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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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燙,你怎麼了?”
“我和陸勵成約會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他對我也很好,可是我知道他的底線。比如,他如果要見重要的客户,就不會因為我想見他,而突然和客户改期。可宋翊不是,他對我沒有底線,我説晚上要和他吃飯,他不管安排了什麼活動,都會取消。你覺得是陸勵成的好正常,還是宋翊的好正常?”我的手機漏音,山頂又靜,麻辣燙的話幾乎聽得一清二楚。陸勵成的臉有些尷尬,濤子一副想聽又不好意思聽的樣子。
我問麻辣燙:“你喝酒了嗎?”
“喝了,但是我很清醒。你告訴我,究竟哪個正常?”醉酒的人都説自己清醒,不過不醉酒,麻辣燙應該本不敢説出這些話。
“先不管誰正常,你先告訴我,難道你希望宋翊對你壞?”
“我不知道該怎麼説,宋翊對我太好了,好得…你明白嗎?好得我已經要崩潰了!從認識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我説過一個‘不’字,不管我多無理的要求,他都會答應。我覺得自己這幾天就像一個瘋子,我不停地試探他的底線,讓他穿着衣服跳進海里;讓他當街對我説‘我愛你’;凌晨三點,我讓他出去給我買小餛飩,等他找遍街頭給我買回來,我卻一口都不吃,説自己本不餓;我今天甚至在大街上像個潑婦一樣地和他吵架,他卻一句話不説,也一點兒都沒生氣。”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茫然不解,他對你好,你喜歡他,難道你們兩個不該是快樂的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蔓蔓,你懂嗎?他對我如同臣子對女王,我覺得我就是拿把刀要捅死他,他也不會反對。我只是希望他能生氣,能對我説一個‘不’字。他是和我談戀愛,不是做我的奴隸。他有權利表示生氣和不開心,有權利對我説‘不’字。愛不是贖罪,他上輩子沒有欠我的,我們是平等的…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麻辣燙忽地大哭起來,邊哭邊叫:“不,你不明白!他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一直向老天祈求讓我再次遇見他,老天終於實現了我的夢想,還讓他對我那麼好。可我做了什麼?你知道嗎?我聽到他説‘我愛你’的時候,雖然有一點兒開心,可更覺得難過,我覺得我是個瘋子!我恨我自己!”我嚴厲地説:“麻辣燙,你不是瘋子!”麻辣燙的哭聲小了一些,嗚咽着問:“我真的不是瘋子?”
“你當然不是。”
“一開始,我就是好玩,只是嘗試着做一些怪異的事情,想故意逗他生氣。慢慢地,我就越來越恐慌,做的事情越來越過分,可他不生氣,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如果我告訴別人,人家肯定要罵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對你這麼好,還想怎麼樣?每次事情過後,我都會很痛苦,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宋翊,也告訴自己絕不可以這樣做,可是等看到他對我無限制的好時,我又會忍不住地爆發,我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蔓蔓,我該怎麼辦?”
“你聽好,你沒有瘋,你也不是神經病。不過你必須停止試圖‘怒’宋翊的行為,等自己冷靜一點兒時,再平心靜氣地和他談一下。如果你現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就先不要和他住一個酒店,自己一個人去海邊走走,去海底潛水,去海外釣魚,大海會讓你的心情平靜下來。”麻辣燙擤了下鼻子“嗯,好!”
“乖!沒事的,去好好吃頓飯,洗個熱水澡,找個人給做次按摩,放鬆一下,睡個好覺,一切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嗯。”麻辣燙遲疑了一會兒,問“蔓蔓,你和宋翊是同事,你覺得他是那種沒脾氣的爛好人嗎?”他把籃球狠狠地砸出去,他烏青的眼睛、腫着的臉…
我儘量聲音平穩地説:“他在辦公室裏從來沒生過氣,陸勵成還經常訓斥下屬,宋翊卻從來沒有。”
“哦。”麻辣燙似乎好過了一點兒“那我這幾天就不見他了,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然後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一下。”麻辣燙掛斷了電話,我卻心煩意亂。宋翊不該是這樣的,他的愛不管再濃烈,也會充滿陽剛味。他愛的女人,是他的女人,他會保護她、寵愛她,但她永不會是他的女王。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蘇阿姨,蘇阿姨!”濤子在我眼前晃手。
“啊,怎麼了?”濤子好脾氣地説:“不要因為你朋友的事情放棄了屬於自己的晚上。”我愣了愣,説:“你説得對。”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濤子説了好幾個笑話,想恢復先前的氣氛,可都沒有成功,他忽然一拍腦袋,從竹筐裏拿出一支舊竹笛,笑着説:“這東西竟然好像還能吹。”湊到邊,試了試音,滴溜溜地吹起來。這我是沒聽過的曲調,估計就是當地小兒放牛的時候吹奏的曲子,簡單活潑。
他吹完了,我刻意地大聲叫好,表示自己很投入。
濤子笑着對陸勵成説:“小舅,幫我奏個曲子。”陸勵成接過竹笛吹了起來,夜中一連串的花音,連火光都好像在隨着音符跳舞,濤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唱起來“山歌不唱冷秋秋,芝麻不打不出油,芝麻打油換菜籽,菜籽打油姐梳頭,郎不風姐風。山歌調子吼一聲,順風傳到北京城,皇上聽到離了位,娘娘聽到動了心,唱歌的不是凡間人…”濤子唱山歌,聲俱全,我被他逗得差點兒笑趴到地上去,難怪古代男女要用山歌傳情,濤子這麼個老實人,一唱山歌也完全變了樣。
笛音轉緩,濤子望着我,歌聲也變得慢下來“唱歌要有兩個人,犁頭要有兩繩,繩子斷了棕絲纏,枷檔斷了進老林,歌聲斷了難情。”我連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我不會唱山歌,從來就沒唱過,也就聽過劉三姐的。”濤子説:“隨便唱,沒人規定要唱山歌,唱歌的本義只是娛己娛人。”我皺眉苦想,陸勵成的笛音又開始響起來,曲調竟然無比悉,濤子立即鼓掌叫道:“就唱這首了!”我暗合了幾個曲調,隨着陸勵成的伴奏開始歌唱:椰風挑動銀夕陽躲雲偷看看見金的沙灘上獨坐一位美麗的姑娘眼睛星樣燦爛眉似星月彎彎穿着一件紅的紗籠紅得像她嘴上的檳榔她在輕嘆嘆那無情郎想到淚汪汪濕了紅紗籠白衣裳啊…南海姑娘何必太過悲傷年紀輕輕只十六半舊夢逝去有新旅做伴。
唱到這兒,我才明白了陸勵成的用意,抬頭看向他,他垂眸凝視着篝火,專注地吹着笛子,似覺到我看着他,他也抬眸看向我。火光跳躍,隔火相望,我們都看不清彼此眼底的情緒,只看到黑眸中映照出的篝火。
啊…南海姑娘何必太過悲傷年紀輕輕只十六半舊夢逝去有新旅做伴。
歌聲漸低,笛音也緩緩消逝。濤子想鼓掌,可看我們兩個都一言不發,也不敢説話。我對陸勵成説:“謝謝!”他淡淡一笑,把雞取下來,用一片濕粽葉包着,將一個雞翅膀撕下來“誰想嘗第一塊?”我對他的廚藝信心很足,立即伸手去拿,沒想到濤子也去拿,恰好兩人各抓住了一邊。
濤子解釋:“我喜歡吃雞翅膀。”
“廢話!誰不愛吃?”
“我是晚輩,你要讓着我點兒。”
“我還是長輩呢,你要孝敬我一點兒。”濤子看向陸勵成,我也看向陸勵成。陸勵成無奈“兩位的幼稚行為讓我很榮幸。兩隻雞翅膀,你們一人一隻,女士優先。”濤子鬆手,我大獲全勝,得意揚揚地拿走了雞翅。這是一隻家養的雞,又是用松柏枯枝烤出來的,味道果然沒有讓人失望,皮焦脆,裏面的卻鮮,口齒間盈滿了松香。很快,我就把一隻雞翅吃完了,又搶了一個雞腿,一邊喝酒一邊吃。
高粱酒的後勁兒上來,我覺得身上有些燥熱,走出了山,外面的風竟然很大,吹得人搖搖墜。一天繁星,觸手可及,難怪李白會生出“手可摘星辰”的想法。我向着天空伸出雙手,可惜仍然摘不到。
陸勵成在我身後説:“不要再往懸崖邊走了,有的石頭看着牢固,實際上已經被風雨侵蝕得鬆動了。”我回頭看向他,指着自己心臟説:“就像人的心,這裏看着好好的,實際上已經碎裂了。”他不説話,只一雙眼睛比蒼穹上的寒星還亮。
我跑回篝火旁和濤子喝酒,濤子一首歌、一筒酒,要我也一首歌、一筒酒,否則什麼都別想吃,什麼都別想喝。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用他的方式讓我快樂。
他唱山歌,我唱免費歌,兩人土洋混雜,把酒當水一樣灌下去。
外面的山風呼呼地吹着,就像是要把人心都掏空,那些事、那些人無處不在…
一罈酒還沒喝完,我已經醉趴在地上,把陸勵成當枕頭靠。濤子和陸勵成仍喝着酒、聊着天。陸勵成説話的時候,時不時低頭看一眼,隨着我的姿勢調整一下自己的姿勢。我的手總是不老實地想去動篝火裏的紅薯,我一動,火星就亂濺,他阻止了幾次沒成功,索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我只能老老實實地聽他們説話,剛開始還能跟上他們的思路,聽到濤子給陸勵成講他的畢業計劃,徵詢意見。他打算抓住國家現在對大學畢業生自主創業的優惠政策,註冊一個品牌,專門做盆花,初期資金他打算自己拿一部分,在村裏公開融資一部分。後來他們的話語逐漸細碎模糊,我只看到兩個投在山壁上的身影在篝火中跳躍。
糊糊中,聽到林憶蓮的歌聲。
“野地裏風吹得兇,無視於人的痛苦,彷彿要把一切要全掏空…”我剛開始還傻傻地跟着音樂聲哼唱“等一次心念轉動,等一次情翻湧,隔世與你相逢,誰能夠無動於衷,如那世世不變的蒼穹…”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我的手機在響。我緊緊地捂住耳朵,我不要接聽!我不要聽宋翊的事情!
“蘇阿姨,你的電話。”我更用力地堵住耳朵,我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陸勵成從我的羽絨服衣袋裏拿出電話,替我接聽“是,是她。蘇蔓喝醉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陸勵成向山外走去,一會兒之後,他掛斷電話,回頭對濤子説:“把篝火滅了,我們下山。”我看到濤子在滅火,鬆開捂着耳朵的手,不解地嚷嚷:“酒還沒喝完,你們怎麼不喝了?”陸勵成彎着把我背起來,柔聲説:“我們都困了,先回去睡覺,明天再來玩。”我也是真醉了,趴在他背上,閉着眼睛説:“嗯,明天再來玩。”似睡似醒間,我並不確切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陸勵成似乎一直在打電話。後來他終於不打電話了,就坐在我牀邊,一直看着我。天還全黑着時,他叫醒了我,我閉着眼睛,不耐煩地説:“你難得早起一天,起來就發神經,這才幾點?”
“凌晨四點多,快點兒起來吃早飯,下午的飛機回北京。”
“什麼?!”我瞪着他“為什麼?”
“我有急事要回北京處理,你若不想走,那我就自己回去。”説完他轉身就出去了。
我趕緊穿衣服,咚咚咚跑下樓,陸勵成的嫂子已經準備好早飯。我洗漱完畢,和陸勵成、濤子三個人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早餐。
我邊吃飯邊抱怨:“你有沒有搞錯呀?節,股市都不開!”他淡淡地説:“紐約和倫敦都在正常工作,我們的很多客户也都在正常工作。”一句話堵死了我所有的抱怨,只能埋頭吃飯。
等吃完早餐,陸勵成看着我説:“大件的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你把隨身的物品收拾一下。”我問:“你媽媽起來了嗎?要和你媽媽去説聲再見嗎?”
“以後還有機會,這次就算了。”裝好東西,下樓來,濤子已經把車開到院子中,陸勵成的媽媽和哥哥竟然都起來了。我實在不好意思,只能對他媽媽一遍遍地説:“再見!謝謝!”他媽媽拽着我的手和我説話,還特意把陸勵成叫過來,她説一句,陸勵成翻譯一句。
“這次沒招待好你,下一次一定還要來玩。”
“我們家勵成脾氣不好,但心是很好的,有時候你稍微讓他一下,他心裏其實就知道自己錯了。”
“他若讓你受了委屈,你來和我説,我幫你罵他。”我本來聽得很不好意思,但看到陸勵成翻譯時的臉,差點兒笑倒,趾高氣揚地看着他,對他媽媽説:“我會的。”都上車了,他媽媽還走到窗户邊叮囑我“一定要再來”我只能一遍遍地點頭“會的,會的。”車開出去後,我留戀地望着逐漸縮小的農家院落,沒好氣地問:“究竟又是你哪個超級客户的什麼破事?”陸勵成説:“我的超級客户難道就不是你的超級客户?爭取在旅途中再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北京,你會沒時間睡覺。”宿醉仍未解,我也的確覺得頭仍有些暈,遂閉上眼睛,開始打盹兒,嘴裏卻小聲嘟囔:“我過完年就辭職,你的超級客户就不是我的超級客户了。”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回北京,已經是晚上了。我拖着行李要出飛機場,陸勵成卻説:“現在helen在你家的保安處,你給保安打電話,讓他帶她去你家,把你的護照取出來。”
“為什麼?難道我們要飛紐約、倫敦?”
“你先打電話,打完了我和你慢慢説。”我打完電話後説:“現在你説吧!我們究竟要飛哪裏?”他凝視着我説:“我們去越南河內。”我呆呆地盯了他三秒鐘,立即發瘋般地打開手袋找手機,手卻一直在抖,手袋掉到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我跪在地上撿手機,手機卻滑得拿都拿不住。
陸勵成蹲下來,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發生了車禍,你父母現在在醫院,仍在昏中。你不能亂,你若亂了,他們還能依靠誰?”我的身子抖着,只知道點頭“我不能亂,不能亂!”眼淚無聲無息地湧了出來,我仰頭看着他“他們絕對不會有事,對嗎?”他抱住了我“不會有事!”他的胳膊充滿了力量,我的心稍稍安穩下來。
機場的大廳內,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臉蒼白的我和陸勵成,他卻絲毫未關心,只是用肩膀擋住了他們探究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