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凌然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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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聰似乎聽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而事實上這只是他的錯覺,他本沒能叫出聲來,急速噴湧的熱血迅速充盈了他的喉管,狂噴而出,淹沒了他的呼叫聲。
如同一隻被折了翅膀的鳥兒一般,晏聰在無助地飛出足足十幾丈遠後,頹然墜地。
在無可形容的劇痛襲來時,晏聰料定這一次自己必死無疑。
但墜地之後,他卻發現自己還活着!只是整個身子的每一個部分似乎都不再屬於他自己。當他好不容易將被鮮血糊了的雙眼睜開時,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隻在有節奏
搐着的手,那應該是他自己的手,但他已
覺不到手的存在,雖然那隻手仍與他連作一體。
甚至,此時晏聰已不再到疼痛,代之而起的卻是疲憊,極度的疲憊,好像整個身子很快沉入到一個無邊無際的黑
中。
他的視野中除了自己那隻依舊在搐着的手之外,又多出了一雙腳。
他很想抬頭看一看這雙腳的主人,但卻無力做到。
靈使的聲音在他的頭頂上響起:“陳籍殺了我兒子之後,還當着老夫的面提出疑問,他懷疑被他殺了的人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説。雖然老夫當時打消了他的疑慮,但現在看來,其實他本沒有真的相信,所以他要與你攜手查明真相。你與此事並無關聯,我兒被殺的時候你也不在場,按理並不會捲入此事,我兒子的畫像也不應該出現在你身上,肯定是陳籍指使你這麼做的。由南許許那兒得到這幅畫像後,你就應該去與陳籍相見了——告訴老夫,你們約好在什麼地方相見?”無論晏聰想説出什麼,都已吐不出一個字了。
靈使嘆息一聲,道:“你又何必維護陳籍?他終究必須以命償命的。既然如此,我就要讓你親手將陳籍引向死路!非但如此,我還要讓你心甘情願地替我取了顧子、南許許的狗命!”晏聰在心裏大叫着:“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卻依舊無法開口,他內心本能地抗拒着靈使所描述的可怕後果,但同時他又知道,以靈使的絕世修為,以及失子之後的極痛極恨,這一切並非絕不可能出現。
莫可名狀的恐懼佔據了晏聰的心靈,這種驚懼比面臨死亡更可怕。
他到靈使的手已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後背,他頓時有一種眼看要被這隻手引向地獄,引向魔劫,卻又無法掙
的絕望
覺。
一股氣由靈使掌心處滲入晏聰的體內,並以不可抗拒之勢向他全身蔓延開來。晏聰
到自己的軀體正一點一點地與靈魂駁離,其靈、
相離的痛苦竟比萬刃加身更難熬百倍。
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黑飛速
噬着他的意識,與此同時,晏聰
到自己的
體在無限膨脹,極速消亡與極速增長兩種截然相反的
覺同時作用於他身上,終於使他完全崩潰。
一聲仿若來自阿鼻地獄的狂嘶之後,晏聰一下子暈死過去。
稷下山莊外的“無言渡”一片寧靜。
對於知道卜城三萬大軍已直撲坐忘城的戰傳説來説“無言渡”的寧靜非但不能讓他的身心享受這份清閒,反而更增添他心中的焦躁。
此時太陽已開始西斜,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去了,戰傳説真不知若是晏聰在天黑之前還不來,自己是否還應該繼續等下去。
就在他漸漸失去耐心時,忽見八狼江上游出現了一艘船影,向下遊飄來。有船就有人,這還是戰傳説自到“無言渡”後第一次看到希望。
雖然沒有一躍而起,但戰傳説的目光自那隻船出現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始終追隨着船隻,眼見那船越來越近,漸漸地連船頭劃開水面的聲音以及“嘰嘰咕咕”的櫓聲都能聽到。
戰傳説站起身來。
船並不大,約三四丈長,船艙由蘆葦所編成。戰傳説見那船在離渡口還有三十幾丈距離時,船頭略偏,竟是直奔“無言渡”而來,心中更喜。想到與晏聰之約畢竟是不宜張揚的事,才按捺子沒有上前招呼。船,終於靠岸了,江水被船衝得一蕩一漾,洗刷着渡口的石堤。
一隻手伸出了船艙,扶在了艙的側壁,戰傳説一見這隻手便一下子了氣:來者絕不會是晏聰,因為晏聰的手不會這麼清瘦而蒼老。
正當他大失望之際,那人已自船艙中走出,立於船頭,
着戰傳説這邊望過來。
乍見此人,戰傳説心頭不由為之一怔,一時回不過神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來者竟會是不二法門四使中的靈使!
但見靈使在船頭負手而立,青衣飄揚,看到戰傳説時,他那古拙的容顏並未像戰傳説一樣顯出驚訝之
,彷彿他早已料到戰傳説會在這兒出現一般。
戰傳説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方向靈使施了一禮,有些尷尬地笑道:“陳籍不曾料想會在此巧遇靈使前輩。”靈使從容躍上岸來,嘿嘿一笑道:“也算不得巧遇,因為老夫來此本就是為見你而來的。”戰傳説暗吃一驚,心道我與晏聰在“無言渡”約見,知道的人並不多,難道靈使是從坐忘城那邊知曉這件事的?
想到靈使的聲望如中天,備受尊崇,就算是爻意和石敢當前輩將這件事告訴靈使也不足為奇。
這麼一想,戰傳説心中頓時釋懷,便道:“不知靈使前輩有何指教?”他料想靈使急着要見自己,一定有要緊之事。
“會不會是靈使得知那白衣劍客的屍體失蹤,而且後來又有幾名坐忘城戰士在那兒被殺,所以靈使要向我詢問?”戰傳説心中如此思忖着。
靈使的臉上不喜怒,他緩步向戰傳説走近,道:“你來此處是為等晏聰而來,是也不是?”戰傳説心道:“難道是晏聰告訴他的?若真是如此,自己如否定此事,那便是對前輩的大大不敬了。”思緒飛速轉念,於是他點頭道:“正是。”
“你們相約在此見面是為了什麼事?”此時靈使與戰傳説相隔已只有四丈距離了。
“這…”戰傳説一時難以回答。
他之所以到為難,是因為在他殺了白衣劍客後,曾當着靈使的面指出那人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説,沒想到卻沒能從死者的臉上揭下人皮面具,也不能以其它方式證明死者是易過容的,當時靈使似乎很是不悦。如果自己此時對靈使以實相告,説與晏聰在此相見是為了查清被殺的白衣劍客的真面目,那豈不是對靈使、對不二法門陽奉陰違,有意作對嗎?
何況到現在為止,自己本不知晏聰所説的方法能不能成功,若萬一失敗了,那將更為棘手。
因此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説出真相!
正當戰傳説尋思着該以何種藉口把這件事情搪過去時,卻聽靈使道:“事實上你與晏聰一直在懷疑那白衣劍客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説,而是由人易容而成,所以試圖想方設法查清死者的真實身分,是嗎?”靈使的聲音頗為平和,但戰傳説卻如聞晴天霹靂。
他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怎麼對此事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來我已不可能再對他有所隱瞞了!”略略定神後,戰傳説決定把真相告訴靈使。
他有些不安地道:“前輩智謀過人,什麼事也無法瞞過前輩。不錯,我們的確堅信被我所殺的白衣劍客不是真正的戰傳説,而且這一點我已得到初步的驗證。我與晏聰此舉並不是有意欺瞞前輩,只是想在所有真相都一清二楚之後,再告訴前輩。”靈使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嘆道:“真是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他一連説了三遍“後生可畏”戰傳説忽然由此到氣氛有些異常。
不!不是氣氛有些異常,而是靈使的言行舉止有些異常!雖然戰傳説無法具體説出異常在何處,但這種覺一旦萌生後,就再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