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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再逢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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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黍忽然發現,陽光竟然也會有寒冷的時候。天空中的頭顯得高而且遠,像是憎厭這慘烈的一幕,所以遠遠地迴避着,空氣中瀰漫着濃得化不開的微甜的血腥氣息,很像是在地窖中藏得太久的酒的氣味,微甜、濕,還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氣息。

在混戰的所有人當中,蒼黍的修為是最高的,所以,亡於他刀下的人也是最多的。刀穿過了太多人的軀體,蒼黍甚至覺到了刀身已變得温熱,好像他所握着的已不再是一柄刀,而是某種有着惡生命的東西。

莫非,是亡者的血熨熱了他的刀?

莫非,是亡者的靈魂依附於他的刀上,使他會到手中的刀像是隨時都會活過來?

蒼黍第一次到殺人有時也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蒼黍到周圍忽然間靜了下來,金鐵鳴聲、鮮血拋灑飄落地上的聲音…全都忽然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到異常的詭異。目光迅速四掃時,蒼黍才發現他所帶來的人都已倒下了,倒在血泊中。

蒼黍的胃驟然緊縮,一股涼意緩緩地升了上來。

此刻,對方只剩下六人尚活着。

無論是六個鬼卒,還是蒼黍,都是渾身浴血,眼中閃着既瘋狂又疲憊的光芒。

蒼黍心頭的涼意並非因為驚懼而生,雖然對方還有六人,而且此刻蒼黍發現自己已經受了傷,且不只一處,只是不太嚴重,加上方才已全身心地投入廝殺中,連受傷都被他所忽視,並沒有必然能勝過這六個鬼卒的信心,但他心中的涼意的確不是因為驚懼而生。

不是因為驚懼,又是為了什麼?蒼黍自己也不能分辨清楚。他只知道,現在他的心中竟然沒有憤怒,縱然死的人除了九歌城戰士就是六道門弟子,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與他有着非比尋常的關係,可他卻沒有憤怒。

他忽然到自己是一隻被上絕境的困虎,而六個鬼卒則是對他緊不放的狼。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仇恨,但為了生存,卻又不得不全力以赴地設法結束對方的命。

蒼黍的心頭忽然浮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此刻晏聰還在此處,自己還有生存的希望嗎?

心中浮現這個問題時,蒼黍的心中這才升騰起仇恨。他恨的不是鬼卒,而是晏聰!

“為什麼晏聰總是在不經意間就能夠逢凶化吉?如果這一次自己亡於六個劫域人手中,那後又有誰能確知我是死在劫域人手下,而劫域人又是晏聰引來的?”留在木白山口的人當然很可能會推測出蒼黍的死因,但卻也僅僅只能止於推測而已,很難有真憑實據證實這一點。畢竟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晏聰能夠被這麼多的劫域人稱為“主人”儘管這是事實。

所以,蒼黍絕不能敗亡!如果他與他的父親都因晏聰而死,那麼他將永不瞑目。

蒼黍將手中的刀慢慢地越握越緊。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驚人嘯聲!

這樣驚人的嘯聲就在不久前蒼黍廝殺正酣時已經聽到了一次,但那時蒼黍本無暇分神去留意,而這一次卻不同。

嘯聲讓蒼黍暗吃一驚,他絕對相信能發出如此嘯聲者,惟有大劫主!

這使蒼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何等危險。

他的手心立時滲出了冷汗。

幾乎是同時,六名鬼卒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為不安!還沒等蒼黍回過神來,六名鬼卒突然出乎他意料地轉身狂奔,很快就穿入一片叢林之中,消失於蒼黍的視野之外。

蒼黍久久回不過神來,他實在不明白方才還悍不畏死的鬼卒何以會突然畏懼而逃,讓他們畏懼的又是什麼?難道居然是大劫主?那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蒼黍沒有追擊。

本以為不可避免的最後一場廝殺竟然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從體到神都一下子有極度的疲憊緊緊地包圍着蒼黍。

他怔怔地立着,有相當長的時間,他不知該做什麼,腦海中也是一片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驚醒了蒼黍。他循着腳步聲望去,看到幾人正向這邊走來,其中一人他立即認出了,那人便是他的師父——九歌城城主蕭九歌!對於蕭九歌的身影,他是再悉不過了。

蒼黍的心頭既欣喜又遺憾,他遺憾的是為何師父蕭九歌不早一點出現,那樣蕭九歌就可以親眼目睹一個真相:殺害眾九歌城戰士以及六道門弟子的,是劫域人!與師父蕭九歌同行的人也一樣可以目睹這一幕。如此一來,再由守於木白山口的九歌城戰士、六道門弟子證實這些戴着竹笠的劫域人是聽命於晏聰的,那麼,從此晏聰就再也休想能在樂土安心立足了。蒼黍知道與師父蕭九歌在一起的是景睢、地司危,而他們三人的話,又有幾人會懷疑?

向蒼黍這邊走來者的確是三個人,可是蕭九歌橫抱着的又是什麼人?難道會是他們擊敗了大劫主,他所抱的是大劫主的屍體?

蒼黍心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當蕭九歌等人走近了一些後,蒼黍驚愕地發現與師父同行的雖然的確有地司危,但另一人卻不是景睢,而是晏聰!而蕭九歌橫抱着的人從體型上看,應該就是景睢。

蒼黍一下子呆住了!

他萬萬沒有料到晏聰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時,會是與他的師父蕭九歌以及地司危一同出現!

這樣的意外讓蒼黍一下子亂了方寸。

蒼黍的判斷沒有錯,蕭九歌橫抱着的確實是景睢的遺軀,與他同行的則是地司危與晏聰。

原來晏聰出現後,大劫主雖然表現得很是憤怒,但最終他並沒有出手,似乎對晏聰、地司危、蕭九歌三人的聯手頗為顧忌,竟不戰而退!對於大劫主來説,也許這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那一聲長嘯,的確是大劫主發出的,他的用意,是為了在退走的同時,召喚樂將等人。樂將、牙夭等人已是大劫主目前在樂土所能利用的最後力量了,他絕不願輕易失去。

而那六個鬼卒也正是聽出了後面的那一聲長嘯是來自於他們昔的主人大劫主,才顯得那麼不安。雖然他們已投靠了晏聰,但大劫主的積威仍在,多年來對大劫主的敬畏不是短時間內所能改變的。他們屈服於晏聰時固然是形勢所迫,但更主要的是大劫主遠離他們,所以才能下決心投靠晏聰,一旦他們切切實實地受到大劫主就在左近,那份暫時隱蔽起來的對大劫主的畏懼就會再一次萌生。

他們深深地明白背叛大劫主意味着什麼,一旦落在大劫主手中,降臨於他們身上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噩夢。

於是,他們選擇了逃離!

大劫主出人意料地退走,讓地司危、蕭九歌都未能及時做出反應,他們本以為以大劫主的狂傲,一定會全力以赴決一死戰的。

大劫主退得突然,試問天下間又有幾人在事先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能夠後發制人,截下退卻的大劫主?!

至少,已經受了傷的地司危、蕭九歌不能!

地司危、蕭九歌心中明白大劫主之所以退走,就是因為晏聰的出現。他們心頭慨萬千,暗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最後關頭會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扭轉了局面。

蕭九歌的慨尤其深,他知道晏聰與蒼黍的微妙關係。如今,一個是他的弟子,一個則是對他有恩的人。

當他們忽見蒼黍獨自一人怔怔地站着,身側屍首狼藉時,大吃一驚!蕭九歌、地司危立即想到這是大劫主帶領的人馬與九歌城、六道門中人廝殺的結果,惟有晏聰對真相心知肚明,他暗自慶幸及時與那些鬼卒分道而行。雖然論武道修為,他不懼九歌城、六道門的任何人,但這樣的結局,顯然比若是他與劫域鬼卒留在一起時遭遇蒼黍更好。

蕭九歌見蒼黍的神情有些異樣,以至於連他走近時竟忘了該施禮候,猜測蒼黍或許是對其父的死耿耿於懷,所以見了晏聰時才會神情異樣。在蕭九歌看來,蒼封神的死,的確可以説是咎由自取,所以蒼黍怨恨晏聰是沒有理由的。

蕭九歌索在蒼黍未做出什麼反應之前首先開口道:“黍兒,為師與地司危大人雖遭遇了大劫主,但此人不愧為魔道第一人,這次若不是晏聰出手相助,只怕為師已命難保…可惜,景老前輩還是遭了毒手!”蒼黍既是蕭九歌的弟子,又是蕭九歌的乘龍快婿,但蒼黍自幼就投入蕭九歌門下,兩人已習慣了以師徒相稱。

蒼黍臉頓時有些發白。

“晏聰竟救了師父?!那若我再告訴師父這些劫域人是晏聰的隨從,師父會相信嗎?就算會相信,以眼下這樣的情景,師父又會怎麼做?無論如何,師父也不會立即與晏聰反目的…”在很短的時間內,蒼黍心中閃過了許多的念頭,到深深的失落:晏聰有救師父的能力,這意味着什麼是再清楚不過了。

蒼黍終於向晏聰深施了一禮,道:“晏兄弟仗義相助,在下敬佩得很。”蕭九歌暗自鬆了口氣,心想蒼黍終究還是識得大體,景睢生前説他心狹隘,會不會有失偏頗?

晏聰還了一禮,心中有些可憐蒼黍。蒼黍真正的心理,他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