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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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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宣王卒,湣王即位,説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破敝齊而為燕。燕易王卒,燕噲立為王。其後齊大夫多與蘇秦爭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齊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為燕作亂於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於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為蘇生報仇也!”蘇秦既死,其事大。齊後聞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蘇秦之弟曰代,代弟蘇厲,見兄遂,亦皆學。及蘇秦死,代乃求見燕王,襲故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竊聞大王義甚高,鄙人不,釋鉏耨而幹大王。至於邯鄲,所見者絀於所聞於東周,臣竊負其志。及至燕廷,觀王之羣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謂明王者何如也?”對曰:“臣聞明王務聞其過,不聞其善,臣請謁王之過。夫齊、趙者,燕之仇讎也;楚、魏者,燕之援國也。今王奉仇讎以伐援國,非所以利燕也。王自慮之,此則計過,無以聞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齊者固寡人之讎,所伐也,直患國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齊,則寡人舉國委子。”對曰:“凡天下戰國七,燕處弱焉。獨戰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韓、魏,韓、魏重。且苟所附之國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齊,長主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罷敝;北與燕人戰,覆三軍,得二將。然而以其餘兵南面舉五千乘之大宋,而包十二諸侯。此其君得,其民力竭,惡足取乎!且臣聞之,數戰則民勞,久師則兵敝矣。”燕王曰:“吾聞齊有清濟、濁河可以為固,長城、鉅防足以為,誠有之乎?”對曰:“天時不與,雖有清濟、濁河,惡足以為固!民力罷敝,雖有長城、鉅防,惡足以為!且異濟西不師,所以備趙也;河北不師,所以備燕也。今濟西河北盡已役矣,封內敝矣。夫驕君必好利,而亡國之臣必貪於財。王誠能無羞從子母弟以為質,寶珠玉以事左右,彼將有德燕而輕亡宋,則齊可亡已。”燕王曰:“吾終以子受命於天矣。”燕乃使一子質於齊。而蘇厲因燕質子而求見齊王。齊王怨蘇秦,囚蘇厲。燕質子為謝,已遂委質為齊臣。

燕相子之與蘇代婚,而得燕權,乃使蘇代侍質子於齊。齊使代報燕,燕王噲問曰:“齊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專任子之,已而讓位,燕大亂。齊伐燕,殺王噲、子之。燕立昭王,而蘇代、蘇厲遂不敢入燕,皆終歸齊,齊善待之。

蘇代過魏,魏為燕執代。齊使人謂魏王曰:“齊請以宋地封涇陽君,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齊而得宋地也,不信齊王與蘇子也。今齊魏不和如此其甚,則齊不欺秦。秦信齊,齊秦合,涇陽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東蘇子,秦必疑齊而不信蘇子矣。齊秦不合,天下無變,伐齊之形成矣。”於是出蘇代。代之宋,宋善待之。

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夫列在萬乘而寄質於齊,名卑而權輕;奉萬乘助齊伐宋,民勞而實費;夫破宋,殘楚淮北,肥大齊,讎彊而國害: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然且王行之者,將以取信於齊也。齊加不信於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計過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一齊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魯、衞,彊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彊,燕猶狼顧而不能支,今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

雖然,智者舉事,因禍為福,轉敗為功。齊紫,敗素也,而賈十倍;越王句踐棲於會稽,復殘彊吳而霸天下:此皆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者也。

今王若因禍為福,轉敗為功,則莫若挑霸齊而尊之,使使盟於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計,破秦;其次,必長賓之”秦挾賓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苟得窮齊,不憚以國為功。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言説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之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燕、趙不利而勢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則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趙,令涇陽君、高陵君先於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則燕、趙信秦。秦為西帝,燕為北帝,趙為中帝,立三帝以令於天下。韓、魏不聽則秦伐之,齊不聽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聽?天下服聽,因驅韓、魏以伐齊,曰‘必反宋地,歸楚淮北’。反宋地,歸楚淮北,燕、趙之所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原也。夫實得所利,尊得所原,燕、趙棄齊如鵕矣。今不收燕、趙,齊霸必成。諸侯贊齊而王不從,是國伐也;諸侯贊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趙,國安而名尊;不收燕、趙,國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為也。”秦王聞若説,必若刺心然。則王何不使辯士以此若言説秦?秦必取,齊必伐矣。

夫取秦,厚也;伐齊,正利也。尊厚,務正利,聖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德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報仇於齊,非蘇氏莫可。”乃召蘇代,復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湣王出走。

久之,秦召燕王,燕王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而國亡,齊得宋而國亡,齊、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

“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於汶,乘夏水而下江,五而至郢。漢中之甲,乘船出於巴,乘夏水而下漢,四而至五渚。寡人積甲宛東下隨,智者不及謀,勇土不及怒,寡人如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遠乎!’楚王為是故,十七年事秦。

“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而斷大行。我起乎宜陽而觸平陽,二而莫不盡繇。我離兩週而觸鄭,五而國舉。’韓氏以為然,故事秦。

“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女戟,韓氏太原卷。我下軹,道南陽,封冀,包兩週。乘夏水,浮輕舟,彊弩在前,錟戈在後,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黃、濟陽;決宿胥之口,魏無虛、頓丘。陸攻則擊河內,水攻則滅大梁。’魏氏以為然,故事秦。

“秦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於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寡人,其面。寡人地絕兵遠,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女戟,因以破宋為齊罪。

“秦攻韓,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於天下。曰:‘齊王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有秦無齊,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陽、少曲,致藺、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

“秦攻魏重楚,則以南陽委於楚。曰:‘寡人固與韓且絕矣。殘均陵,鄳戹,苟利於楚,寡人如自有之。’魏棄與國而合於秦,因以鄳戹為楚罪。

“兵困於林中,重燕、趙,以膠東委於燕,以濟西委於趙。已得講於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屬行而攻趙。

“兵傷於譙石,而遇敗於陽馬,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劫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弟穰侯為和,嬴則兼欺舅與母。

“適燕者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鄳戹’,適齊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環,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約。

“龍賈之戰,岸門之戰,封陵之戰,高商之戰,趙莊之戰,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也。而燕、趙之秦者,皆以爭事秦説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燕昭王不行。蘇代復重於燕。

燕使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壽死,名顯諸侯。

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遊説諸侯以顯名,其術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時序,毋令獨蒙惡聲焉。

季子周人,師事鬼谷。揣摩既就,陰符伏讀。合從離衡,佩印者六。天王除道,家人扶服。賢哉代、厲,繼榮黨族。

譯文蘇秦是東周雒陽人,他曾向東到齊國拜師求學,在鬼谷子先生門下學習。

外出遊歷多年,得窮困潦倒,狼狽地回到家裏。兄嫂、弟妹、妾都私下譏笑他,説:“周國人的習俗,人們都治理產業,努力從事工商,追求那十分之二的盈利為事業。如今您丟掉本行而去幹耍嘴皮子的事,窮困潦倒,不也應該嘛!”蘇秦聽了這些話,暗自慚愧、傷,就閉門不出,把自己的藏書全部閲讀了一遍。説:“一個讀書人既然已經從師受教,埋頭讀書,可又不能憑藉它獲得榮華富貴,即使讀書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於是找到一本週書《陰符》,伏案而鑽研它。下了一整年的功夫,悉求真締,找到與國君相合的門道,動地説:“就憑這些足可以遊説當代的國君了。”他求見並遊説周顯王。可是顯王周圍的臣子一向瞭解蘇秦的為人,都瞧不起他,因而周顯王也不信任他。

於是,他向西到了秦國。秦孝公已經死了。就遊説惠王説:“秦是個四面山關險固的國家,為羣山所環抱,渭水如帶橫,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這真是個險要、肥沃、豐饒的天然府庫啊。憑着秦國眾多的百姓,訓練有素的士兵,足以用來併天下,建立帝業而統治四方。”秦惠王説:“鳥兒的羽還沒長豐滿,不可能凌空飛翔;國家的政教還沒有正軌,不可能兼併天下。”秦國剛剛處死商鞅,諱恨遊説的人,因而不任用蘇秦。

於是,他向東到了趙國。趙肅侯讓自己的弟弟趙成出任國相,封號叫奉陽君。奉陽君不喜歡蘇秦。

蘇秦又去燕國遊説,等了一年多才有機會拜見燕王。他勸燕文侯説:“燕國東邊有朝鮮、遼東,北邊有林胡、樓煩,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區域縱橫兩千多里,武裝部隊幾十萬人,戰車六百輛,戰馬六千匹,儲存的糧食足夠用好幾年。南有碣石、雁門的肥沃土地,北有紅棗和板栗的收益,百姓即使不耕作,光是這紅棗、板栗的收穫也足夠富裕的了。這就是所説的天然府庫啊!

“能夠安居樂業,沒有戰事,看不到軍隊覆滅、將領被殺的情景,沒有誰比得上燕國。大王知道原因嗎?燕國不被敵人侵犯的原因,是因為趙國在燕國的南面遮蔽着。秦國和趙國發動五次戰爭,秦國勝了兩次而趙國勝了三次。兩國相互殺傷,彼此削弱,而大王可以憑藉整個燕國的勢力,在後邊牽制着他們,這就是燕國不受敵人侵犯的原因。況且秦國要攻打燕國,就要穿越雲中和九原,穿過代郡和上谷,遠離幾千裏,即使攻克了燕國的城池,秦國也考慮到沒法守住它。秦國不能侵害燕的道理很明顯了。如今趙國要攻打燕國,只要發出號令,不到十天,幾十萬大軍就會進到東桓駐紮了,再渡過滹沱,涉過易水,用不了四五天的時間,就到燕國的都城了。所以説秦國攻打燕國,是在千里以外打仗;趙國攻打燕國,是在百里以內作戰。不憂慮百里以內的禍患而重視千里以外的敵人,再沒有比這更錯誤的策略了。因此希望大王與趙國合縱相親,把各國聯成一體,那麼燕國一定不會有所憂慮了。”文侯説:“您説的當然不錯,可是我的國家弱小,西邊又緊靠着強大的趙國,南邊接近齊周,齊、趙都是強國啊。您一定要用合縱相親的辦法使燕國安全無事,我願傾國相從。”於是就贊助蘇秦車馬錢財到趙國。奉陽君已經死了,就趁機勸趙肅侯説:“天下的卿相臣子一直到穿衣的讀書人,都仰慕您這賢明的國君施行仁義,都希望能在您面前聽從教誨,陳述忠言,為時很久了。雖然如此,然而奉陽君妒嫉人才而您又不理政事,因此賓客和遊説之士沒有誰敢在您面前暢所言。如今奉陽君已經撒手人寰,您又可以和士民百姓親近了,所以我才敢於向您陳述愚見。

“我私下為您考慮,沒有比百姓生活的安寧,國家太平,並且無須讓人民捲入戰爭中去更重要的了。使人民安定的本,在於選擇邦,邦選擇得當,人民就安定;邦選擇不得當,人民就終身不安定。請允許我分析趙國的外患:假如趙國與齊、秦兩國為敵,那麼人民就得不到安寧,如果依靠秦國攻打齊國,人民也不會得到安寧,假如依靠齊國攻打秦國,人民還是得不到安寧。所以想要計算別國的國君,攻打別人的國家,常常苦於公開聲明斷絕跟別國的外關係,希望您小心謹慎,不要輕易把這話説出來。請讓我為您分析這種黑白、陰陽極其分明的利害得失吧。您果真能聽我的忠告,燕國一定會獻出盛產氈裘狗馬的土地,齊國一定會獻出盛產魚鹽的海灣,楚國一定會獻出盛產桔柚的園林,韓、衞、中山都可以相應地獻出供您湯沐的費用,而您的親戚和父兄都可以裂士封侯了。獲得割地、享受權利,正是秋五霸不惜全軍覆沒、將領被俘的代價去追求的;使貴戚封侯,正是商湯、武王所以要起兵並採用放甚至冒着弒君的罪名去爭取的原因。如今我讓您安然就座,就可以輕易地獲得這兩種好處,這就是我希望於您的。

“現在如果大王和秦國友好,那麼秦國一定要利用這種優勢去削弱韓國、魏國;如果和齊國友好,那麼齊國一定會利用這種優勢去削弱楚國、魏國。魏國衰弱了就要割地河外,韓國衰弱了就要獻出宜陽。宜陽一旦獻納秦國,上郡就要陷入絕境,割讓了河外就會切斷上郡的通。楚國要衰弱了,您就孤立無援。這三個方面您不能不仔細地考慮啊。