妹長大的,她有什麼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她拒絕批紅,並不是在算計權力平衡的問題,她怎麼會去計較這個?相公難道還不明白,妹妹心裏最相信的人、就是你…”聽到這裏,張問心裏頓時一震,他觸動很大,以至於久久説不出話來。太后張嫣對張問有點曖昧的心思,張問又不傻,他哪裏有不明白的?所以讓他震動的,不是聽説太后對自己有情意,而是從張盈的口裏説出來!他的老婆張盈平時的言行是算穩重的,從她口中説出來的事,一定就十分靠譜。因此張問想和太后保持距離、少點言蜚語和麻煩的打算,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隨着年齡的增長,張問的觀念也在變化,他少了許多年少的輕浮和衝動,多了一份穩重和沉着。和皇太后亂來,雖然想起來很刺,但這是不合常理的事、而且會影響大局,現在他確實很不願意去做。

可是,不知為何,偏生張盈那句“妹妹心裏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久久響徹在張問的腦際,讓他忘不能。

張盈輕輕嘆道:“其實,為了相公的抱負和理想,我們做的…那件事,很對不起妹妹。妹妹現在雖然貴極人間,但是她心裏的那份空虛,我卻同身受…她拒絕批紅相公的那份摺子,不是因為複雜的朝局,也不是因為顧及權力的平衡,而是,想讓相公注意到她。

她從王體乾那兒得知相公很看中這份摺子,如果出了問題,相公會十分着急。她這麼做,不過就是想看相公急一下…”

“這…”張問愕然地看着張盈,不知應該説什麼好,他的心裏受也相當複雜,説不出應該鬆口氣,還是應該鄙視自己的勢利。

摺子出了問題,張問先想到的是權力和權謀,並以己心度她人之腹;而她,想得原來是那麼簡單,簡單,卻是讓張問慚愧。

張問情緒波動,一連灌了好幾杯茶,才從那種難言的受中平靜下來,他冷冷地説道:“盈兒,你明天給太后説説,我們要實行的新政,是關係整個大明億兆民生的大事、是影響我漢家五百年國運的大業,當不得半點兒戲!”

“兒戲?”張盈的眼神有些幽怨,怔怔地看着張問。

張問咬牙有些惱怒地説道:“對!在整個家國面前、在整個歷史大面前,兒女私情本就是兒戲!太后居然在朝政這樣嚴肅的事情上表現出小女兒心思,着實令人嘆息!有的事我們可以玩笑,有的事我們能玩笑得起嗎?”他在為自己的勢利和自愧尋找藉口,並有了惱羞成怒的情緒。

張盈幽幽説道:“相公,難道兒女私情就是兒戲?那為何梁祝這樣的故事會比正史傳得更廣?人們興許會不知道唐宗漢武何許人也,卻一定聽説過樑祝,如果只是兒戲,何以如此?”張問一拂長袖,長身而起,他無法再和張盈爭執下去。實際上,他要説服張盈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説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